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赫走过来,拉开小孩,“宝贝,这不是你爸。”他指着唐槐说,“这才是你爸。”
庄小多补充:“继父。”
一个四岁小孩哪懂这些,想也不想就转头抱住庄小多大腿。
“我喜欢这个,我要他当爸爸。”
李璇终于看够了好戏,叫了一声:“许遥,过来。”
小男孩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乖乖的站在李璇身边。
庄小多扯出一个苦笑,看了看在座的人,开始脑补这些人之间的故事。
唐槐退伍后销声匿迹,跑去茶亭村种地,因为回医院复查泄露了地址,公孙赫找上门来,李璇知道后带着儿子找上门来,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啊。
“小多,你好。”
庄小多回过神来,李璇已经站在他面前,伸出一只手。
他握上去,这只手干燥有力。
李璇早听公孙赫说了唐槐和庄小多的事情,她来找唐槐也不是因为孩子需要爸爸。
当初唐槐愿意和她假结婚,让她生下许遥,已经是十分感激。
在场的都是信得过的人,李璇也不拐弯抹角,她转眼看向唐槐:“老师病了,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去看看他。”
唐槐眼神一震,有些不敢相信。
“什么病?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刚查出来,肝癌晚期。”
庄小多抬眼,肝癌,他父亲也是肝癌,治愈率几乎为0,一查出来就是晚期。
一路上,唐槐都沉默不语,双手抱胸的姿势透出阴郁气质,只偶尔能从他颤抖的睫毛上看出此时的脆弱。
李璇口中的老师,是军校的老师,那一批特种兵都是他带出来的,从154个人到19个人,精挑细选选出了一只全能作战队伍。
唐槐不是老师最喜欢的一个,却是最信任的一个。
对待唐槐也更加严厉,他总觉得唐槐可以更好的,希望他能更通人情世故,走得更远。
庄小多慢慢靠近他,两个胳膊贴着胳膊,庄小多要拉他的手,却被唐槐轻轻避开了。
庄小多只好乖乖坐着,唐槐对他很好,可是他总觉差点什么。
庄小多旁边坐着许遥,睡了一半的路程才醒过来,嘟囔着要喝水,李璇从副驾驶递过来个保温杯,庄小多喂他喝了。
小孩儿安静的缓了一会,开始和庄小多聊天。
“你有孩子吗?”
庄小多说没有。
“你有爸爸吗?”
庄小多说有,但是去世了。
许遥掰着手指头,“大院里的哥哥姐姐都说我爸爸也去世了,”他瞟一眼唐槐,“可是他就在这里啊。”
“我不是你爸爸。”唐槐冷冷道。
庄小多用手肘碰了一下唐槐,示意他别刺激小孩。
许遥撅着嘴忍耐片刻,哇的一声哭出来,顿时车里手忙脚乱。
“别哭别哭,他跟你开玩笑呢。”庄小多连忙扯了纸巾给许遥擦眼泪
断断续续哭了好久,公孙赫在高速服务区停下来。
“唐槐,你跟我来一下。”
李璇的语气不怒自威,又转换语气对庄小多说:“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许遥。”
庄小多点头。
两个挺拔的背影往远处空地上走去。
他们曾是上下级关系,李璇的官职一直是比唐槐高的,尽管后来唐槐的下属老许和李璇谈了恋爱,他在李璇面前仍是客气的样子。
直到他们两个假结婚。
“你这毛病越来越严重了。”李璇道。
唐槐抽出一支烟,也不点着,就放在手里捏,“什么毛病。“
李璇:“有些事,不是你的错,你非要揽到自己身上。就算是你有责任,但没人怪你,没人要你补偿什么,你没必要都算在自己身上然后搞得自己要死要活的。”
“我没有要死要活。”
“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知道,好,你爱怎么样怎么样,但是请你不要连累身边的人,小多有什么错?你要那样冷脸对待他,孩子有什么错?你要恶言揭穿。”
李璇一口气说完,情绪稍有些激动,看唐槐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双手叉腰来回踱步。
庄小多远远看过去,只看到唐槐在大太阳地下傻站着,而李璇戴着墨镜,双手叉腰在唐槐面前走来走去,时不时指指点点。
他忍不住问:“李璇姐很凶吗?”
车内两人同时回答。
“母老虎本虎啊!”
“妈妈最温柔啦!”
随后公孙赫和许遥就打了起来,庄小多趴在车窗上,宛如一尊望夫石。
另一边,李璇已经骂出节奏来了。
“人家小多一看就很乖,那么喜欢你,那么依赖你,你倒好,仗着人家打不过你就随意对待人家的感情是吧?垮着一张脸给谁看呢?你老婆要拉你的手你就是拿着枪也得放下去抓住。”
唐槐自知李璇说得有道理,但又拉不下面子认错,还要偶尔顶两句,“你一个人民军官这么说不好吧。”
李璇的火腾的就上来了。
“我就是比喻!你现在还有什么枪啊,你现在持枪我立马就给你拷上,说你你还不乐意是是不是?人小多高材生,长得又帅,能看上你这个大龄离异村夫就不错了。”
足足骂了十多分钟,李璇才回来,钻进车里吨吨灌水。
见庄小多一脸担忧、心疼的看着远处的唐槐,跟他说:“去看看他吧。”
庄小多头也不回推开门就跑过去。
许遥抓着妈妈的胳膊奶声奶气的问:“妈妈,周星驰是谁啊?”
“什么?”
“刚刚小多哥哥说你是周星驰,唐叔叔是那根钢管。”
公孙赫哈哈大笑,补充道:“nonono,宝贝,唐叔叔可不是钢管,他不直啊。”
“诶诶,老赫,这你就不结合电影了哈,那钢管,确实被星爷骂弯咯哈哈哈哈。”
两个大人笑得前仰后合,只有许遥懵在原地。
大人的笑点好奇怪。
————
庄小多跑到唐槐身边,小心翼翼的问他:“是不是被李璇姐骂了?”
“没有。”唐槐灭了烟,来拉庄小多的手,“走吧,晚上跟你说。”
一路开到那个靠海的别墅区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李璇跟保姆聊了两句,带大家去书房。
“老师,你看看谁来啦?”
书房内满满两大墙壁的书籍,家具都是红木的,昏黄灯光下老人借着桌前一盏小台灯在写些什么。
他抬起头来,双眼浑浊,眉毛都白了。
“唐槐?”
老师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这才现出他已经积水严重的腹部。
“你来干什么?”
庄小多没想到老师会这样说,难道不是老师想见唐槐吗?
老师满是褶皱的脸看不出此时是什么表情,但是一转眼看到了庄小多,顿时露出微笑来:“雪涛回来啦!”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庄小多疑惑的看向唐槐,唐槐上前想要解释,却被老师的话打断。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说罢才放下自己手中的钢笔,上前拉庄小多的手说:“任务结束了?没吃什么苦吧,好,好,白白嫩嫩的,和以前一样。”
无人说话,庄小多料想应该也是老师的学生之类的,出去执行任务了。
他立刻灿烂一笑,“嗯!回来看你了,老师。”
老师一听,两眼通红,双手颤抖得厉害。
李璇赶紧把老师扶到椅子上坐在,刚坐下又站起来,拿起手边的拐杖,边往外走边说:“你们去客厅坐,我叫李婶做饭吃,雪涛,来,去看你的房间,爸每个星期都收拾呢。”
庄小多诧异,用眼神向其他人求助,公孙赫轻声说:“雪涛是老师的儿子,也是我们战友,四年前牺牲了。”
庄小多扶着老师进了一个房间,里面的装修和整个房子都格格不入,是明显的北欧风格,而家里其他地方都是传统中式。
老师进来看到书桌上的百合有些枯萎了,忙走过去,唉声叹气道:“我这两天昏昏沉沉,忘了换水了,明天一早就去给你买新鲜的。”
房间布置很简洁,家居也很是新颖现代,没有一丝军旅的元素,更像一个高品质白领的房间。
庄小多在书桌上看到一个相框,里面是两个穿着军装,意气风发的男孩子,看着不过二十出头。
其中有个人是唐槐,而另一个,想必就是雪涛了。
老师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孩子,爸这两年也去了解了很多,想通了,你要是喜欢,爸都支持你。”
他手里拿的是李银河的《同性恋亚文化》。
庄小多脑海里似乎有了故事的雏形,唐槐之所以对四年前的事故无法释怀,除了对战友的愧疚,还有对老师的愧疚,甚至,还有对恋人的愧疚。
他鼻头发酸,忍不住吸了一下。
老师只这样走了一会,说了几句话,就很是疲倦了,保姆进来叫他去吃药休息。
老师不愿去,独自生了一会闷气,抬头看到庄小多,眉头紧蹙,拿拐杖指着庄小多厉声说:“你在这里做什么!?不准进我儿子房间,出去!”
唐槐从门口闪身露头,招招手示意庄小多先出来。
晚饭只有他们一行人,老师并未出席,保姆说他已经睡下了。
除了公孙赫和许遥偶尔说两句,席间安静得只剩碗筷相碰的声音。
就近找了个酒店住下,庄小多一晚上都心事重重。
洗完澡出来,额角上竟然还有没冲干净的泡沫。
“小多。”唐槐从床上起来,轻声叫他。
庄小多嗯了一声,微微笑。
唐槐摇头,无奈叹口气,看着他那心事藏不住的迷糊老婆,拉着他去卫生间冲洗干净。
“累了吗?”唐槐拿毛巾帮庄小多擦头发。
庄小多瓮声瓮气的的说:“嗯。”
“我给你吹头发。”
唐槐给吹风机插上电,调到合适的温度,轻柔的扒拉庄小多细软的头发,一点一点的吹干。
镜子里的庄小多耷拉着眼皮,逃避唐槐的视线。
吹风机的声音呼呼直响,唐槐好像听到庄小多说了句什么,但是又听不清,低头凑到他耳边问:“你说什么?”
耳鬓厮磨的亲密感让庄小多心里的委屈迸发,豆大的泪珠滚落。
“我说我生气了!”
唐槐关了吹风机,抓住庄小多肩膀把他转过来面向自己,轻轻一举,把庄小多举到洗手台上坐着,仰头看庄小多。
轻声道:“因为我今天对你发脾气了?”
木头脑袋,庄小多气得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唐槐也不躲,就让他捏。
庄小多看着他泛红的左脸,忍不住轻轻笑了下,温柔的磨砂他的脸颊。
唐槐也笑笑,搂着庄小多的腰抬头索吻。
“亲一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