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嗯”了一声,便不再理会玉杉,继续逗弄明玥。
玉杉在下面站得无聊,索性大着胆子道:“皇上若无别事吩咐,臣妾便先告退了。”
皇帝“嗯”了一声,玉杉上前,抱起明玥,道:“玥儿,同母后回去睡觉了。”
皇帝伸手一按玉杉的手臂,道:“玥儿就留下吧。”
玉杉道:“玥儿爱哭,怕一会吵闹了皇上。况且公主留宿乾元殿与礼不合。”
皇帝道:“有乳母在。”
玉杉道:“皇上说得是,臣妾告退。臣妾明日一早再来接明玥。”说罢,连退了几步,转出出了殿。
出了殿,玉杉长吁了一口气,就这样吧,该向皇上说的事,也都说了,明玥留在乾元宫就留在乾元宫吧。她还不信皇上能转手将明玥再给安嫔。要真那样,她这个皇后就真不用再当了。
回到坤元宫,又命宫人将营造图册打开了细看。太后自然要住万寿千春堂,皇上多半在天地平成,这两处,给别人,别人也不敢住。
余下的地方,就是她这个皇后,还有诸多妃嫔要住的地方。
这一回,能跟去的嫔妃不多,无非是媛妃周氏、婕妤毛氏、娙娥王氏、娙娥关氏、媜媛吴氏,寥寥五人。
她这个皇后不能离皇帝太远,显得帝后离心,亦不能离太后太远,显得疏于侍奉。为臣者、为妻者、为媳者,都有些不得以的思虑。思虑周全是应当应分,一时疏忽,便罪该万死。
与天地平成、万寿千春距离相当的,不过是厚德堂、金蕊玉房、玉磬响林三处。
厚德堂,“地势坤,君子厚德以载物”,她若不住,便无人能住。她若不住,便显得帝后离心,可是,她若住下了,皇上倘或真说了些什么不入耳的话,她又该怎么样办呢?
金蕊玉房,“黄金蕊绽红玉房”,写的是牡丹,那里有上百本牡丹,皆是洛阳移来的名种。这里,除却她,便只有媛妃可住,她若住了厚德堂,那金蕊玉房便当是媛妃住,她若住了金蕊玉房,媛妃却不好住到厚德堂去。
而玉磬响林临水,又有一片竹林,消夏避暑最是宜人。若单以景致看,玉杉心中最是取中此处。
不过,倘若,她住了玉磬响林,那厚德堂与金蕊玉房,便要空置。
罢了,自己住在厚德堂,媛妃住在金蕊玉房。毛婕妤安排在玉磬响林,且不管她喜不喜欢,总是能离公主更近一些。余下再有关、王二娙娥和吴媜媛,只要明日将媛妃、毛婕妤定了下来,她们随便指个地方住,也就是了,想来,她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想到此处,玉杉心里一块大石,落到了地上。
玉杉命宫人收起图册,坐在妆台前,命宫人替自己拆解了发髻。
梳一梳头发,人的精神便好一些。
玉杉盘膝坐在榻上,调理着自己的内息。进宫以来,她一直没有什么机会练习拳脚枪棒,甚至于调理内息的机会也不甚多。原因无她,她的心绪太过杂乱了。宫中的是是非非,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她的心弦。
她是中宫皇后,再怎么着,宫中众人总是敬重着她,不会把她怎么样,而其他人呢,那些娙娥、媜媛呢?纵然自己不曾把她们怎么样,可是,面对自己,面对皇帝、太后,乃至各自的主位,她们需要比自己更加的小心翼翼。
这一刻,玉杉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冒险选择入宫,若自己不是皇后,而是一个娙娥,乃至媜媛呢?自己在这宫中便要仰人鼻息地度日。
自己如今所能倚仗的,说到底,不过是那一年,在周家花园里,与皇帝的偶然一顾。
罢了,这后位早晚还是要给媛妃,自己从此“调素琴,阅金经”也就罢了。只是,在此之前,自己总是要尽一尽皇后的责任。她要孝敬太后,抚育皇子和公主,爱护妃嫔,不能争执,亦不能让人欺辱了去,要秉公执正,要处理各宫主位乃至六局二十四司所处理不了的诸多杂事……
想到此处,玉杉心中一片烦乱,只觉气息上涌。这此日子来,她极少行功,有琐事繁杂的原因。也有她的内伤的原因。她如今,能顺利行功的次数不多,大多数时候总是会感到各种的不顺,一但不顺,就只能停下来。
她知道,她伤得不算重,只要有人肯给她指引,很快她就能迈过这个槛去。
可惜的是,没有人。她只能自己慢慢去寻找原因,去领悟破解之法。
血气上涌,是没有法子的事,玉杉亦不勉强自己,只缓缓地睁开眼睛,只看桌上灯火晃了几晃,在屋子里,灯旁没有人,火却自己晃动了起来。
玉杉正在惊疑,只觉床被晃动了一般,随后听到哗啦一声,桌上的花瓶倒了,玉杉心念一动:“不好,地震了。”
花枝道:“娘娘,您别慌。”
玉杉从床上站起身来,道:“明玥怎么样了?”
花枝道:“公主在皇上那里了。”
玉杉趿拉着鞋子,便要出去。
花枝在后面三步并两步地追上玉杉,道:“娘娘,您去哪里。”
玉杉也不停,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快,叫各处人都聚到院中去。”
花枝道:“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玉杉道:“别说别的,快点,不管是谁,都到院里来。尽量护着点头。”
说完话,玉杉已到院中。
花枝,连着几个宫人,亦跟着玉杉到了院里。
玉杉道:“刚才地震了,谁也不知道这只是一场小地震,稍微晃那么一下就算,还是一场大地震,万一在屋里,房塌了,就埋里面了,我现在,乾元宫找皇上和明玥,你们不要乱动。”
花枝道:“既然这样危险,您怎么好去呢?还是奴婢去吧。”
这个时候,院中又聚了些人,玉杉指了一个小太监,又指了指离屋檐近一些的地方,道:“你站好。”随后对花枝道:“你现在去,怕是进不了乾元宫。”
郭薇道:“奴婢去罢,想来,奴婢这个坤元宫的主事宫女,坤元宫还是进得去的。”
玉杉道:“你去太后宫中。”
说着,纵身一跃,站到那个小太监的肩上,随后,再一借力,上了厢房的房檐。随后,回身看向众人道:“郭薇,你去裕寿宫,余下各宫,花枝,你安排人去传话,叫所有人都往空旷处去,随后,大家御花园上见面。还有,传话出去,房上的是本宫,不许误当做刺客。”
说罢转身,几个腾挪,从房顶上出了坤元宫。
她不想走在廊下,她害怕,地震了,她不知道这是远方的一场大地震波及到此,还是近处的一场小地震。她亦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一场大地震的前兆。
她经历过山崩,她知道这个的可怕,那一回,他们还没走到南疆,只因一个小小的山崩,他们便折损了三十二人。
三十二人,三十二场悲剧。三十二个家庭失去了亲人。他们是巍巍中华的大好男儿,他们愿意守护自己的家园,愿意为国牺牲,可是他们的牺牲毫无意义。
辇路上,玉杉越走越疾。出了坤元宫的玉杉,便跃下了房,没有别人助力,她的轻功,还不足以再次跃上屋檐,她怕两边的宫墙会坍塌,她只能选择,辇路中央。她走得疾,到乾元宫门前停下脚步时,她的肺腑又开始疼痛起来。
这半年来,许是没有过多的运动,她的肺腑、后心都没有再次疼过。她以为,她的旧疾已然好了,可是现在,她的肺仿佛就要翻了出来一样。
她急速地喘息咳嗦着,乾元宫守门的太监不敢相信,眼前之人便是皇后娘娘,试探着问道:“娘娘,是您么?您怎么了?”
玉杉道:“快,本宫要见皇上。”
那小太监道:“娘娘所为何事?”
玉杉道:“地震了,请皇上御花园躲避。”
那小太监微一迟疑,玉杉便进了乾元宫,要进后殿,总是要由正殿两侧经过的。乾元殿,比坤元殿还要高上一点,她的功夫还上不去。更何况,就是上得去,她也不敢。
玉杉将心一横,罢了,哪里就这个巧,就是这个时候再次震了的,玉杉对身后的小太监道:“去传龙辇。”随后,再次加快了步子,往后殿去了。
到了后殿门口,只见江滨手拿拂尘侍立在外。到了这里,总不好再硬闯了。不然的话,昨日因此,责了安嫔,结果今日自己便闯了乾元宫,天知道皇帝知道,又会怎么样了。
玉杉看了眼江滨,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气息更匀净一些,道:“烦请江公公替本宫启禀圣上,适才有了地震。不知还会不会有更大的地震,还请圣上移驾御花园。”
江滨脸上堆着笑,对玉杉道:“娘娘可是睡得不安稳,怎么就地震了呢?”
玉杉道:“你去回就是,本宫清醒得很。”
江滨还在犹豫,玉杉再也顾不得别的,直往里便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