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侯爷。”
柳氏连忙伸手拦他,她步伐小,又怎能跟得上魏宏远的步子,没走几步便被他给甩开了。
“还不快去追你爹爹。”柳氏冲魏之妍使了个眼色,轻叹,“若是再闹出什么矛盾,岂不是又是我的过错。”
魏之妍年轻,不过几下就追上了魏宏远,气喘吁吁的开口:“爹爹,您不要去找母亲理论了。”
魏宏远步子一顿,皱眉问:“嗯?”
魏之妍垂着头,想了许久才怯生生的开口,“祖母本就不喜姨娘,若是爹爹和母亲争吵,传到了祖母那,只怕祖母又会迁怒姨娘。”
她紧咬着唇,面露忧色,无端生出几分楚楚动人的娇态。
魏宏远看着怒火却更甚。
这么多年,妍妍和柳氏一再退让,可那温氏却依旧咄咄逼人。
若不是她整日在母亲面前多嘴,母亲又怎会对妍妍和柳氏心生不满?
说来说去,全都是那温氏从中作梗。
魏之妍将他的神色看中眼中,低下头得意的勾了勾唇,语气却愈发低落了,“爹爹,不妨事。”
她慢慢的红了眼眶,轻声道:“母亲说的对,我身子不好就该在家里养养,省得出去让人看了我们侯府的笑话。”
魏宏远怒气填.胸,顾不得再追问她,径直推门进了长春院。
魏之妍望着他离开的身影,慢慢的勾起了唇。
魏之杳她娘是县主又怎么样,父亲最讨厌的可就是她这位县主娘。
荣安老太妃的青睐她势在必得。
*
“侯爷侯爷。”
外间,丫鬟婆子的问候声不断从院外传来。
魏之杳夹菜的手顿了下,望向门外。
魏宏远和母亲一向不和,两人极少同时出现,更别提到用饭的点他主动来长春院。
她心中好奇,偏头瞥了一眼母亲。
温氏脸上笑容顿时淡了几分,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擦了擦嘴,只觉得胃口全无。
魏宏远大步进门来,便瞧见温氏漠然的神色,火上心头,“就凭你这肚量,也配做侯夫人的位置?”
温氏下意识的去看魏之杳的脸色,眉头微拧,轻声道:“有什么事出去说。”
在姣姣面前,她不想让她看到他们二人不和的一面,省得教她伤心。
“你做出的事还怕人知道?”魏宏远冷笑,厌恶的扫了一眼魏之杳,“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只知刁蛮耍横,见着我也不知喊一声,见了旁人不定有多张狂。”
看着她酷肖温氏的脸,打心里就让他不悦。
温氏顷刻间变了脸色,沉声道:“姣姣性情乖巧,便是连皇上太后都是赞叹过的,怎么?侯爷是觉得自己比皇上太后更有眼光?”
魏宏远被噎住了,“你…”
这话他怎么都不好接,是对皇上太后的大不敬,若是传了出去,是掉脑袋的事。
魏宏远沉下了脸,冷声质问:“镇北王府设宴,你为何不让妍妍去?”
“闹了半天,侯爷为这事?”温氏愣了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抬了抬下颌,眼里满是嘲弄,“我倒是好奇,是谁将这事传到了侯爷耳中。”
魏宏远被她眼中的嘲弄看的恼火,猛地拍了下桌,斥道:“你作为侯府的主母,肚量这般小,传了出去让旁人怎么看待侯府?”
一屋丫鬟婆子战战兢兢,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侯爷侯爷。”柳氏匆匆赶了过来,看见温氏,连忙行了个礼,“姐姐。”
温氏懒懒的招招手,“起罢。”
她顿了下,又似笑非笑的看向柳氏,“侯爷,不知听谁编排误会我不许五姑娘去宴会的事,这件事柳姨娘可知道?”
柳氏低着头,吓得说不出话,双腿一弯就要跪下去,“妾身…妾身…”
魏宏远看着柳氏低眉顺眼的模样,顿觉气不打一处来。
他在时,温氏都敢这么放肆,可想而知,他若是不在,那温氏得张狂成什么样?
他恼的厉害,一把将柳氏搀起,“怕什么?本候在这,她还能吃了你吗?”
“侯爷你误会了。”柳氏低着头,勉强挤出笑,“是我觉得妍妍身子不好,所以才让她在府里修养修养,不关姐姐的事。”
好一句欲盖弥彰的话。
魏之杳在一旁看着,愈发觉得这个柳姨娘不是个善茬。
她很显然非常了解魏宏远,知道他讨厌什么样和心疼什么样,所以故意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她成功了。
魏之杳又将目光移到魏宏远身上,轻嗤。
真是瞎了眼。
“你就不要为她说话了。”魏宏远打断她的话,冷嘲热讽道:“一个主母和孩子斤斤计较,真不怕惹人发笑。”
柳氏依偎在他身旁,柔顺的低着头。
“侯爷真是眼光独到。”温氏意味不明的说了句,招招手,“含春,将东西拿过来。”
“是夫人。”
含春到里间将一叠小册子拿过来,恭敬的递上前,“夫人。”
温氏懒得再和他多说,吩咐道:“将帖子给侯爷好好瞧瞧。”
“是。”
魏宏远不清楚她在耍什么把戏,拿过帖子看,才知道是给镇北王府的回帖。
他又往下瞧,看到了魏之妍的名字。
魏宏远:“………”
他偏头看着柳氏,神色颇为复杂,又气又怒。
柳氏被他看的不明所以,轻轻推了推他,柔声问:“侯爷?”
魏宏远神色不太自然,又去看了一眼温氏,感觉脸上挂不住,重重冷哼一声甩袖就走。
“连事情都没搞清楚就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
柳氏呆住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魏宏远第一次和她重声说话。
她连忙低头去看桌上的回帖,上面清晰写着魏之妍三个大字。
她一下子明白了。
温氏神色淡淡,不怒自威,“柳姨娘可看清了?”
怎么会这样?
柳氏难以置信的抬头去看她,那可是荣安老太妃亲自设宴,不知多少人卯足了劲想进去,她就这么轻松让妍妍跟过去了?
温氏把她的神色看在眼中,只觉得想笑。
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就是没眼见,她真当得了魏宏远的宠爱就能如何?
况且,魏宏远那人薄情的很,否则就不会在她身子不舒服的时候,又抬了孙姨娘和林姨娘进门。
她便是给魏之妍一个机会又能如何?
一个庶女而已,荣安太妃是什么人,能瞧得上她?
先前户部左侍郎府上递帖子,没带魏之妍去,一是惩罚,二那是她的手帕交,她带谁都行。
温氏神色淡然,轻飘飘的挥了挥手,“既然柳姨娘心静不下来,就给母亲抄两卷佛经吧。”
柳氏心有不甘,可触及到她的神色又打了个激灵,“是。”
魏宏远不在这,她要真跟她反着来,温氏有的是手段收拾她。
屋内又安静下来,温氏让人撤了饭菜换新的。
魏之杳瞧着她沉稳端庄的样子又有些难受,她的娘亲也是名传京都的安阳县主,怎么就在侯府里蹉跎了一生。
“怎么这么看我?”面对女儿,温氏脸上露出笑,捏捏她的鼻尖,“我脸上有花吗?”
“娘亲。”魏之杳挽着她的胳膊,将脸埋进她怀里,闷声道:“还有我和哥哥呢。”
“我知道。”温氏抚了抚她的长发,轻声笑了。
是啊,她最幸运的是生了两个贴心的孩子。
魏之杳窝在她怀里,把玩着她的秀发,忍不住问:“娘,您就没考虑过和离吗?”
话问完,她明显能察觉到温氏身子一僵。
“姣姣怎么会这么问?”温氏勉强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是不是伤心了?”
难怪姣姣伤心。
他口不择言,又哪里将她当成女儿看待呢。
柳氏生的是他的女儿,她的姣姣便不是了么。
魏之杳抿着唇没吭声。
她不想再让母亲走上一世的老路,不想她再郁郁而终。
可今日,很明显这样的争吵不止一次。
杜绝根源,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她必须想办法让母亲和离。
和离…
温氏微怔了下,忍不住苦笑。
哪有那么简单呢。
她若是与魏宏远和离了,留下姣姣和卓然两人岂不是要让柳氏欺负死。
“再说吧。”温氏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笑着转移了话题,“老太妃许久没见你了,上次与我说想你了,正好明日你去拜见一下。”
见她不想多谈,魏之杳也没再紧逼,只将这事记在了心里,陪着她又用了一点饭,才带着春花秋月回了荣锦轩。
第二日,因着要去拜见老太妃,魏之杳早早的便被春花秋月给拉起来妆扮,铜镜前的美人懒懒的打着哈欠,偏生姿态也好看到了极致。
“姑娘想穿什么?”秋月抱着一堆衣裙走来,笑着问:“想穿这件,还是那件?”
魏之杳瞥了一眼,随口道:“随便。”
秋月摇头,说的一板一眼,“这可不能随便,姑娘拜见完老太妃后,还要与定远将军相看呢。”
屋内丫鬟都嘻嘻哈哈的笑成了一团,都知道她们家姑娘要与人相看了。
魏之杳没好气的白她们一眼,随便挑了件衣服,她的衣裳大多都是新做的,温氏不缺钱,老夫人也宠着她,源源不断的好东西都往她屋里送。
秋月伺候着换上,和春花一起替她梳发,直到门外有人来喊,秋月几人才停了动作。
秋月瞧着忍不住赞叹,“姑娘颜色好,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可不是。”春花附和的应了一声,又笑嘻嘻道:“这一下还不把定远将军给看花了眼,拜倒在我们姑娘的石榴裙下。”
一屋子的丫鬟都跟着捂嘴偷笑起来。
魏之杳轻飘飘的瞪了她们几眼,没什么威慑力,带着春花秋月两人去了府外。
马车里,温氏靠坐着闭目养神,旁边还有四姑娘魏之莹在旁陪着她。
魏之莹穿的并不算显眼,只穿了件粉蓝白底秀墨兰裙,头戴了几根玉簪,清润的玉质刚好衬得她眉眼温柔动人。
她是等于半定亲的姑娘,妆容只相对于平时精致了些,并没有像府里的其他姑娘一样过分的打扮自己。
魏之杳上了马车才发现,除了四姐姐,她是第一个到的,又等了片刻,七姑娘魏之悦和五姑娘魏之妍才到。
七姑娘年纪小,身量也小,许是因为知道老太妃喜欢年轻的姑娘,她的装束更偏向活泼可爱,脸颊粉嘟嘟的招人喜欢。
魏之妍很明显能让人看出来是刻意打扮过的,一眼看过去艳丽逼人,通体的装束招摇极了。
温氏不喜她,不过面上,倒也不至于和一个姑娘置气,掀开眼皮淡声吩咐,“走罢。”
宁安侯府和镇北王府离的近,马车没多久就到了,停在镇北王府门前。
四周停满了华丽的马车,多是有名号的人家。
温氏未出嫁前是名满京都的安阳县主,成婚后又是宁安候夫人,一下车就被一群夫人给围住了。
魏之莹站在马车旁,很明显的心不在焉,神色飘忽。
魏之杳轻轻碰了碰她,小声问:“四姐姐,可是在想张大公子?”
魏之莹被戳中心思,一路红到了耳根,又羞又恼,伸手去捂她的嘴,“你净乱说。”
“你瞧瞧那是谁?”
魏之莹愣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过去,张其轩一身蓝衫站在马车旁,笑容满面的看着她。
她唰的一下红了脸,也不知方才的一幕有没有被他看见,心里慌乱,拉着魏之杳急匆匆的进了门去。
“宁安候府的四姑娘,恭喜了。”
淡而冷的音质像掺了冰雪,不带一丝暖意,却极为好听。
张其轩转过身打量这位同窗,他穿的单薄,宽松的白衫束在身上,身形挺拔修长,眉眼清疏,唇色艳而红,真正像个谪落人间的仙人。
顾云霁!
张其轩收了心思,道了声谢后,才问道:“行之,你怎么会来参加宴会?”
以顾云霁的性格,向来不会轻易参加世家之间的宴会,毕竟他也算得上是一介寒门代表,这种举动可能会让得一些偏激的人来围攻他。
顾云霁垂了眸。
他刚才望见杳杳了。
那种灿烂的笑容是他亲手摧毁的,他已经十年未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