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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一步之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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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沈周提起垃圾车,老王明显愣了一下。但他神色恢复的很快,紧接着就咧开了嘴,“是,我骑回来的,东西都是班组的,丢了要赔钱的。”

“那你岂不是要去哪都带着你的垃圾车?”

沈周笑着调侃了一声。

没有人会把这句话和其他事情联系起来,即便是老王,也只会觉得是沈周看到了窗外自己的垃圾车,从而想要打破两个人无话可说的尴尬。

于是老王也跟着笑:“是,去哪都带着。家里没钱,赔不起。”

但沈周却想到他从那个小区出来的时候,那个出租车司机骂骂咧咧的“一个垃圾车蹭了我的车,要不是看他没钱……”

……

沈周看了看老王,他确实不像个有钱人。

身上的衣裳磨的发了白透了亮,袖口甚至还磨出了毛茸茸的边儿。

可这个没钱的人脚上却蹬了一双Full-Star。

他用下巴点了点那双鞋,揶揄的意味更盛:“不过这鞋可要费些钱的。”

老王又下意识的把脚收回到椅子下,干笑着:“儿子买的,儿子买的。”

沈周贴心的为他找好了理由:“是啊,现在物流快递都这么发达,买什么都方便,更别说T国离咱们也没多远。”

“啊?”老王显然是没反应过来,但他又不好让沈周觉得自己不懂,便又连声应和接着话,“啊哎,对,对对对,方便,方便。”

可是……

沈周掏出手机,智能机的人脸识别和指纹是都很方便,都不需要特意费心去记密码是哪几个数字。

随着经济快速发展,社会总会成为更适合懒人的社会,可是这个案子发生的时间,很显然不是那个时候。

沈周想起孙导员的翻盖手机。

翻盖手机盛行的时候,好像快递这个词,还没有特别普及。

4g信号不是很好,即便是在警局里,也是断断续续的。

沈周在电脑前坐下,屏幕上显示的还是裴清越的信息。他滑动了几下鼠标,打开浏览器,鬼使神差地输入了Full-Star几个字。

这个牌子在国内没有很高的知名度,接连下划了几个词条,这才看到一条关于品牌的科普。无非是精选用料,符合人体力学,多少设计师用了多长时间研磨打造……是一些很俗的遣词造句,放之四海皆适用,没什么大错,但毕竟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底下的评论果然寥寥,热度最高的一条评论竟与品牌无关。

“王芸真的是二婚的吗?”

沈周还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王芸是裴清越的母亲,也是Full-Star的创始人。

鼠标悬停在这条评论上,沈周微微皱眉,还是点了展开。

回复的也不多,口吻大多调侃,这个时代里的性别,显然还会成为攻击对方的借口。

他一直把回复拉到最后,有一条几个月之前的回复孤零零的躺着下边,“是啊,我还听说,她前夫就是S市的,家庭条件不好才离了婚,有些女人就是势利。”

习惯性点了这条回复的头像,个人空间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最近登陆也是回复这条评论的时候。

头像还是系统自带的灰白格子,甚至就连个人空间中的昵称也还是系统随机的数字。

是个小号。

沈周知道很多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室是要养小号的,占据舆论高地,也算是一种公关手段。可这个小号却有些明显的反常,先不论这个年代有没有这样的工作室,即便是工作室的号,也不该对这样一个异国品牌挖黑料,泼脏水——而且很显然,这个号后续也没有过其他动态,就好像是在泄私愤。比起公关手段,倒不如说是属于个人行为。

闲着也是闲着,沈周就顺带查了这个小号的IP地址。

金灵桥区,繁星网咖。

繁星网咖——

沈周又点开手机地图,金灵桥区的地图放大又缩小,目光一寸寸搜查,并没有看到哪里有这么一个网咖。

抬眼看到老王正觑着他,眼神冷不丁相触,老王一慌,就要低下头去。

沈周觉得有趣,本打算调侃,只一转念,就又叫住他问了一句:“你在金灵桥区多久了?”

“一直都在。”老王打着哈哈,“打出生就是金灵桥区的人,这辈子都没走出去过。”

“那这样。”沈周叫他过来,顺手撕下一张纸写了“繁星网咖”几个字递过去,“你认得这网吧吗?”

“认……”

老王嘴唇一动,好像差点就要脱口说出“认得”两个字了。但他顿停了一瞬,舌头生硬的拐了个弯,加了个不字进去。

“认不得。”他接连摇了摇手,“这是年轻人去耍的东西,我也没注意过。”

“年轻人耍的……”沈周有些敷衍地应和了一声,“可不是嘛,这网吧什么时候进过您这把年级的人?”随即他一笑,“除非是进去抓孩子。”

他好像随时随地都在开玩笑,又好像没有什么是他不能调侃的。

只是这句话让老王多多少少的都有些不舒服。

也或许,是沈周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实在是碍了他的眼。

“你是在哪上班的啊?”老王微微侧头,从上到下的打量着他,“这会儿了还不回去上班,也不怕被扣钱吗?”

沈周一点点缩小着繁星网咖那个IP地址的范围,这会儿也没多少心思去揣摩老王的意思。但老王主动找他攀谈还是个稀罕事件,沈周慢悠悠道:“不急,咱们都是吃公家饭的,公家怎么也要体谅体谅这特殊情况,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话说的慢悠悠,手指却在键盘上飞舞,一刻也不停。

A大队里什么都学过,他唯独就对这IP定位不算很精通,这会儿不管是A大队的谁在,估计都已经定到这个网咖的具体位置了。可他只能先确定一个大概范围,然后一个一个排查——算是所有方法中最笨的方法。

老王的话在他心里过了一遍,他不知道老王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应付。

没人说话的时候,就听见墙上的表“咔哒、咔哒”的走着,听得久了心里也直发慌。这是什么时候了?田警官和秦时可有发现新的线索?他还打算再查一查监控的,刚才放不出来他也怀疑是网络的问题,可现在又在对这个IP地址各种研究……

沈周提了一口气。

IP就在那个小区附近,离得不远。

老王忽然站起身四处晃荡着,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又念叨起信息科的碎尸,见沈周没功夫搭理他,竟然凑到沈周面前问了一句,“你说警局里的碎尸是谁放在那里的?”

“是你?还是那两个警员?”

老王咧着嘴,电脑屏幕的光恰好可以打亮他一半的脸。

这个明暗对比——

沈周忽然想起刘阿姨。

她坐在门口的时候,有一瞬间好像也是这样的神情,似乎带着些……嘲弄。

对,就是嘲弄。

虽然就那么一瞬儿,但是沈周瞧得清清楚楚。

他小指一敲,输入最后一个数字,输入框跳动了几下,最终显示出一个地方来。

沈周一刻不放松地盯着屏幕。

——茶物语。

现在开成茶物语的那个地方,曾经叫繁星网咖,有人在繁星网咖里注册了一个小号,为泄私愤,在Full-Star的品牌介绍下,说王芸的前夫是S市的,说她是因为势利,看不上前夫的家庭条件才离了婚……

好像是渐渐有了眉目。

沈周想,王芸的前夫,大概就是这个案子的关键所在了。

那王芸的前夫是谁?

于是他又点开了户籍系统。

偏偏老王不依不饶,见他侧身,避开不答这个问题,就又往前凑了凑,一直要凑到沈周眼前去了,“你为什么不说话,难不成真的是你放的?如果是你放的……”老王掏出手机,按下“110”,仿佛一脸正气,“我现在就报警。”

沈周手指一顿,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电话忽然响了,他下意识伸手接通,“喂?”

几乎是同时,老王手机的听筒里也传来一声:“喂?”

*

现在是早晨5:40。

正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车里开足了暖风,但就在暖风吹遍车内每一个角落之前,秦时先把手给冻僵了。

小区的门禁坏了,他们的车太宽,只好弃车步行进去。

田警官穿好衣服,又对着镜子把妆弄得憔悴了些——一晚没休息,心里又藏着事儿,她脸色本就不好,眼下乌青浓得遮也遮不住。她把睫毛膏特意往下眼皮上蹭了一点,挽住秦时的胳膊,两人进了小区的大门。

现在他们的身份是秦先生和秦太太。

要为自己打算考艺术的儿子,找一个能一对一辅导的美术老师。

田警官搓了搓手,又往手上“哈”了一口气,忽然“哎呀”了一声,“我们好像忘了授权沈周的活动范围,他别出了警局开错图,或者是被对抗玩家引着说出违禁词,又弄得我们重置了吧?”

秦时附和道:“还不知道他是不是卧底……算了,目前咱们算是一伙的,那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

两人正说着,忽然与一个年轻人撞了个满怀。

那年轻人满脸歉意,一连声地说着对不住,田警官觉得他有些客气,来往几句后自己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但在那年轻人问到自己身份和来意并表达可以忙帮的时候,还是格外骄矜的笑了一声,“不知道这小区里有没有一个美术老师啊,我们也是听推荐过来的,儿子准备考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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