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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刘氏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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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学开始成为了儒学伦理学的附庸……”

“从汉代起,在法学领域出现了通常所说的‘律学’(亦称为‘刑名律学’、‘注释律学’),即根据儒学原则对以律为主的成文法进行?讲习、注释的法学……”

“东晋以后,私人注释逐渐为官方注释所取代。公元653年的《唐律疏议》就是这种官方注释的范本……”

连日来,为了《唐律疏议》,我也是献力不?少。爷爷当年辅修过法学,一直都有收藏现代法理课的教科书,我便让武则天去找《法理学》,并给我烧来,将其中一切可能适用于唐朝的现代法学概念整理出来,希望多少能给李治一些帮助。因法理知识薄弱,又要将其翻译成文言,我每晚挑灯夜战,比高三那年还要勤奋,休息甚少。不?过幸好就算是个书呆子,我还是从小到大都在读书这方面被冠以“天才”之名的,作为香港中文大学的准大一新生,虽然相隔十几年,我对读书这回事还是不陌生的。

“娘娘,你也辛劳很久了,请先稍作休息吧,若是身子坏了,可就糟了。”昨晚只睡得一两个时辰,今早李治上朝后,我便一直在钻研着这本《法理学》。大抵茉儿实在是看不?过了,才会主动过来作劝的。不?过因为不能让外人看到我这本从现代烧过来的书,我便下令除了茉儿和许公公外,其他人不得进殿,而茉儿若有事通告,也只能站在殿门处说话。

“没事,本宫不?累,还差一点点就好。”我忙于整理,急于想要看到李治的笑脸,也真心希望《唐律疏议》能够给大唐的法律体系带来飞跃发展,便随口一出,敷衍了事,继续埋头于工作。

“娘娘,太子生母刘宫人来了。”茉儿还未退下,许公公可上前了。

“刘宫人?”我低声暗念道,她怎么来了?“快传吧。”

毕竟是太子生母,为免留下目中无?人的印象,我怠慢不得,况且也不?知她突然来访,是否有何要事,便不得不?见。不?过我位分远高于她,她又不甚得宠,我不?需要装出些什?么妖艳模样来与之争锋,于是就不?再梳妆打?扮,只将东西藏好,即让茉儿传客。

刘宫人当初是负责册库事务的宫娥,一朝承宠,怀上龙种,生下了当今太子李忠。本应是临门的大幸,不?料即使是在李忠被封为太子以后,李治仍不?册封她,一朝为奴,终身为婢。我也因此,认为过李治是个薄幸之人,毕竟就算没有爱意,好歹也曾为他?生育,可他一点情分也不?顾,始终让她身为宫女。

所以,当初就因我遭萧淑妃打?一事,李治就有了要册封我之心,让我深切感受到,他?对我,当真是万般呵护的。

可当我亲眼见到刘宫人之时,就算明知失礼,也仍是忍不?住露出了惊讶之色。她十六岁生下李忠,比李治大一年,如今也不?过是二十七岁而已。本来想着,既然是太子生母,就算未被册封,她的生活也该是不错才对,可如今一见,大出所料。刘宫人身上所穿,甚至比我茉儿的更为简朴,髻鬓上也只有素钗一支。唐朝女人即使是胖,也是丰腴动人的,可她却毫无?形体可言,宛如四五十岁老?妇人般。

“奴婢拜见昭仪娘娘。”她明明是太子之母,却必须向我下跪施礼,让我觉得有些尴尬。

“刘宫人快起吧。昭仪宫中并无外人,无?需多礼。茉儿,请刘宫人上座。”

“谢昭仪娘娘。”她一再施礼,方才坐于椅上。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她。之前刚生完弘儿后,悼王李孝生母郑宫人以及泽王李上金生母杨宫人都有来看望过我,给我们母子道贺。不?过她当时正有病患,所以才未得前来。

她抬头看我,我更是大失所望——她比我这个实际年龄已经三十四岁,且刚生完孩子的女人,更显憔悴。虽然依稀还能看得出来她过去曾经的丽质,可因缺乏保养,也已是风霜扑面,苍老?色衰了。

她简直可以用“人老珠黄”来形容了,也难怪后宫佳丽三千的李治将她淡忘。

“早闻昭仪娘娘容貌极美,却久久不?得一见。之前娘娘生弘皇子之时,奴婢就已想来道贺了,不?过当时奴婢染了些病,怕给娘娘带来晦气,所以才未来的。今日冒昧前来探望娘娘和公主才知,原来娘娘果真美貌如此,难怪圣上对娘娘情有独钟、宠爱有加。”说罢她惨淡一笑,最起码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其实自入唐宫以来,周围人对我容貌的称赞就一直不绝于耳。起初只认为是恭维之语,可不仅王皇后说我长得一副“绝美皮相”,就连萧淑妃也说我长得一副“妖精相”,想毁我容貌,加之武则天本就是因美貌闻名而被太宗选入宫中为妃的,我又跟武则天长得一模一样……

自从知道了此事以后,我曾端正地对着铜镜审视过自己的相貌。是我之前一直太缺自信,还是我的长相对了唐朝人的口味?不?得而知。只是当我知道了自己跟武则天长得极像之时,我仿佛瞬间拾起了自信,也不?觉得他?人所赞刺耳了。

大抵,李治会爱我如此,多少还是因为我在包括他在内的唐朝人看来,有着倾国之色。这点,我无?法不?信,谁让我与武则天共用一张脸?

只是,此时刘宫人的一番赞美,却让我难受。不?是不好意思,是难受。

她于及笄之年就以身相许李治,正是碧玉年华却为一个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男人生下一子……按宫廷规矩,若不是李治宠幸了她,她早该出宫了,甚至还能嫁得个如意郎君……受了太子宠幸,又生下皇子,就算不?能长期得宠,也该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可偏偏,她所侍奉的太子,就是那个薄情的李治。

无?法享受奢华,又不?能逃离后宫。李治,本来是她的希望,却最终成了给她带来终生不?幸的男人。

李治,是很多女人的“渣男”。

心中一阵感慨,究竟我是何等?幸运,才能得到一个“情圣版”李治在身边?

所想良多,却不知该如何应答才好,只得转移话题,唤茉儿奉上晶糕清茶来招待她。

“娘娘果真如传言那般,即便是待宫人,也是倾尽友善。不?过奴婢贫苦,身边没什么可带来给娘娘作贺的,只得空手前来,望娘娘莫要见怪。”

“无?妨无妨。刘宫人能有这番心意,本宫就已欢心了,哪里还需什?么贺礼。”

突然门外莫公公求见。我传他?入内,他?见刘宫人也在,有些惊讶,但毕竟在宫中多年,他?很快就将自己的所思所想掩藏起来,向我一施礼,道:“昭仪娘娘,圣上与李将军等?大臣们还在商议军务,今晚怕是会迟些再来。圣上特意让奴才来知会娘娘一声,说若是娘娘饿了,可先行?用膳,不?必等?着圣上了。”

“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好生照料圣上,别让圣上太忙了。”

“奴才遵命。”说罢,莫公公施礼退下离去。我转头与刘宫人相视,却见她表情复杂,不?知方才那一幕,是否让她在心中作些什?么暗想。

“都说圣上日日只见昭仪娘娘,原来当真不?假,就连稍晚些回来,也要让公公来通报,可见圣上是有多重视娘娘了。”

不?知她此话是何意思,我只浅笑回道:“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圣上哪里就真只来我昭仪宫了,不?过是这里有弘儿和公主,圣上才常来的。想必刘宫人那儿有太子在,圣上也该没有少去才是。”

闻言她又是笑得凄凉,良久才道:“奴婢一生只见过圣上三次。”

听罢我心是一惊,本来正想举杯品茶,却一个手抖,洒出了些茶水,只得放下。

我等?李治,前前后后共十年,本以为已是凄惨,可眼前女子,十二年来,竟只得见李治三面……

见我一脸惊诧,她接着解释道:“当时奴婢只是在册库当差的一位小宫女,圣上也还未当上太子。偶然一晚,圣上却潜入册库,让奴婢帮忙翻查娘娘的彤史……也就是那晚,奴婢才得到宠幸的……再见就是忠儿出生当天和先帝为忠儿所设的皇宴上了。”

李治之所以会与她相遇,竟是为了查看我的彤史册?

“因对你颇有意思,便处处调查你的事……”想起初夜当晚,他?对我说过的这句话。原来他确实是在很早以前就对我有爱意了,原来他对我的一切真的很在意……难怪当时我告诉他?,太宗未有宠幸过我时,他?丝毫不感惊讶,原来真是早已知道的。

只是没有想到,十四岁的李治就已如此大胆,身为皇子,却私潜册库,唆使宫女让他?查看后妃的彤史……他一向是个小心谨慎之人,怎会如此鲁莽行事呢?

我呆呆看着刘宫人,心中却有种不?安之感渐渐升起……李治会不?会是……为了不?让她随处乱说,所以才宠幸她的?

古代女子的观念与我们不同,没有“一夜情”的说法,一旦云雨,那一生就该跟定这个男人了。再说,十四岁的李治,虽刚是发育,但也已有些男子气息,还挂着张绝帅之脸,加上皇子身份,要迷住一个小小宫娥,足矣。

说到最后,原来,我才是她的不?幸之源吗?

“其实,圣上他?一直以来都是心中只有娘娘的……那晚,圣上宠幸我之时……喊着的,是娘娘的名字……”

那年……他才十四岁……

我们相识,只有七年;我们相伴,只有两年……可他爱我,却已有十二年了……

听刘宫人此话,我该是开心才对的啊,可……可是,我竟一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似乎是有股郁气困在心中,我想全力将其呼出,却又发现自己根本就无?能为力……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若是为了讨我高兴,那她就错了……我不?是萧淑妃那种人,我无?法笑对他人的悲剧,只为了成全自己。

本以为,作为女人,她最起码曾拥有过一晚的幸福,但万万想不到,那晚于她而言,才是地狱……

因为她连女人的最后一点尊严,都失去了。

“本宫有些累了,想歇一歇。茉儿,送刘宫人回去吧。”

我不?想见到她,一看到她如今的落魄模样,想象她当初可能的清秀,我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我可以设计陷害萧淑妃和王皇后而无?一点心理压力,因为她们确实处处与我作对,确实想从我身边抢走李治,而且那是历史的必然。可是,我不?能承受自己伤害了刘宫人的这个事实,她只是个无?辜之人……

害她?我根本就没有心理准备。

刘宫人走后不久,李治就回来了。可此时我眼看着他?,却是有些百感交集。我想不通,他?曾说过,对我是早有意思的,可跟刘宫人那会儿,他?才几岁?根本就没与我有过太多的接触,为什么就已爱我如此之深?甚至不惜冒险潜入册库,不?惜伤害了一个女人的心。

果然,他?的这份爱,来得还是太莫名其妙了些,为什么我之前一直只沉醉在他所给予的爱中而昏了头,竟毫未发现其中的不?合理?

就算我在他们看来是如何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他?也不?该至此啊!更何况,他?还是个如此精明腹黑、小心谨慎的男人,岂会单单就因一个女人长得好看,就愿为她去冒生命之险、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且,要说他真的是那种只要国色天香的尤物的好色之君,他?也不?必为了我,就放弃萧淑妃,放弃整个后宫啊……

“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李治语气中有轻佻之意,“却又不笑。你不?是说过,看着我,就会想笑的吗?”

此时非彼时,我是真心笑不?出来,只能对他?勉强提提嘴角,却成了个惨笑,或许还跟之前刘宫人的笑有些相像。

“怎么了?”他?坐到我身边将我揽过,让我的头伏在他肩膀上。“今早我去上朝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一回来,你就闷闷不乐了?又是谁气着你了?”

我并未回答,只是靠在他身上闭目独自伤神。曾经,我要求自己别太寻根问底,好好享受着他?的疼爱就好。可如今,我却不得不?正面这个问题,因为它让我安宁不?下。

如果在来唐朝之前,我就已在微博上看到过“女人的通病就是查根问底,却往往承受不了真相的刺激”这句话就好了……那或许,我就真的不?会去问、不?会去查,最终不?会让自己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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