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笑道:“这会子你倒是光替别人谢恩了,哀家是真想给你也来个恩典啊,可是皇上这个性子,哀家有时也拿她没法子。”
媛妃微微一笑,浅浅的梨窝挂在两腮。
太后同媛妃又看了些绣品,将那看得过眼的挑拣出来,便命宫人去传旨给那些秀女们。
太后道:“芷丫头,陪了哀家这半天,你也累了,回毓粹宫好好歇歇。”
遣走了媛妃,太后按按自己的太阳穴,头疼,真的头疼,这是她被尊为太后之后,第一次安排这样的事,她也累得很,若宫里有皇后,她大可以撒手不管,全教皇后操心去。便是没有皇后,大部分都交给媛妃也没什么,可是皇上不高兴。皇上不高兴,她这个太后就也高兴不起来,她就只能事必躬亲的去做。
头疼稍缓,太后便命皇帝请来了皇上。
针线女红上能看出来的东西,也就那么多了。剩下的,还是叫皇帝自己来看吧。
一时秀女们已到,太后看着十来个女孩儿向自己行礼,自己所认识得不过是一个她并不大喜欢的贞佑郡主。
余下的秀女都是头回入宫,到了太后面前,多少都有些怯生生的。
太后看着众秀女,道:“你们也都别害怕,瑞英,给姑娘们看坐。”
宫女章瑞英嘴角微扬,带着小宫女们给秀女们摆上了椅子。
秀女们谢了坐,都是局促地坐了下来。
玉杉已经三年不曾见到太后,此时偷眼看向太后,只见太后并不比之前做皇后时更添老态,只是不像之前,眉梢眼角总是带着笑意。
太后道:“江小南是谁?”一个打扮艳丽的女子从椅上站起,走到中间,道:“民女江小南,恭请太后娘娘慈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嘴角微扬,道:“那副烟霞图,是你绣的?”
江小南道:“是民女所绣。”
太后道:“难道,模样又好,手又巧。只是可惜了。”
太后这样的话,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些好奇。
江小南自己也满是好奇的抬起了头。
太后道:“哀家的裕寿宫里尚缺个侍从女官,你可愿意。”
江小南道:“承蒙太后不弃,臣女愿意。”
太后轻叹一声道:“瑞英,带她下去吧。”
宫女章瑞英,带下了江小南。
太后坐在上面,看着底下满是纳闷的一众秀女,道:“你们都在想什么?”
没有人敢应声。
太后一指玉杉,道:“贞佑,你说。”
玉杉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到中间,向着太后跪倒道:“回太后的话,贞佑什么也没想。”
太后道:“你们就都不好奇么?”
玉杉笑道:“太后娘娘安排的事,自然有您的道理,臣女愚钝不敢妄加揣测。”
太后道:“这话呢,不妨碍对你们明说了。你们都年轻,不知道以前的事。哀家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懂。那时,哀家初入宫,同哀家一起入宫的有一位丽嫔,丽嫔生得好,才入宫就得了皇上的宠幸,只是命太苦了些,不到一年,就难产去了,留下一个男婴,也没活长。如今这个江小南,长得是同那位丽嫔一模一样。哀家实在是不忍呢。”
长得一样,命就一样么?——玉杉心中如是想。
底下众人,大底也如此想。
唯有宫女齐丽英奉承道:“太后您慈悲,不忍江姑娘重蹈覆辙。”
太后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总觉得年轻姑娘,就这么伺候我这个老婆子,委屈了她。可是只有这么着,哀家才能保住她。你们还小,不知道女人生孩子都是九死一生,鬼门关里闯一遭的。”
说到此处,太后自嘲笑道:“瞧我,怎么同你们说上这些个了。再怎么你们也是没出阁的姑娘呢。”
就在此时,宫女来报,皇上来了。
太后连道:“丽英,先带她们下去,哀家同皇上说会话。再叫她们上来。”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身穿明黄袍,头戴九梁白玉冠的青年男子缓步走了进来,那便是当今天子,咸泰帝。
一众秀女,只得大礼参拜。
皇帝看也不看地走到了太后面前,道:“母后安好。”
太后道:“哀家很好,皇帝坐吧。”
皇帝坐在太后身旁,一眼看到玉杉,站起身来,走到玉杉跟前,左右端详了端详,道:“你也来了?”那语气仿佛是多年以来的老友,亦仿佛是久别重逢的爱人。
玉杉心中一阵犹疑,先帝在日,她虽进过几回宫,可却从未见过当时的太子。怎么如今皇帝却仿佛认识她一般。
虽然心中一时还想不明白原委,玉杉还是跪拜道:“臣女贞佑,参见皇上。臣女年纪大了,不好嫁了,想求太后和皇上能给臣女一个恩典。”
皇帝道一声:“免礼。你先起来。”
太后道:“怎么,皇帝,你见过贞佑郡主。”
皇帝心中暗道:“朕何止见过,朕当日所见的女子就是她啊,那一日,在周家花园里,朕所见到他家三小姐身后跟着抱着几卷书的丫头,原来不是周家本家的姑娘,原来是她家的表小姐,梁三姑娘。”
皇帝一直没有说话,太后连唤道:“皇帝。”
皇帝下意识地否认道:“没,没有。”随后解释道:“回母后,朕只是一时没有想到,贞佑郡主竟然也来了。”
太后道:“贞佑年纪大了,想向哀家求个婚事。哀家对前朝臣子并不熟悉,皇帝觉得有什么人适合给贞佑的么?”
皇帝道:“贞佑这样的女子,寻常人怕是配不了她,母后若是没什么意见,朕想立她为后。”
一语方落,满堂皆惊。玉杉惊愕地抬起了头。
见太后一直没有反应,皇帝又道:“母后觉得得么样?”
太后道:“容哀家想想吧,皇帝刚才也说,一般人怕是配不了她。”
皇帝笑道:“朕岂是凡夫俗子,朕若是降伏不了她,她就只能到庙里伺候神佛去了。”
太后不无嗔怪地道:“皇上,这话说得过了。皇上立后,是家事,也是国事,不是为了降伏谁,哪能就这个样子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