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行并没有告诉洛长安,他不喜欢孩子,不管是男孩儿女孩儿,他都不喜欢。
那些孩子,对他来说,只是分走她的精力,她的喜爱,他统统不喜欢。
安安的爱,应该只给他一个人才对。
洛长安正在出神,并不知道夜澜行在想什么,更不会知道,明明这么讨厌孩子的夜澜行,是有多绝望,前世才会用一个孩子来绑住她。
“阿姐想要带回去的话,小行自然没有意见。”夜澜行见洛长安要生气,笑着回答了洛长安的问题。
“那什么……你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吧……”洛长安试探地回答。
一双好看的眼睛看向洛长安,洛长安这才发现,夜澜行原本琥珀色的眸子居然变成了血红色。
洛长安皱了皱眉。
她的手覆上夜澜行的眸子:“鬼血之毒,是不是发作了?”
夜澜行抓过洛长安的手吻了吻:“没事。”
怎么可能不疼呢?
洛长安见过夜澜行鬼血之毒发作时候的模样,即使坚毅如夜澜行,每每发作之时都咬着牙,汗水顺着下巴流下来,看起来痛苦难当。
但是夜澜行却对她说,没事。
即使不细想,洛长安也知道夜澜行毒发和自己脱不了关系,她眼睛有些酸,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一失踪就是好几个月,小行还不知道她的生死,肯定担心坏了。
他把她搂在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我担心,以后就不要乱跑了。”
“安安,我一点都不坚强,我也会害怕。”
“等不到你的消息,我就会很生气,我很想杀人,安安,但是你不让,我怕你不高兴,不理我了。”
“但是安安,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
一句一句,夜澜行将头垂在洛长安的肩上,声音低沉。
洛长安忽然发现,那个她以为的,可以独当一面,顶天立地的少年,其实也只是比她年长两岁而已。
只是很多时候,他的才情与智慧,都让人忽略了这一点。
“我知道,在你心里,装着很多东西,长瑾,父母,还有百姓,但是安安,你心里装着这么多,也可以试着装下我。”
“我只要你的一分地方就可以。”
夜澜行声音温柔,洛长安知道,他也只不过是一个缺少关爱的孩子罢了。
一双手终于不再挣扎,任由夜澜行握住。
夜澜行的眸光在看不到的地方闪烁,随即立刻隐去。
门外的长明见状,没有上前。
长风吹拂,僧人站在风里,四处鸟语花香,只是寺外的桃花落了,落了一地。
长明失忆了。
有大夫前来诊治,说似乎是因为那次失控。
他谁都不认识了,只记得洛长安。
彼时,他正拉着洛长安的袖口,眼神清明:“去哪儿?”
洛长安挠了挠头,安抚道:“我去给你煎药,不会走远的。”
即使再舍不得,长明还是渐渐地松开了洛长安的衣袖。
“小行,你照顾一下小明~”洛长安出门之前嘱咐了一句。
夜澜行双手交叠,看着床上的长明,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你是谁?”长明先开了口。
夜澜行瞥了他一眼,声音低沉:“洛长安的夫君。”
长明皱了皱眉,似乎不太能接受这个回答:“她说她没有成亲。”
夜澜行轻笑:“那又如何?总归是我的。”
长明不赞同夜澜行的说法:“她是自己的,不是任何人的。”
“不,她是我的,不是她自己的,也不会是任何人的。”夜澜行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全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能看出来长明眼神中的澄澈,不是装的,但是即使是这样,他为什么谁都忘记了,偏偏记住了最不应该记住的人?
让人火大。
“洛长安是我的,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像是宣示主权一般的重申,夜澜行看向长明的眼神满是冰冷。
长明闻言,只是皱了皱眉,眼睛里没有惧怕:“你杀伐气息太重,她不会喜欢的。”
“长明师父作为一个僧人,现在是在跟我探讨什么是‘喜欢’吗?”
长明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夜澜行的问题,随后目光澄清地对上夜澜行的眼睛:“我只是觉得,她应该更喜欢干干净净的男子。”
长明的失忆来的措不及防,打乱了夜澜行带洛长安离开的计划,在这里又待了十多天。
十多天里,长明谁都不找,谁也不见,只是若是洛长安要他见的人,他就乖乖地去见,也只是跟在洛长安身边,哪里都不去。
后来有一天,长明没有跟着洛长安。
洛长安有些担心,就和夜澜行去他的房间找他。
长明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似乎在出神。
洛长安叫了好几声,长明才堪堪回身,只是看向洛长安眼中的慌张,躲过了洛长安,却没有躲过夜澜行。
又过了三日。
洛长安看着长明的病情不见好转,就跟夜澜行商量着,要不要带着长明一起离开,夜澜行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说想要和长明单独谈谈。
洛长安有些狐疑:“小明失忆了,谁都不认识,你和他谈什么?”
夜澜行只是对洛长安笑笑:“医书上说,多跟他说一些以前的事情,可能会回忆起来。”
虽然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洛长安也没有阻止,夜澜行在那天的午后,来到了长明的庭院。
长明正给庭院里的竹子浇水。
自从上次,洛长安吃过竹笋之后,长明就将竹子移栽到了自己的庭院里很多,精心照看。
夜澜行一身长袍玄衣,矜贵孤傲。
暮春的风带着慵懒颓靡的味道,吹起夜澜行高束的马尾,也吹起长明素色的僧袍。
“还有多久?”夜澜行开口,说的话没头没尾的,长明浇水的指骨一顿,没有再继续。
他缓缓转身,眼睛里没了那时的清明,变成了从前的慈悲。
“我耐心有限,三日,是你救下她,我对你最大的容忍。”夜澜行声音淡淡的,不辨喜怒。
长明长身玉立,明明是一件僧袍,却生生地穿出了几分仙风道骨。
“那便三日吧。”长明这样说。
他看向寺院外面的那棵桃树,上面的桃花已经谢了,长出来的绿叶足够人们庇荫乘凉,但是,却没有人坐在那里了。
他犹记得那时,少女坐在桃树枝头,惊艳的,不止是那个接着听佛法的由头来到寺里的男子。
他仍然记得,那个时候,他对她说的话。
洛施主,桃花落了。
其实他知道,不是桃花落了,是桃花开了。
师父说,爱不重不生婆娑。
师父说,世上没有双全法。
师父说,一切尘世的羁绊,是从名字开始的。
不能叫世人的名字,世人就是世人,众生平等,若是僧人叫出了一个人的名字,那么这个人,于他而言,就不同于世人了。
心有羁绊者,不会成佛。
僧人一双温眸,带着普渡众生的慈悲,任谁都不相信,就是这样的一个僧人,曾经在世人将她捆起来,打算用火烧死的时候,他是真的想要杀人的。
长明承认,他的内心,其实是冷漠的,冷漠地看着缘聚缘散,冷漠地看着人来人往,他本是凶兽后人,不会有那么多类似于慈悲的情感。那些像是昙花一现的世人,不过须臾,便会归于沉寂,不能在他的心里留下半分痕迹。
在她出现之前,他都是这样认为的。
那一日,无渊山底百鸟来拜,绕在兰若寺的上空久久不曾离去,盘旋着,鸣叫着,像是在恭贺着什么。
村子里有老人看到了那场景,老泪纵横,他言,慧空大师成佛那日,便是这般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