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轿之上,玉杉神色黯然。
遐福宫与坤元宫并不算近。路上总要经过没有树荫花影遮蔽的地方,好在,头顶上有伞盖遮挡。
遐福宫内,玉杉总不需要像到裕寿宫一般,提前下轿。
她的辇轿,可以直接抬到遐福宫之内,或者说,可以抬到除却裕寿宫与乾元宫之外的任何地方。
遐福宫内,小宫女看到玉杉的辇轿,要去禀报。玉杉命人止主了小宫女。
下了轿,扶着花枝的手,径直往后殿去了。
到了后殿,只见宁嫔一身丁香色的袍服,脖子上带了翡翠的璎珞,慵懒地坐在贵妃椅上,眉目间充满着玩味,玩味中,却透着一股不屑。乍一看,倒像是一串葡萄搁在了果盘上。
宁嫔面前,站了两个人,一旁又跪着一个人。
虽只看到背影,却也能知道,那站着的当是吴月容与她的侍女,而跪着的,当是朱宝缘了。
宁嫔看到玉杉,连忙起身走到玉杉面前,道:“臣妾苏氏,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玉杉道一声免礼,从宁嫔身边走过,坐在了方才宁嫔所坐的贵妃椅上。
与宁嫔不同,玉杉坐得很正,令人感觉到不怒而自威。
直到玉杉落坐,底下的吴月容方回过味来,跪了下来,道:“臣妾恭请皇后万福金安。”
“说罢,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就蝎蝎蛰蛰地跑到坤元宫,差点闹到皇上面前。”
宁嫔道:“娘娘恕罪,都是臣妾无能,不能管教宫人。”
玉杉道:“你且起来,让她们说。”说着,望向吴月容,道:“吴媜媛,咱们也是旧相识了,说罢,是有什么委屈了,还是心里不痛快了?”
吴月容笑盈盈地道:“娘娘,求求您给臣妾做主,您看朱掌衣给臣妾送来的料子,竟是比宫女用的还不如。”她笑得张扬、得意,斜眼看着一旁的朱宝缘,似乎已是胜券在握。
玉杉看了一眼一旁低着头的宫女,那宫女手上还托着托盘,隔得不算近,玉杉看不大清,便道:“拿上来,给本宫瞧瞧。本宫料想朱掌衣还不敢这般羞辱嫔妃。”
那宫女膝行到玉杉面前,将托盘高高举过头顶。花枝伸手将托盘上茶色的布料拎起来,看了看,道:“回娘娘,是香云纱。”
夏日炎炎,玉杉此时穿的正是香云纱。玉杉心中暗暗冷笑,却先不说破,而是道:“依吴媜媛的意思,该怎么处置朱掌衣呢?”
吴月容有些咬牙切齿地道:“娘娘,这样的奴婢,不说杖毙,也该当着上下宫人的面,打上几十杖才罢。娘娘,您别看她此时老实,一言不发,不过是在娘娘您面前装相罢了,适才她同臣妾顶撞,那是一语不让的。”
玉杉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怎么,这香云纱本宫尚且穿得,吴媜媛便穿不得了么?难到这后宫之中,吴媜媛比本宫还要尊贵么?”
吴月容道:“娘娘,臣妾绝无此意,只是,香云纱也是好料子,宫中上下人人穿得,只是茶色老旧,朱掌衣却给臣妾送来,分明是想……”
“是想什么?”
“分明是想让臣妾在众人面前落了下风。”
玉杉莞尔一笑道:“吴媜媛还是孩子心性,你那副花容月貌,哪是一件茶色衣衫便能令你黯然失色的?”
吴月容道:“可是,连宁嫔娘娘身边的钗儿,还有一身水红色呢。”
玉杉看了一眼宁嫔,宁嫔道:“钗儿身上的是臣妾旧时衣衫。”
玉杉道:“吴媜媛,凭你的心性,若将旁人旧日衣衫给你,你可愿意?”
吴月容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玉杉看了一眼还跪在自己面前,身上仅是一件米黄布衣的小宫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道:“云儿。”
那声音有些熟悉,玉杉便命云儿抬起头来。
云儿抬起头来,眉眼却依旧低垂。
玉杉细看了一眼,原来云儿,便是当日的王玉儿,想是为了避讳,将玉儿改做云儿。不知经了怎样的波折,王玉儿也入了宫,成了吴月容身边的宫女。
玉杉道:“吴媜媛,你看云儿身上穿的是什么?”
吴月容低下了头。
玉杉继续道:“适才,吴媜媛说香云纱人人穿得,本宫便做主,将这匹赏给云儿了。”
云儿万万没有想到,玉杉会有这样的安排,怔了一怔。
玉杉道:“罢了,你也不用谢本宫,只谢你主子就是了。”
玉杉道:“宫里安排的衣食,吴媜媛你若是不满意,自可以教骠骑将军托人送进来。只是到那时,本宫能不治你的罪,皇上会不会治骠骑将军的罪,本宫便说不准了。”
吴月容道:“娘娘,臣妾实无此意。”
玉杉道:“没有这个意思便好。”说罢,又望向宁嫔,道:“宁嫔,这是你宫里的人,后面的事,该怎么管束,你得有个数。论年纪,我也该叫你声姐姐。在遐福宫,你为尊,底下的嫔妃、宫人,你该管得,便出手管,真有那不服管束的你再来回本宫。像这样的事,可不能再叫本宫听到了。”
宁嫔低着头,只道一声:“是。”
玉杉微微一笑。又看了一眼朱宝缘,此时近看,玉杉方觉出朱宝缘面上有些红肿,想来,自己来前,也受了些委屈,便道:“坤元宫有宫女要裁新衣,本宫正要请朱掌衣过去,朱掌衣,先随本宫回坤元宫罢。”
朱宝缘万万没有想到,皇后进来之后,一句话没有问她,却是赦免了她,按以往,若是嫔妃执意处置女官,不管有理没理,那女官总是要受些责罚的,所差的,只是轻与重之间的区别。
她更没有想到,皇后同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叫她去坤元宫裁衣,是而只是本能的道:“请娘娘容许奴婢先回尚衣局取了尺还有纸笔来。”
玉杉微微一笑,道:“怎么,朱掌衣觉得我坤元宫连这些都没有么?老老实实地同本宫回去,本宫没空等你。”
朱宝缘这时方回过味来,知道玉杉还有话要问她。虽不知是福是祸,却只得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