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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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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青鸾遵照吩咐,找来了两个四岁的小宫女陪公主玩,一个叫梨花,一个叫海棠。

两个小姑娘年岁虽小,却十分熟知宫中规矩,与同龄人相比颇有?一股成熟老练的气质,举手投足看着不像四岁,倒像十岁。

有?她们二?人在小公主身旁陪着玩耍,阮清茴也放心些?。

今日沈砚散朝后并未去文德殿,而是直接带着少量的劄子回到了仁明殿。

许是听到了什么好事,他走进来时眉梢飞舞,唇角扬着笑意,说是满面春风也?不为过。

“陛下今日怎的这般高兴?”她上前迎接,又看了一眼周全安抱着的劄子,“今日劄子怎么这么少,是陛下只带了一部分吗?”

沈砚故作神秘地摇摇头,不急不忙地饮下青鸾递来的茶水,这才?解释道:“我高兴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个,今日的劄子就这么点儿,还不及我往日批阅的一半呢,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她摇头,便被他拉过手走到小几旁坐下,听他眉开眼笑地继续解释:“自上次殿试之事后,我便对那群言官以小夸大的谏言置之不理,起初他们还会如往常一样坚持一段时间,后来发现我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加之劝谏之事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慢慢也就放弃了。”

“之后便是纳妃一事,这事儿虽然在我眼里只是家务事,可在那群言官眼里便上升到了子嗣,你也?知晓,皇家子嗣一向是国家大事,因此前段时日他们常常在文德殿门口不肯离去,尤其是那个柳知。”

“可是后来你来了,还把柳知那个老家伙给堵了回去,这下彻底让他们看清楚,你不是软柿子,我也?不是软柿子。因此之后几日,朝堂上关于纳妃的谏言越来越少,一直到今日,不仅朝上再无纳妃之言,就连劄子里也?没有了。”

话及此处,沈砚忍不住放声大笑。见他如此痛快,一旁的阮清茴也跟着感到高兴。

虽然事是小事,但?却是皇权不再受制于士大夫的第一步,往后还会有?第二步第三步,直到皇权彻底至上为止。

笑完,他忽然瞥见院子里正在陪夭夭玩耍的两个小宫女,想起是自己昨日吩咐过的,于是让人将她们唤了过来。

“奴婢参见陛下。”两个小姑娘齐齐下跪行礼。

“起来吧。”他微抬下颌,视线落在右边丹凤眼的小姑娘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垂首站立,稚嫩的声音缓缓答道:“回陛下,奴婢名叫梨花,原是司饰局的宫女,名字是姑姑起的。”

沈砚点点头,又看向左边的小姑娘,愣了一愣。

那小女孩额角上有?一道小小的疤痕,似是利器所伤,只有半寸长,看着并不明显。

“你叫什么名字?这额角的伤又是怎么弄的?”他问道。

“回陛下,奴婢名叫海棠,名字也?是司饰局的姑姑起的。奴婢的疤是景和元年时,因蝗灾肆虐,家里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实在吃不起饭,爹爹无奈之下只能将娘亲卖进窑子换些米来,奴婢扒着娘亲不放,几人推搡之下撞到桌角所致。”

听完,沈砚的眉头紧紧皱起,唇线也崩得笔直,脸色从方才进来时的春风满面,刹那之间变成倾盆大雨。

阮清茴瞧出他的不对劲,转头对青鸾吩咐道:“你带她们先下去吧,给她们吃些?好吃的,再准备一间单独的卧室给她们。”

“是。”青鸾福礼,带着两个小姑娘退了下去。

“陛下...”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唤道。

身旁的人始终低垂着眸子,似乎在对她说话,也?似乎在喃喃自语,“景和元年...蝗灾...”

鼻腔里重重呼出一口气,他抬眸望向前方,黝黑的瞳仁里满是悲痛与自责。

“那是我登基的第一年。新帝即位,纪年改元,本是万象一新的一年,偏偏在我即位不久便发生了蝗灾。百姓种植的粮食颗粒无收,京畿一带更是损失惨重,饿殍遍野。”

“而我...”说到此处,他闭上双眼,眉间皱得更加深了些?,“我那时年少轻狂,有?官员向我请奏,建议我派人去视察灾情,安抚灾民,我却不予理会,总觉得过些?日子蝗虫便会飞走,届时再重新种植庄稼便可。”

“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蝗虫的确不会久留,可它们在一日,百姓便饿一日。若不是老师提醒我站在受灾民众的角度想事情,恐怕那次蝗灾饿死的人,要比今日多上好几倍。”

闻言,阮清茴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抚:“可陛下及时悔过并采取措施了,不是吗?有?几个帝王会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呢?”

“即便如此,但?因我的不予理会而多造成了几日的损失,也?是事实。也?许海棠的家,就是因为撑不过那几日才......我当初若是听进去了官员的建议,早日采取措施就好了。”

沈砚低垂着头,一想到曾有不计其数的灾民,因他的年少不懂事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强大的愧疚感便瞬间将他包裹,胸口似压着泰山一般沉闷不堪。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无法去改变它,既如此,陛下今后便多加勤勉一些?,争取让百姓们人人有米可食,有?瓦可居。”

他转过头,看见妻子温柔的笑容,以及那双坚信自己能做到的眼神,心里的沉闷顿时消散了些?许。

回握住她的手,唇角微展,点了点头,“嗯,就算是为了给夭夭积福,我也?一定会努力做一个明君的。”

夜里秋风起,万物荒凉之际,似有一处生机悄然而生。

满目瑟瑟凋零之中,它终将成为,唯一可遮天蔽日的巍然巨树。

*

白驹过隙,又是一季银装素裹。

阮清茴正带着夭夭在院子里采雪,小姑娘如今走路稳当了许多,小靴子踩在白纷纷的雪上咯吱咯吱的响。

“夭夭,是采雪不是踩雪。”她低眸笑了笑,递给女儿一个小罐子,“去找些干净的雪装进罐子里,等过滤了我们给爹爹泡茶喝,好不好?”

小公主奶声奶气地答了声“好”,旋即提着小罐子和海棠梨花一起跑开了。

“娘娘。”

青鸾在这时走到她身后,压低了嗓音道:“我方才按您的吩咐将小公主写的字送去文德殿,门口的内侍说陛下此时谁也?不见。我正准备离开,里面却突然传来砸碎瓷器的声音,还不止一个。”

她顿时眉间一沉,“你可有去打听是怎么回事?”

“问过了,此事在宫人之间已经传遍了。”青鸾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说是陛下今日上朝时,有?人敲响了天听鼓。”

心下猛地一震,她当即惊道:“天听鼓?!你可有打听到是何冤情?”

青鸾摇了摇头,“这个他们就不知道了,就连当时在垂拱殿当值的宫人们也对此闭口不言,似乎今日之事极其严重。”

阮清茴不自觉地蜷紧了手指,天听鼓设在宣德门外,只供有?重大冤情者敲响,鼓声直达天听,所以才称天听鼓。

可自大夏开国以来,天听鼓就从未响过一次,慢慢的,它也?就成了当朝皇帝是否圣明的象征。

沈砚在位才?六年,便有人敲响了天听鼓,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百姓会怎么议论他了。

与此同时,文德殿。

殿内当值的宫人们跪了一地,连周全安也?瑟瑟发抖地跪伏在一旁。

他打小便跟着沈砚,这位帝王是如何的好脾气,他一概清楚。可他从未见过沈砚发如此大的脾气,除了官员的奏疏完好之外?,屋里的摆设全被他砸了个遍,一眼望去满目疮痍。

沈砚站在书案前,双手撑着书案边缘,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张脸因极度愤怒而变得通红,向来温柔的眼神此刻却仿佛想杀人似的。

周全安颤颤巍巍地向前爬行了两步,“陛,陛下,息怒,息怒。方才青鸾来过,送来了小公主刚学会写的字,陛下可要看看?”

他很清楚如何平复沈砚的怒气,果然,一提到小公主,沈砚的神色便平缓了许多。

“拿来吧。”

闻言,周全安连忙去殿外?取来小公主的字,上前递给沈砚。

纸张摊开,一个歪歪扭扭的“砚”随即呈现在他眼前。

方才还在盛怒当中的沈砚蓦地轻笑了声,小心叠好,又递还给周全安,“这是夭夭写的第一个字,你找宫里最好的雕版匠印下来,我要挂在文德殿里。”

“是。”他接过字正要退下,却又忽地被沈砚叫住。

只见帝王再次皱起眉头,默了须臾,吩咐道:“将证人从大理寺带出来,带进宫里好生安置,派皇城司日夜守在她住处外?。另外...”

手指紧握成拳头,沈砚的眸光逐渐变得锐利,“传我旨意,让余将军带兵包围毕枢密府邸,一只苍蝇也?不能放出去。”

“是。”

*

夜幕低垂时,沈砚的轿辇才?终于出现仁明殿门口。

落了轿,他站在那儿深呼吸一口,调整好心情后才扬着笑脸走进了仁明殿。

“这么晚了,阿茴怎么不先睡?”他迈过门槛,扬声问道。

正坐在椅上担忧着他的阮清茴兀地回过神来,忙起身迎上去,“陛下,你...你今日可还好?”

他笑了笑,并不回答,只是又问道:“夭夭睡了吗?”

“半个时辰前睡了,我让孙婆婆带下去了,陛下可是想见夭夭?”说着,便转头准备让青鸾把夭夭抱过来。

“不用了,夭夭睡了就好。”沈砚垂下眸子,唇角摆出来的笑意渐渐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零点还会有一更,宝宝们不用等啦,明天再看也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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