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杉慧黠一笑,道:“你诓我一回,我也诓你一回,便算是扯平了。”
玉祥有些落寞地道:“姐姐,原来你骗我啊。”
玉梧吃吃地笑着,看着二人道:“玉祥啊,你那点小技俩,还想骗你三姐姐么?咱们这些人之中,属你三姐最聪明了。”
玉杉对玉祥道:“别听你五姐的,都是一家子骨肉,哪就有谁真比谁更聪明多少的呢?玉祥,太官样的话,我也不说了,你近来总替你五姐买胭脂,可曾看出什么来了?”
玉祥道:“姐姐想问什么?”
玉杉道:“就是你在买胭脂时,所遇到的人或事,你都怎么样看呢?”
玉祥微微皱眉道:“胭脂多以朱砂、红蓝花制成,也有调和各色花朵,再佐以香药,又因香药不同,有不同的功效。”
玉杉道:“那你给你五姐买的这几回胭脂,你觉得哪家的好呢?是了,你画在画上,同女子用在脸上,感觉自然是不同的,那你五姐有没有和你说过,最喜欢哪家的胭脂么?”
玉祥道:“五姐说,黛云轩的胭脂最润、眉黛最黑,画脸上又有颜色,又不突兀。明华轩的粉最香,又不刺鼻。”
玉杉道:“那这几样,在价格上,又都在什么位置上呢?”
玉祥道:“有明华轩的粉确是在粉中最贵的,足要三两银子一盒,盒子还比别家更小一些。黛云轩的胭脂在我买的这些中却算是比较便宜的,眉黛听说原来算是便宜的,如今渐渐地涨了起来,已与明华轩不相上下。”
玉杉问道:“那你觉得为什么黛云轩的胭脂,又合用,又便宜呢?”
玉祥思索道:“这个,玉祥就不知道了,是他家的原料用得便宜,还是给工人的工钱更少些,再或者,店家想要薄利多销,都是有可能的。”
玉杉道:“你说的这几种可能,都有他的道理,可是,又都不能解释为什么他的眉黛会涨价。”
玉祥皱着眉道:“那姐姐以为呢?”
玉杉道:“你自己想。”
玉祥问道:“玉祥实在是想不出,请姐姐明示。”
玉杉引导道:“那我问你,你既然听到别人同你说,他近来涨价了,那么,那人有没有告诉你他的销量有没有变化?来买的人,有没有变少?”
玉祥挠挠头,道:“这倒没有,难道姐姐以为他们一开始,先卖得便宜,叫更多的人知道,然后,再涨价赚钱。”
玉杉道:“我也不知道。”
玉祥道:“那下回,我去问问他们去。”
玉杉道:“算了,不必去问,他家眉黛为什么会涨价,咱且不说,你说,他们为什么胭脂会卖得那么便宜呢?”
玉祥道:“玉祥以为,可能是为了创出牌子,先低价卖出,再涨价,就像她家的眉黛一样。”
玉杉道:“如今,他的眉黛已经创出了牌子,又何必同样的招数,再来一回呢?”
玉祥问道:“姐姐,自古招数,总脱离不了‘三十六计’,便是有什么新鲜花样,大半能从中找出影子来,用同样的招数,也不是不可能。”
玉杉道:“不是说同样的套路不可能用第二次,而是,生意场上,不比两国交战,两国交战,打赢对方便是第一要务,只要能打赢对方,其他都不重要。而生意场上,赚钱是第一,以低价引人知道,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胭脂水粉这些东西,原料都在那里,成本都是明的,你看这黛云轩的胭脂,和明华轩的胭脂,除了你姐姐所说的更润外,还有什么不同?”说着,从玉梧的妆台上拿起了这两盒胭脂。
玉祥接过这两盒胭脂,看了又看,嗅了又嗅,道:“是不大一样呢。”
玉杉道:“黛云轩用的是遍地都是的月季花,而明华轩用的是洛阳的牡丹花,当然,是不是从洛阳运来的,咱不清楚,可这个气味,确实是牡丹花。”
玉祥道:“三姐姐,你还懂得花?”
玉杉道:“这些花草,都隶属于药材,知道些总是好的。”
一旁一直不说话的玉梧问道:“可是,以前,也没见姐姐有多喜爱花朵啊。”
玉杉道:“这回回外祖家,对,他家的女先生,学了一点医道。月季,又称月月红,有疏肝解郁之效。牡丹,人间富贵花,世人多爱之,自武周以来,至今以洛阳为最,也是能入药的。不过这些药性不大,外敷在皮肤上,也有不了什么用,更多的不过是讨个口彩罢了。”
玉梧道:“咱们园中月季甚多,也没见这么香呢。”
玉杉道:“他这个用的是香云月季,一个是颜色红得适中,不至过于浓艳,二则,有些香气,三则,这里,还有些别的原料是有香气的。”
玉梧道:“那姐姐快看看,他这里面还有什么香料?”
玉杉拿过胭脂,嗅了嗅,道:“倒没什么名贵花料,不过是常见的茉莉花,桂花,虽然调进去这个,颜色更淡了些,涂在脸上,却更自然了。”
玉梧道:“想不到调个胭脂,这样麻烦。”
玉杉道:“这也不算麻烦吧,咱们这日日所穿的衣衫,所住的房子,哪一样,又是简单的呢?只不过,咱们这些人,只在闺阁之中,既想不到这些,也用不到咱们亲手去做这些,能做个荷包,已经算是没闲着白吃饭了。”
玉杉道:“姐姐说的是。”
玉祥在一旁又道:“那姐姐再看看这一盒里面都有什么?”
玉杉拿过胭脂,道:“这个没有那么香,不过用的香料却是上好的麝香、檀香,虽然用的不多,可成本却绝对再刚才那一盒以上。”
玉祥道:“若依姐姐看,这一盒的成本要比那一盒高上多少?”
玉杉讪笑道:“这个,我却不知道了,我虽知道这几样东西,但这里还有没有其他东西,就不知道了。况且,这几样东西,炮制起来,所费人工要多少,我也不知道,你若真想知道,你能常在外面走,也有些朋友,可以问问她们。而我和你五姐姐,常年只在闺中,虽认得几个字,却也如同睁眼瞎一般,外面的事,是一点都不懂的,不说别的,就说这小小的胭脂,我们虽是常年累月的用着,却也是要你买来了这个,我们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比我们日常用的,更便宜,更好的。”
玉梧道:“三姐姐还纵着他,叫他研究什么胭脂水粉的。你看他,一个男孩子,既不在仕途文章上下功夫,也不弄枪使棒,倒是混写混画的。”
玉杉微微一笑道:“不,玉梧,你看这小小的胭脂,不是什么正经事,可是于那黛云轩的老板,这胭脂是怎么做,做好了怎么卖,却是他的仕途经济。咱们一块儿同玉祥谈谈讲讲,从这小小的胭脂上,若能看出一点世路艰难来,也不算白忙一场。”
说着,又转头看着玉祥,道:“玉祥,你也别拿我这话驳你五姐,论理,你该怎么样,我不应该说得太多,可是,既然今天讲到这里了,又是我引得你这样说的做的,那么,我再多唠叨几句,你玩什么弄什么,我都不管,便是有什么不敢同你五姐说的,也能来凝绿轩找我来,不过呢?你玩的什么,玩到最后,你都得给我说出些道理来,哪怕就只如今日一般,只猜测黛云轩的眉黛创出了牌子,回头再一点点的访查,也可以。只是往后,你若是连这些都看不出来,就不要怪我在爹面前告你玩物丧志了。”
玉祥连道:“姐姐说得是。玉祥明白了。”
玉杉微微一笑道:“好了,我也不吓唬你了。下回,再有什么好胭脂,别光想着你五姐,也想着我们些,便是玉兕、玉鹿两个,你也别忘记了。”
玉祥挠挠头,踌躇道:“这个,这个。”
玉杉道:“别挠头,要是缺钱的话,找我要。”
玉梧在玉杉看不到的方向轻轻地向玉祥摆着手,玉祥会意,道:“姐姐,倒不是缺钱。而是,四姐到底有大哥能帮她采买。我怕越过大哥去,大哥知道了不高兴。”
玉杉道:“玉德帮她是玉德的,你是你的。你若待她同待我们一样,纵是玉德不高兴了,她难道还不知劝么?倘她不知劝,那时候,你再不管她,也算是师出有名;可是,你若不能待她如待你五姐一样,叫别人怎么想,说咱们梁家的孩子只知有母,不知有父,那传出去,咱们成什么人了?说到底,咱们都是一家子姐妹兄弟,虽说是隔着母的,可是,若因隔着母,就要分出三六九等来,我今日也不会同你们说这么多话了。”
玉祥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姐姐说得是。姐姐和当年娘亲一样,都是待我们一视同仁的,与现在外面那些动不动以嫡庶分贵贱的轻狂人不同。姐姐今日对玉祥的好处,玉祥此生永不敢忘。”
玉杉笑道:“好了,说这个做什么?玉祥,你听姐姐说,你将来也是要顶门立户的,不像姐姐们,姐姐将来过得怎么样,说句叫人脸红的话,一个是维系在将来的夫君身上,另一个,就是维系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