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一班该上英语早自习，教室里的同学们都摇头晃脑地读着英语单词。
后排的男生们举着英语书遮住脸，悄悄地说说笑笑，一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
不过本来今天早自习也没人守，他们也就意思意思。
周尉走进教室的时候，背着一个黑色书包。
包里只放着一本薄薄的黑色笔记本，还没来得及多写几页。
他动了动喉结，站在教室门口看着自己空着的座位，顿了顿，又看了一眼旁边埋头读书的顾畅，面无表情。
“周尉，你怎么不进去？”带着白框眼睛的女同学站在他身后，抱着一叠厚厚的本子。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挡住了后门。
“不好意思。”他别过身子给同学让路，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朝自己的位置走过去。
没什么。
反正已经跟周昊说好，不要跟顾畅提这件事。
尽管周昊秒回：“为什么？”
他还是冒着被周昊觉得奇怪的风险，坚定地说：“你先别管。”
就算周昊过意不去，想告诉顾畅，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就泄露。
他还没有想好对策，只能先把本子压下来。
不管……是不是真的。
大家就当无事发生过。
嗯，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尉在心里劝说自己，顾畅平时也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对他特别的情感，应该多半是搞错了。
他总不能直接上去问：“顾畅，我抽屉里的情书，是你递的吗？”
或者直接问：“这个历史笔记本是你的吗？”
多尴尬。
对方要是恰巧回一句：“没有名字你怎么知道？”
“看字？”
咳……想想都难受。
而且，那万一……他是呢，周尉问出来岂不是搞得大家都很尴尬。
周尉虽然非常确定自己喜欢女生，但他也不歧视其他性取向的人，都9012年了，很正常。
可万一，他以为的兄弟，就真的……哇，忽然这么一来，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啊！
“你是个好人，只是……”？？？
他应该这么说吗？
周尉忍不住摸了摸头，难得露出一丝无助。
算了，不想了。
他镇定地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尉哥，早上好啊！”顾畅转头笑着对他挤了一下眼睛，“昨晚睡得怎么样？”
听听这话……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怎么想怎么奇怪。
周尉僵直背脊，淡淡道：“还行吧。”
“咦？”顾畅凑过来，“我记得你昨晚不小心被那个牛仔衣男打了一下背？我还以为你背受了伤，要整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
顾畅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打算碰一下周尉的背，却在手触上对方的那一刻，接收到了周尉难得激烈的反应。
周尉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过来，抖了一下，整个身子都略微夸张地前倾，转头看顾畅，像是脑子生了锈反应不过来，连转头都有些迟钝。
“雾草，尉哥，你咋了。”顾畅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我有这么招人嫌弃吗？”
怎么说，他一颗幼小的心都还在崇拜昨晚的尉哥，今天尉哥就表现得这么抗拒他？
周尉倒不是觉得有什么，毕竟自己是个男的……碰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只是吧，他现在对自己这个同桌的心态有点变化，情绪有点复杂，神经有点紧绷。
在没反应过来之前，有一点点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
周尉平静下来，轻轻地眨了眨眼，长而微翘的睫毛格外好看。
他轻咳一声，勉强解释：“没什么，只是我背确实有点疼。”
到底还是怕伤害到自己兄弟的心，嗯……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件事按下去。
不，忘掉！
大家就当一切无事发生过！
“哦！唉……”顾畅有点担心地又用手掌轻轻拍了一下，“对了，我想说……”
刚刚的心理建设一秒崩塌，渣都不剩。
“别碰我！”他下意识地打断，惊得前排的男生都回头看着他们俩，表情诡异。
顾畅委屈巴巴：“我……我就担心你嘛，疼得这么厉害？要不要去校医室看看？”
“……”对不起。
“你想说什么？”
顾畅虽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正了正身子：“昨晚他们不是问许慢慢名字吗？”
“我想着，她一个小姑娘，万一被校门口堵了……”
周尉转了一下笔，随即“啪——”地落在桌子上。
“嗯。”其实他本来就想，晚上干脆送她回家。但是他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没打算跟顾畅讲，毕竟这两天……
他还是想静一静。
“好，那晚上送她回家吧。”他一锤定音，而后转过头打算看教材。
顾畅闻言点头，笑起来。
怎么说，有点行侠仗义的感觉，哈哈。
送佛送到西咯。
毕竟许慢慢，人还挺不错的，关键跟他们还有点缘分。
忽然想到什么，他扯了扯周尉的袖子：“尉哥，开黑！”
周尉把椅子朝外拖了一点，跟靠过来的顾畅拉开距离，难得露出礼貌的微笑：“学习。”
“啥？？”顾畅有点摸不着头脑，“可是昨天下午约早上用手机开黑吃鸡来着啊？老徐出差了，早自习没人守，你忘了？”
……
“想什么呢。”
“学生，最重要的还是学习。”
周尉的语气逼近苦口婆心，扯起胡话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在什么时间，干什么事儿。”他慢条斯理地翻出那本宛如全新的英语书，开始预习。
顾畅见他很快便进入状态，签字笔时不时地在书上简单勾画，一幅不打算再开口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升起敬佩。
好认真……
顾畅愣了愣，他怎么觉得此刻的尉哥身周都带着圣光？！
学、学霸光环？
要是不知道尉哥看的书是什么，光看他的表情，顾畅都几乎要以为他在读《圣经》了。
“学霸果然就是学霸。”
“你尉哥永远是你尉哥……”
看教材都专注得跟看情人一样，真是让他羞愧。
顾畅轻叹，默默地把手机关了机，扔回了书包。
他在心里默默起誓：“尉哥说得对，我也要努力学习！早自习，打个鬼的游戏！”
全然没想到，周尉此刻正在挂羊头卖狗肉，并且万分复杂的心情皆因他而起。
-
下午。
始作俑者许慢慢同学，正悠闲地嗑瓜子。
她同桌真是个好姑娘，平时虽然话少了点，分起零食来一点也不含糊。
什么瓜子儿啊、碧根果啊、牛肉干啊、巧克力啊……简直是宝藏女孩。
“许慢慢，有人找！”教室后门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她转过头去，手上的瓜子儿刚放在牙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点呆萌。
她眨眨眼，迅速嗑掉了那颗瓜子。
“唔？谁啊？”
门口的同学扭身看了一眼外面的男生，转过头来：“嗯……他站到走廊那儿去了，我也不知道名字。有点不好形容，你自己出来看吧。”
马上就要上课了。
许慢慢瞟了一眼课表，还好是英语课，整个英语年级组的骨干老师都出差去了，这堂课是同学守。
她赶忙出了教室，对上了卢家豪躲闪的眼神。
见许慢慢出来了，他便低下头，靠着栏杆站着，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好像他总是不太喜欢对上别人的视线，那天也是。
怎么跑来找她了？是又有什么事儿吗？
“卢家豪？”对方不出声，许慢慢便大方开口问。
“谢谢你！”他忽然有点大声地说，脸有点红，“昨天晚上，要是我一个人的话，说不定还得挨顿打。”
他羞赧地笑起来：“害你卷进来，真不好意思。”
有点意外，许慢慢没想到他会特意跑上来道谢，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
她难得卡壳了一下，随即后知后觉地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啊……没什么。”
自己不过做了一件顺手的事情，远远没有达到值得道谢的程度。
而且……其实她有点不习惯别人郑重其事地表达谢意。
就像一盏在冰天雪地里独自发光了很久的灯，如果忽然有一个人跑过来跟它打招呼。
“嘿——谢谢你啊。”
它可能会不适地站直身体，装作自己没有思想，也并不会说话。
等到那个人走远了，才放松紧张的身体，小小声又害羞地自说自话：“不用谢啊。”
她转移话题：“事情都解决了吗？”
“嗯！算是吧。”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昨天报了警，警察才跟我说，像他们这种纠缠、恐吓的根本不用害怕，昨晚连夜把我父母、妹妹和对方家长叫过来了，警察调解了一下就算完事儿了。”
许慢慢松了一口气，抬起头嘱咐：“你还是小心点。他们这种人气量很小的，不知道会不会转过头就翻脸。”
也只能希望，对方真是雷声大雨点小。
“那……报道？”她忽然想起，狡黠地笑了一下，像一只灵巧的小狐狸。
“……”卢家豪顿了顿，没想到她这么会顺杆爬，“行吧。”
“对了，这是我妹让我给你带的。”
他递给许慢慢，是一袋彩虹包装纸的硬糖。
小女生。
她轻笑一下，也没推辞，无意中发现里面有一张若隐若现的纸。
“周尉？”卢家豪忽然道。
嗯？许慢慢抬起头，看向走廊上正在靠近的人。
他虽然也穿着校服，但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时，却看起来格外打眼。
许慢慢想起昨晚的巧合，笑得眉眼弯弯。而后径直举起手晃了一下，跟他打招呼。
“周尉！”
随即，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把手放下来，自己怎么可以表现得这么……热情？
简直有点，不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