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最崇敬的佛法啊，为什么可以被人这么无视，还理所应当地以为这么做会让她很感动？
抓着长明的手一寸寸收紧，洛长安眼中的那个男子的形象渐渐模糊了，她最后的语气带了哭腔，没有看到男子有些失措的神情，更没有看到长明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温眸多了一丝情绪。
洛长安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不正常了，分明是替别人打抱不平，说着说着，自己居然落了泪。
那是长明啊，初见他时，即使是一身素衣，她也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僧，一双眼睛里全是众生，那样慈悲善良的人，似乎总是被人们扣上“善良”的帽子，然后理所应当地让他去做任何事。
这个男子不是第一个。
就洛长安来的这几日，她就发现了。
长明很善良，那些百姓们似乎也都习惯了他的善良，有时候，他费力完成的事情，根本得不到世人的一点夸奖。
理所应当地，接受着他的帮助，理所应当地，向他索要，在这些人眼里，长明是佛，就应该为他们做这些事情。
可是长明也只是个普通人啊，洛长安曾经亲眼见过他为了帮助一个患者扎针，担心出问题，就先在自己的身上试，满头的汗水，油灯下晃晃悠悠的，他咬着牙什么都不说。
那本该被村子里的人感激着的人，却换来他们用崇敬将他禁锢，嘴上说着“佛祖保佑”，到最后也只是让他去做更多的事情。
那么无所谓地，将一个人的心血与善意踩在脚底。
越想越委屈，不知道那男子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洛长安哭出了声。
什么嘛！她作为长瑾的公主，也没有义务无偿地帮助任何人，那该多累啊！
但是长明却是这样，而且从来没有怨过谁，自始至终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洛长安还抓着长明的衣袖不撒手，哭得像个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
一双温热的手轻轻地擦去了洛长安的眼泪。
“哭什么？”
长明声音低低的，像是有些无奈。
洛长安好像记得，他当时哄那个找不到家的小孩子的时候，也是这种语气。
“说着我的佛法就哭，”长明声音有些僵硬，他从来不习惯哄人，“我的佛法惹到你了？”
洛长安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眼眶红红的，看着长明。
明明该委屈难过的是他，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小明。”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你的佛法，我有认真听。”
所以，你的付出没有白费哦。
洛长安是想告诉长明这句话的，但是即使她没有说，相信长明也应该是懂了。
“好。”
他只是这样应道。
洛长安没有看到他眼底泛起的涟漪，也没有注意到他撇开头时，微微扬起的嘴角。
那件事过后，那个男子再也没来过兰若寺，长明似乎没有被影响，还是每天给洛长安做饭，上山采药，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
但是洛长安总觉得，长明似乎更温柔了些。
以前的长明，照顾她比起发自内心的自愿，更像是一种责任，一种他作为僧人应该救济世人的责任，但是这几日，洛长安总觉得长明似乎对她更好了一点点。
这一点点体现在，他会在洛长安没有开口的情况下，每天都会给她准备豌豆黄。
豌豆黄是来喝药的。
众所周知，洛长安喝药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药太苦的话，她总是需要一些甜的食物来压一下苦味。
一开始洛长安不好意思麻烦长明，忍着苦味喝药，真不是她娇贵，前世的避子汤还有怀孕之后夜澜行逼着她喝下去的补药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现在闻到汤药的味道就会下意识地抵触抗拒。
那一次也是这样，她忍着将那些汤药喝下去，但是实在受不了了，当着长明的面将汤药吐了出来。
那些草药对于她来说可能并不珍贵，但是她却知道，这些草药时长明用多少其他的草药换来的。
看着她吐出来，长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收拾了之后，默默地又给她熬了一碗。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手里多了一块豌豆黄。
从那次之后，洛长安每次喝药，都会向他要一块豌豆黄。
这段日子里，就算洛长安忘记说了，长明端来的汤药里，也会放着一块。
长明特别喜欢吃豌豆黄，这可能是洛长安知道他的名字之外，了解他的为数不多的一些事情。
“小明小明，我第一次喝药吐出来不是对你有意见，是因为那药真的很苦。”
有一次，长明照例给她端来了汤药之后，洛长安晃荡着两条腿，目光熠熠。
长明放下汤药，身上的素衣洗得发白。
“好，我知道了。”
长明的话很少，洛长安解释一番之后，长明只是这样说。
看看看看！这是跟当今的长安公主说话的语气嘛？幸好洛长安脾气好，否则肯定要发飙。
长明可能也意识到到了自己的回答有些冷漠，他微微皱眉思索了一下，随即看向洛长安，神情严肃：“贫僧原谅洛施主了。”
嗯？
嗯？
洛长安瞪大了眼睛看向长明。
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原谅”她了？难不成长明都在暗搓搓地记着她的账，然后在哪天拿出来一起清算？
“小明啊，我以为你会说，‘贫僧没有怪洛施主’呢……”洛长安双手合十模仿长明的动作神态，模仿完之后语气有些委屈。
真的是，她才刚夸过长明善良来着……
长明没有说话。
若是换了旁人，他一定会说没有怪过，但是，他不想对她说这样的话。
太假了，假到他都不信。
转眼到了谷雨。
据说，这一天村子上的习俗是要杀五毒，走谷雨。
谷雨前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病害虫也多了起来，所以人们会在这一天灭虫，张贴谷雨贴，进行驱凶纳吉的祈祷，是为“杀五毒”。
这其实和两人关系不大，毕竟长明作为僧人没有田地，但是这一天，洛长安还是做了几张谷雨贴，贴在了竹林里。
长明见了问道：“竹林很少有虫害，洛施主何必多此一举？”
洛长安笑着说：“乞求明年竹林多长一些竹笋嘛，竹笋炒木耳这么好吃，明年我不在了，你要替我多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