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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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冈仁波齐峰南面坐落着两个湖,分别是圣湖玛法木错与鬼湖拉昂错。

湖水非常美丽,清澈的倒映出蔚蓝的天与周围的雪山。

香逸海在圣湖边待的流连忘返,简直不舍得这么快离开进入山区,环绕冈仁波齐峰“转行”一周。

转行是西藏本土的风俗习气。

中土佛教强调香火,故此寺庙里往往烟雾缭绕,藏传佛教则讲究圆转不休,寺院周围都装置有一批可依次转动的经轮。其表记刻有“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筒内装满经典。依据藏传佛教的教律,凡转动经桶一回,等于诵读了一遍内藏经文。

同理,每个来朝圣的信徒,为了洗去自身深重的罪孽以逃脱地狱之苦,都会绕着神圣的物体一遍又一遍的转行。

大昭寺和布达拉宫如此,圣湖玛法木错与冈仁波齐峰亦然。

他们习惯持一柄大小刚好可以握在手里的写满六字真言的银质小转经筒,一边勤恳地摇晃手腕转动它,一边嘴里虔诚地念诵“唵嘛呢叭咪吽”。

佛教徒沿着顺时针方向转行,苯教徒则刚好相反,沿逆时针方向行走。

香逸海第一次在圣湖见到这些与他们迎面相遇的信徒的时候,不曾往深了想,还以为人家偏好选择个性化的方向。

反而是李从容细心,注意到这点异常,询问汤姆才得知原来这些人都是苯教的信徒。

圣湖的美丽动人心魄,其实不单是香逸海,李从容也不愿匆匆离开。无奈时间紧迫,以他们的速度,环绕冈仁波齐峰“转行”至少需要四天到五天。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在此最多停留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前往冈仁波齐峰。

这一晚,香逸海和李从容睡在了帐篷外面。两人的睡袋里面均填满了厚厚的羽绒,十分保暖,最低可以适用于零下五度的天气。

圣湖海拔4580米多一点,按理说夜晚温度应当非常低了。然或许是有水调节的缘故,两人幕天席地睡在圣湖旁边,居然一点也不冷。

高原上的星空特别绚丽,密密麻麻满满堆的都是平时看不见的星星,沉沉地压下来,感觉与它们之间不过咫尺天涯。

圣湖相当于一个盆地,旁边的山隔得很远,人在里面视野不受限制。常常有流星划过天空,画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香逸海觉得那一颗颗流星就掉在自己身边。

她与李从容并排躺在一起,两人对着天空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一整晚默默无语,直到身体上的疲劳驱使他们朦胧睡去。

醒来的时候,香逸海感到面孔微微潮湿,伸手抹了一把,指尖便带了些水汽。原来半夜曾经下过一点小雨。

她不以为意,精神抖擞地从睡袋中挣脱出来,欣赏晨曦之中的冈仁波齐峰。

她与李从容动作麻利的梳洗了一番,叠好自己的睡袋,先用过了简单的面包夹果酱早餐,再帮助汤姆和杰瑞收拾好垃圾与厨具之后,上车前往冈仁波齐峰。

到了约20分钟车程以外的冈仁波齐峰入山口后,香逸海和李从容惊奇地发现,来此的朝圣者倒有一半是说英语的,齐刷刷都是由尼泊尔与西藏交界处非法入境的珠峰登山爱好者。同他们一样,这群外国人固然仰慕佛教的圣地,却不会做到藏人教徒一般投入的地步,只是正常的行走而已。

前往冈仁波齐峰进行朝拜,往往是藏人一生中唯一一次超脱的机遇。他们不同李从容和香逸海等一般背包客,雇个司机从拉萨开往冈仁波齐峰,不过用去五天时间。来自四面八方的藏人带着少量的干粮,风餐露宿,从西藏以及青海等地一步一叩拜走至冈仁波齐峰。其过程耗时弥久,困险重重,途中饿死累死亦不足惜。

信仰的力量,由此可见一斑。一个人为心中那片净土付出的代价,在观点不同的旁人看来,只觉得匪夷所思。

香逸海不知怎的,竟蓦地想起楚铮来。

楚铮最喜爱的中国历史朝代,就是五胡乱华时的两晋南北朝。在那个朝不保夕的动荡年代,佛教玄学借着战乱不休,大行其道,被卷入政治风云中的贵族们醉生梦死,日日以服食五石散和互相清谈而消磨时光。

在消极的大环境影响下,一批肆意妄为的人应势而生,他们罔顾礼教,遵循真心,世人称之为“任诞”。

楚铮也许不信什么神灵鬼怪,然他亦有信仰,那便是所谓的“任诞”。

所以他才敢于做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香逸海一边如是想一边向前走。突然她踉跄了一下,原来入口处的小贩急着向旁边一位少年兜售各种藏族手工制品,无意中碰着了经过的她。

“你看,”李从容停住她,“那少年会讲流利藏语。”

闻言,香逸海转头端详那被小贩纠缠住的少年,发现他虽然一副亚洲人的模样,轮廓比普通人却明显深刻许多,剑眉星目,端地英俊。

她注意到他的衣服与背包全是正宗美国产品,看来这少年与他们一样,来自外地,不知怎的竟学会了一口地道的藏语。

那少年像是感觉到了李从容与香逸海灼灼的目光,调转视线向他们望来,他忽然露出惊喜的表情,呱呱地对小贩说了些什么,然后居然径自走掉了,轮到李从容和香逸海接受小贩的连番轰炸。

对于眼前的情形,李从容和香逸海一筹莫展,汤姆和杰瑞的任务不包括进山,早离开他们找当地开旅社的朋友去了。

“可恶,”李从容小声的嘀咕,“一定是刚才那少年说了我们是肥羊之类的话,不然这些小贩也不会这么好耐心跟我们推销。”

“你不是成功的企业家吗?”香逸海促狭地笑,“理当回馈社会才对,来,一人买一点,就当为当地经济发展作贡献。”

李从容无奈,掏出几张百元大钞,买下一堆无用的藏刀。

“只当防身好了,”他和香逸海相互调侃,聊以□□,“来,送你三把。”

香逸海笑嘻嘻地收下,插在腰间的背包带上。乍一看,仿佛真的两肋插刀,气势十足,威风凛凛。

这一天他们走了八个小时左右,大约完成了十五公里的路程,所幸路都比较平,两人应付得游刃有余。

可没想到,真正的危险发生在傍晚。

香逸海今天一直觉得全身骨头微微发酸,然而到底只是不太舒服罢了,并不影响负重行走,因此全没放在心上。

待将帐篷扎妥当,吃过简单的方便面做晚餐后,她便发起烧来。

香逸海把所有带来的衣物都穿上,缩在睡袋里,还是觉得冷,恨不得帐篷密不透风才好。更难过的是胸口同时气闷至极,躲在帐篷呆着里老有喘不上气来的惊慌感。

在李从容看来,香逸海的状况十分吓人,脸红得似乎能够溢出血来,她每次吸气呼气均带着细细的哭音。

他把一些食盐倒入水中,逼香逸海一罐一罐地喝下去,希望能够帮助她的抵抗力战胜病菌。

这些水均是经过氯片消毒过的溪水,喝起来有股难闻的味道,香逸海往往刚喝上一小口就想呕吐。

光是抬起身子喝水再躺下去,就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李从容守了她一夜,看着她从冷的打抖到满头大汗,渐渐的放下心来。

毕竟,发高烧时,出的汗多,就是好了一半。

半夜的时候,香逸海爬起来上了一趟厕所。她一坐起来,便感到天旋地转,似乎连帐篷的拉索都触摸不到。好容易跌跌撞撞出了帐篷,香逸海一步也多走不了,直接在帐篷边上解决了生理需要。

李从容在帐篷里听到嘘嘘水声,他一个大男人都替香逸海脸红。不好意思让她知道自己已经醒过来了,他继续装睡。

香逸海在帐篷外被冷风一吹,神智有片刻清醒,她喃喃自语地道,“我不会死吧?记得以前北大附中的同学告诉我,高原上发烧就会死人的。她说得不会是真的吧?”

李从容心道一声不好,这小女孩还真是喜爱慨叹,都烧成这样了还留在外面让风吹。他探出身子,冲香逸海吼了一声,“你赶快给我进来!”

香逸海乍闻人声,吓得一跳,差点没被脚下一簇长草绊倒。

李从容叹了一口气,索性出帐扶她进来。

他搀住她的那一刻,香逸海脑海中忽然一片清明,生出了一瞬类似佛家所说的顿悟。

未来的道路从未如此清晰。

她的自我意识从未如此强大。

香逸海终于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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