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宫弈觉得他的生命里好像有一条河很重要,好像就是跟现在这条河差不多宽的河,连那石板桥都差不多。
可是那条河是哪儿的河呢?
他闭着眼睛,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忽然旁边有个老年人的声音响起,“先生,请让一让。”
宫弈低头一看,是个老奶奶,推着一辆小推车,推车上是一个小炉子,一些鸡蛋配菜什么的,招牌上写着鸡蛋饼一元一个。
这条路比较窄,他又站的比较靠中,所以小车过不去。
宫弈忙往旁边让了让。
老奶奶满头白发,但是身上穿的衣服系的围裙都很干净,她步履蹒跚的朝着河对岸走去,那边有个学校,学生快放学了,大概她是想趁着这时候客流量大,多做些生意吧。
可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为什么不在家安享天年,而要出来卖鸡蛋饼呢?
宫弈不由自主的跟在她后面。
老太太果然在学校门口支开了摊子,她把锅烧热,倒上油,从旁边装着和好面的盆里揪出一截,开始做饼。
她的动作极为缓慢,跟宫弈平常看到的那些摊贩完全不一样。
他忍不住走过去,问道:“老奶奶,您没有儿女吗?”
“有啊,一儿一女。”
“那您为什么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出来摆摊?”
老奶奶不悦的看了宫弈一眼,“我岁数大怎么了?岁数大就该在家里当废人吗?我喜欢摆摊,我也不是为了赚钱。”
那倒是,现在的物价,鸡蛋一个都不止五毛了,鸡蛋饼才卖一块钱,利润微薄。
老奶奶看宫弈一身价值不菲的衣服,也好奇的问:“你这样的白领精英,怎么会到我们宁化老街来?”在她眼里,穿西装的都是白领。
宫弈说:“我从来没来过,所以想来逛逛。”
“这边没什么好逛的,没有什么名胜古迹,也没有什么大型商场,除了人,什么都没有。”老奶奶一边揉面,一边笑眯眯的说,“不过人多也有好处,人情味足。”
又是人情味。
宫弈皱着眉,盯着老奶奶的手。
老奶奶灵巧的把饼放进锅里,然后磕入一个鸡蛋,没两分钟,一个香喷喷的鸡蛋饼就做好了。
她装到纸袋里,递到宫弈面前,“送你吃吧。我每天做的饼,前十个都送人吃。”
宫弈瞠目结舌,合着这老太太真的只是拿摆摊当个消遣呢,定价低,还送人。
他不太爱吃这种油很多的食物,所以拿在手里没有动。
老奶奶也没有催他,继续做饼。
一边做饼一边跟他聊天,“你结婚了吗?有孩子了吗?”
“结了,有一个九岁的儿子。”
老奶奶讶异的看向他,“看不出来啊,你看上去不到三十岁,有这么大的孩子呢?”
“嗯。”
老奶奶又道:“我也有个九岁的孙子,就在这小学里上学,可淘气了,每天回家都弄得家里鸡飞狗跳。”
鸡飞狗跳?
好像宫怀瑾小时候也确实让家里鸡飞狗跳过。
但是这几年他早就没那么幼稚贪玩了。
他还以为全世界的九岁小朋友都和宫怀瑾一样成熟懂事呢。
宫弈无意识的把鸡蛋饼送到了嘴边,咬了一口。
浓郁的淡香味和弹度适中的面团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看起来很油,但是中间夹着的生菜和小葱又中和了油味,带来一种天然的清新感。
这个饼的味道还不错。
宫弈想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他想,或许这些就是传说中的人间烟火气吧。
用最简单最廉价的食材,烹调出朴素却美味的珍馐佳肴。
公司里的人没有说错,宫家人确实一直高高在上,没有接过地气。
偶尔来这里逛逛也不错。
但是宫弈也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装作无意问道:“老奶奶,这边的房子都很老了,是不是该拆迁了啊?”
老奶奶平静的说:“拆不拆迁是正府的事,我只管我的生活。”
“如果拆迁的话呢?您高不高兴?”
老奶奶笑了笑,“我活到七十多岁了,什么事没有经历过,什么样的环境我都能适应得了,如果真拆迁,那就去过另一种生活呗。”
“可是那您就可能没机会摆摊了。”
老奶奶淡淡道:“时代在变迁,没有谁能挡得住历史的车轮,我不会为了我自己一个人的坚持,就自私的抵挡这边的发展。”
宫弈没有想到这老太太比他想象中的要豁达的多。
怪不得之前企划部的人都说他对底层人民的形象太固化,他又问道:“那您的朋友呢?她们跟您一个想法吗?”
老奶奶奇怪的看向宫弈,“你这个小朋友,老是打听我愿不愿意换一种生活方式干什么?你是不是也是房地产公司的,你是不是也想让我卖房呢?”
“房地产公司?让你卖房?”宫弈脑袋里绷起了一根弦,“最近有人让你卖房吗?”
“是啊,一个中介小朋友,开了一个茶话会,说帮我们卖房再买房,让我们去风景靓丽气候适宜的地方去养老,待会儿我摆完摊,就要去那里听听他到底要怎么讲。”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可以啊,他没有限制人数,多少人去都可以的。”
宫弈忙问:“那您什么时候收摊?”
“等学生走完,大概四点半吧。”
宫弈抬手看了看表,大约还有一个小时,他便说:“那我四处逛逛,等下再来找你。”
此时叶维凡也给阮安然回了电话。
“我已经派人在那边收购了。你说宫弈去了那边?”叶维凡大大咧咧的说,“别担心,宁化老街区非常大,不可能那么巧能遇见。”
阮安然担心的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在那边转了那么长时间,你找到他了吗?”叶维凡不以为然。
然而他话音刚落,阮安然就看到了宫弈的车,她喊司机停车,付钱下车。
这辆车停在一个路边停车区,周围都是小区,就算下了车,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宫弈。
阮安然对叶维凡说:“你安排的人在哪里?是哪家中介?”
“吉家。”叶维凡看了看时间,“对了,今天下午他们会组织一个当地居民的茶话会。”
“在哪里?”
“吉家旁边的酒店。”
“我这就过去。”
叶维凡依然觉得她是杞人忧天,“安然,你是不是紧张过头了?宫弈怎么可能找得到那里去呢?吉家是我刚收购的一个小的中介公司,在中介行业根本就不起眼,没有那么巧的事。”
阮安然无法说服他,也不想再去说服他,“好,我知道了,你就当我是出来闲逛吧,不要管我了。”
她挂了电话,打开手机地图,跟着导航朝着那家酒店走去。
走着走着,就看见了前方有个男人的身影,长得很像宫弈。
阮安然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宫弈又回到了那个河边,他又在看着河水发呆。
这次,他不仅想起了那条跟这条河差不多大小的河,他还想起了他出车祸时的那条河。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他那个时候也跟现在一样,站在河边,执着的看着波澜不惊的河水,对旁边的人说:“她没有死,她一定没有死,她还在等着我去救她,我不可以放弃……”
她?还是他?
那个人是谁?
宫弈闭着眼睛,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一幕。
既然是同一条河,那也就是说当时他是和那个人一起掉下河的吧,关系一定也比较密切吧,可为什么,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想不起来那个人的样子,想不起来那个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