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漫山遍野的狗其实有点夸张了，但千八百只还是有的。
白敛眯着眼睛，在狗堆里看到几个垂着尾巴的家伙，横看竖看都是狼。
更有甚者，还混进去几只黄鼠狼？
看到白敛视线停在他那里，抱黄鼠狼的修士还挺高兴，冲怀里的黄鼠狼说：“来，黄狗，见过地瓜前辈，以后要多和地瓜前辈学习一下，人家能飞升，你也必须能！”
卷云门的黄鼠狼也不能输！
白敛：“……您家起名真有特色。”
黄鼠狼也能睁着眼睛叫黄狗。
修士乐呵呵说：“原本叫黄猫的，这听说仙尊事迹，我就给它把名字改了，好沾沾仙气，仙尊如果不介意，我还想把它的名字改成仙尊的名讳里的字。”
白敛：“？”
修士：“黄瓜吧，或者黄地也行，就是霸气了点。”
白敛：“……”
这可能不是地瓜介不介意的问题，是突然和黄鼠狼撞称号的“皇帝”介不介意的问题了。
还好这只是山脚下的“盛况”，待他们一行人进了门派大门，人顿时少了起来。
白敛转头看了一圈，问：“门派弟子怎么这么少，今日休假吗？”
接引弟子揪掉头发上的一撮狗毛，恬淡微笑：“不，按这几日的安排，弟子们一部分在准备飞升大典的器具用品，一部分在接待来宾，还有一部分……”
他顿了一下，在白敛的目光下，状似不忍道：“在养狗。”
白敛：“山下的狗吗？”
弟子：“不是，是山上的。”
他解释：“如今门派狗口大增，上个月此时门派只有狗众不超过十个，如今……不止百只。”
而且那些狗都是被仙域派弟子绑架代替购买，看着合眼缘就绑回来的。现在全都上了户口，成了仙域派门派成员，是有名有姓的正经弟子。
弟子委婉道：“咱们仙域派……向来不是苛责弟子的门派。”
况且那些人带狗也不真就为了飞升，看看华猗飞升后，如今修真界那么多老家伙，谁也没成功飞升，指望狗撞大运也多少有些强狗所难，不过是想养狗找借口罢了。
白敛：懂了。
她回到洞府，舒舒服服歇了一天，才慢悠悠飞到掌门所在的小飞峰。
地瓜早就自己跑过来了。
自从那天地瓜顿悟狮吼功后，别的能力没开发出来，就这个狗刨式飞天，不仅无师自通，而且进步神速，除了姿态过于狂放以外没有什么大毛病。
白敛落在她师父面前，正好看到她师父躺在摇椅上，指导小童煮咸鱼汤，地瓜远远趴在院子紫藤架下，啃什么东西。
“师父怎么又煮这个。”白敛掏出一张椅子坐在余闲旁边，撑着脸，那股又咸又鲜的抹布味就热腾腾扑到她脸上。
哦，好一块精心烹煮的咸鱼抹布啊。
余闲怪道：“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话像我师父。”
蒲扇带起一阵风，吹在余闲的老头衫上——这两样都是白敛做着玩的，被他看见了，专门在没外人在的时候穿，亏了这张俊逸出尘的脸，没让他像个楼下下棋的老大爷，还是会赖棋的那种。
“你不是说，谁说过的，哦对，是那个叫汪曾祺的隐士吧，”余闲回忆片刻，重复道，“他不是说‘世间的东西自己不吃，也不要反对别人吃，要吃得杂一点，别觉得别人吃就是岂有此理’吗？挺有道理的。”
白敛沉默一下，语气复杂：“你上次重复这话的时候，是地瓜在吃屎，我追着不让它吃。”
两个人沉默片刻，余闲便顺着白敛的目光，一起看地瓜啃咸鱼干，那块咸鱼干和锅里煮着的，外表非常相似。
看了一会儿，余闲突然伸出胳膊，把蒲扇甩出去，掀开锅盖，蒲扇转了一圈又回到他手中。
“认真点，锅差点溢了。”
小童缩缩脖子，应了声，低头认真搅锅里的“抹布”。
地瓜啃了半天咸鱼，那咸鱼太硬了，连点皮都没破，亮白亮白的鱼身闪着刀折射一样的光。
它把鱼叼到白敛脚下，让她把鱼装进它的小包包里。
这是二师姐特意给它做的行头，用了修真界最好的材料，能装一个山头的东西，活的死的都能装，白敛甚至动过心思去里面度假，最后因为考虑到里面不一定有氧气的问题，还是没进去。
虽然这么科学的思维可能不是很必要……
她盯着地瓜半天，突然想起来这次回来的任务，问道：“师父，飞升大典就是后天了吧，流程呢？给我看看。”
余闲手一顿，云淡风轻地咬着牙说：“你来晚了，卷云门的小子刚把流程拿走，说不够排面，不够盛大，要重新拟一份给我看。”
白敛：“？”
“师父，不对啊，这可不像你，能把这种重要的东西交给卷云门？”
余闲：“没事，他拟好几个流程，拿来了我一个也不要。”气死他们。
怎么可能。白敛想，师父啊，这种事，就连机会也不能给卷云门的，他们特别会顺着杆爬！
余闲迤迤然起身，回到屋子里换了身洒金白衣，风流俊逸，谁也不知道他白衣底下穿着宽容的老头衫。
见他拿着两副碗筷，白敛条件反射地拒绝：“师父你吃吧，我不饿。”
余闲眼神都没给一个：“谁让你吃了，这两个碗是一个吃肉的，一个喝汤的。”
白敛：……
为什么明明没有被迫吃抹布汤，还是有点不爽。
等他吃完一大锅，站起来，小童也把锅和烧火的大鼎收起来，除了残存不散的抹布味，整个院子清丽怡人，活脱脱世外仙境。
卷云门长老从仙鹤背上下来，像一团喜庆的乌云，快乐地走进来。
“余掌门！我们拟了三种方案，您挑选一下，选好了卷云门那边还会来人协助你们走流程……”他兴致勃勃推开门，说了一句，鼻尖耸动。
“是不是我来得不巧，贵府正在……做清扫？”
不然怎么一股煮拖把的味。
余闲没理他，白敛上前接过方案，还真是一团锦绣，热闹非凡的同时仙气飘飘，大气十足。
甚至贴心地让仙域派的人在明操办，卷云门的人在暗兜底。
白敛把流程递给余闲，卷云门长老宛如殷勤的宦官，热切对挑剔的昏君解释：“这是我觉得最好的三个方案，我赶得急，还有一些弟子现在还在继续拟，里面有两个不错的还没写完，如果都不满意，那两个不多时也能送来。”
然而昏君之所以叫昏君，就是因为他们不讲道理！余闲非常草率地看了一眼，就要生气。
但是生什么气呢……
余闲又看了一眼。
余闲又双看了一眼。
余闲又双叒看了一眼。
最后因为找不出问题来生气，他更生气了！
白敛看了看师尊的脸色，悄悄给余掌门写了个纸条，塞到他手里。
余掌门展开纸条，眼睛一亮，快快乐乐生气道：“你们这个方案有问题！”
长老大惊：“哪里有问题！不可能啊，这是按最盛大的飞升大典来设计的，我们卷云门谁没有心里设计过几百遍的。”
余掌门：“这流程要仙尊三次更衣，还要拜见天地门派，这里就不好，你忘了仙尊是个什么东西了？”
卷云门长老：“……”虽然，但是，称仙尊为“什么东西”好像也不太好。
他虚心道：“您说的是，那就砍掉这部分2131条到2215条内容，直接跳到2216条？”
余掌门还想挑毛病，拉过来白敛，明目张胆：“徒弟你来看看，哪还能挑刺。”
白敛认认真真看了一遍，问：“祭品能换成假的不，仙尊真的会去吃的。”
长老：“都是些瓜果……”
白敛拿出一根苦瓜，当场喂给仙尊，仙尊趴地上啃特别香。
长老挣扎道：“毕竟是祭品，如果提前给仙尊吃饱……”
白敛加重语气：“仙尊屎都敢吃。”
长老：“好的这就改其实祭品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心成我找匠人做几个木头瓜果放上去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的话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卷云门长老带着方案拿去修改了。
余闲犹豫片刻，说：“不要经常说仙尊吃屎吧，不太雅观。”
白敛惊奇道：“我都没说仙尊吃煮抹布味的咸鱼呢，屎算什么。”
余闲憋了半天，最后吭哧吭哧憋出来一句：“咸鱼汤再怎么不行，好歹是个食物。”
白敛：“行吧。”
到了晚上，她才想到，掌门那个意思是，虽然咸鱼汤也不咋地，起码如果别人求飞升心切，想去模仿，也不会有大问题。
白敛：误会你了，师父，你才是门派里最心怀天下的人。
地瓜如今也是个名狗，有了自己的洞府，但是还是喜欢挨着白敛睡，睡姿四仰八叉，非常豪迈。
白敛躺在床上，突然想起来前两天出门，这狗子安安静静的睡姿，脸上浮现一抹疑惑。
地瓜的狗嘴大张，鲜红的舌头搭在牙上，仙涎流了一摊，她动手把仙舌放回仙嘴，给它合上下巴颏，然后静静躺回去。
……好像是不太一样。
今天这个好像是她的逆子。
那个乖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