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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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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界地方特殊,璀错和谢衍这次又只是以妖族身份进入,且没有正当由头,也便没有通关令,只能从最末等的鬼门关入内。

这还是璀错第一回入下界。鬼门关前排着一长溜的新鬼,阴气本就极重,金乌又躲着下界走,整个鬼门关前黑得彻底。

璀错被谢衍明令禁止动用灵力——只要一发动灵力,红灵珠便遮不住她周身四溢的仙气,而自从那场大战后,上界同下界的关系便陷入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上界仙君在没有告知下界八方亲王的情况下直入阴都,明面上不会如何,暗地里他们的一举一动必会被监视。

是以璀错开不了灵视,只能借着仙体本身的视力勉强视物。因着阴气徘徊的缘故,她几乎是半盲状态,比凡间那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新鬼总要闹腾些,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璀错已经习惯了耳边忽远忽近的鬼哭,阴风吹过时也不会下意识地打寒战了。

队伍缓缓往前挪着,璀错也便跟着往前走。她刚抬脚,便踢到了前头的人,忙不迭又收回步子来,刚准备开口道歉,却听见一道阴恻恻的女声娇笑着,自下方传来:“姑娘高抬贵脚,莫踩花了奴家的脸。”

璀错低下头去努力辨认了一会儿,方才瞧清脚下——一颗人头在她脚边不远处,头发逶迤拖在地上,不知是被血还是什么黏成一缕一缕的。露出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却生得艳丽,眼尾勾勒的花纹平添了几分妖娆。

她当即退了半步,颇客气道:“抱歉,姑娘先走。”

那人头却咚咚跳着,靠她更近了些,媚眼如丝,“姑娘的郎君,真是生了一副好模样呢,不若……”

她话还未完,璀错干脆利落抬脚,一脚将它踹了出去,人头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住。

璀错的手轻轻搭在腰间悬着的鸣寂上——即便没了仙力加持,鸣寂这般饮过血的利器也自带煞气,剑身一震,当即嗡鸣一声。

那人头霎时便噤了声,像只鹌鹑似的悄无声息地挪回到原地,使劲儿贴着前头的鬼,尽可能离璀错手里那把剑远些。

璀错视力受限,人头滚出去后其实便看不清它落在何处了,将手搭在剑上只是习惯性地防备罢了。

谢衍在她身后轻轻笑了一声,将她手从剑柄上撤下,又把她往自己身前拉了拉,她的背几乎要贴上他胸膛。

谢衍屈指弹了弹鸣寂,并未收回手来,因着便是单手半环住她的姿态。璀错看不见,自然没能察觉两人的距离有多亲近。

他的声音响在她耳边,低沉又带着暖意,同周边凄厉阴冷的鬼哭一比,简直天籁般。

“你方才为何动手?”谢衍顿了顿,故意道:“我生得好看,怎么还不许人说了?”

她方才那么大的反应,怕是醋了而不自知?

“我动的是脚,”璀错一本正经解释道:“你好不好看不打紧,我若无甚反应,不就认了她那前半句?”

开玩笑,他们无情道出身的人,哪儿能遍地认郎君?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足以震裂耳膜的哭嚎。

一只刚踏进下界的新鬼,似是未能接受自己突如其来的结局,挣扎着往下界与凡间的通道逃去。

璀错迷茫地往声音来源处看去,入目的却仍只是一片化不开的黑。谢衍便替她讲解着,“这鬼生前积攒的怨念不轻,死状也凄惨,估摸着在凡间时未得善终。如今已成怨魂,再差一点,便是堕鬼了。”

说到这儿,他饶有兴趣地仔细端详了一眼,“她这一世不过二十载,照理说,即便是天大的仇怨,也不至积到能成怨魂的份儿上。”

璀错听着默默记在了心里——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对堕鬼知之甚少,这些边边角角的信息也得记下才好。

下界同凡间的通道本就仅供一方通行,哪有轻易便能逆着回去的道理。那怨魂疯魔了般不管不顾地一次次冲撞过去,又一遍遍被天道均衡之力打回,魂魄都淡了许多。

她闹出的动静委实大了些,引得鬼门关众鬼侧目,新鬼对下界的规矩还不熟,只要有一个领头的,便再平静不下去。

一时间百鬼齐哭,阴气更甚,刮过的阴风浓稠到几近凝出实形来,如钝刀般一寸寸割过去。

仙体同阴邪之气本就两立,这样厚重到能滴下来的阴气倘若一个不慎缠上仙体,便如附骨之疽,日后有一番折腾。

谢衍不动声色地在璀错身上设下结界,将阴气一丝不漏的挡在外头。

鬼哭声吵得璀错头疼,她正准备扭头问谢衍,今日还过不过得去这道门关,眼前却倏而覆上一双手。

那双手上带着她熟悉的味道,干燥温暖,轻轻挡在她眼前。

璀错一愣。

阴森森的铃音响起,初时铃音间还隔着一息,而后便是一声紧压着一声,最终连成一片。

铃音由远及近,鬼哭声渐渐弱下去,到最后竟寂寂一片。只有那怨魂,抽泣声虽仍不断,却渐渐像人的声音了些。

远远而来的轻裘缓带的青衣男子将阴铃一收,手里只一盏亮得过分的红纸灯笼。

谢衍估摸着她眼睛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光线,才慢慢将手撤下。

璀错眨了眨眼——其实只要能透进来一丝光线,她便能瞧清了。

怨魂渐渐化成人形,是个身着嫁衣的妙龄女子,她身躯恢复如前,只是嫁衣上深深浅浅的血迹仍氤氲着,能猜出她死时嫁衣里头那副身躯的惨状。

她半跪着坐在地上,仍呜咽着,手握红纸灯笼的男子朝她一步步过去时,她却陡然又挣扎着起来,再度冲向凡间。

怨念侵蚀着她,好容易恢复的人形又溃散开,璀错只听清了她最后那句“赵郎,赵郎——你如何狠得下心……”

青衣男子眉一皱,手里的红纸灯笼飞出去,怨魂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倏而化为一抹烟,被纸灯笼吸进去。

灯笼的光陡然大盛,璀错不自觉眯了眯眼。

那男子往下瞥了一眼,视线扫过璀错和谢衍,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而后将身上斗篷的兜帽戴上,提着那盏灯笼,缓步远去。

谢衍见璀错仍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他背影看,凉凉开口:“是个道行不浅的画皮鬼。你看他样貌不错,实则那身衣衫里只有白骨一具是他自个儿的,其余皆是一笔一笔在人皮上描画出来的。”

璀错由衷地赞叹一句“那他画技委实不错。”光线走了后,她便又瞧不清周遭,只能大概地辨认着谢衍的位置,同他道:“他那盏灯笼,是吸食怨气的么?”

谢衍听到那句画技不错时脸便黑了黑,闻言只“嗯”了一声,一句都懒得同她多说。

璀错全然没察觉出他的心情变换,自顾自道:“刚刚那只怨灵,罪不至此罢?下界当真是只以鬼王的意思为规矩,浑无章法律例的?”

她略一深思,便觉出不妥来。

那画皮鬼查验都未曾查验,径直便让那怨灵魂飞魄散了,若不是下界皆是这种一概杀之的习性,便是急于灭口。

不过一只怨灵罢了,为何要灭她的口,不让她闹出动静来?

璀错不由得嘀咕出声来,问道:“那怨灵生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她问这话只是这般寻思着,顺口说出来得罢了,没成想还真得了回音——方才那个人头,朝她这儿咕噜咕噜滚过来,“这事儿呀,奴家晓得。”

璀错感受到她停在自己脚边,忍住再踹开她的冲动。

“这位姑娘想不想知道?若是想知道,不如同奴家做笔交易。”

璀错低头看她,却被谢衍往后拽了拽。谢衍挡在她身前,蹲下身看着人头,语气危险道:“交易?”

人头本能地颤了颤,连带着一头的头发都跟着绞在一起,终于不再是那把矫揉造作地能滴出水来的声音,“我告诉公子姑娘这件事儿的前因后果,作为回报,我想要副身子。”

谢衍不说话,只淡淡看她一眼,她便立刻补上:“胭脂日后愿效犬马之劳,刀山火海在所不辞,任公子姑娘差遣。”

谢衍还未有什么表示,璀错便跟着蹲下,率先开口,答应得爽快。

谢衍颇有些无奈地将她扶起来,转头问胭脂时,方才面对璀错时不自觉柔和下去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为何是我们?”

胭脂被他看得整颗头发毛,“公子姑娘一瞧便不是寻常小鬼,我初来乍到,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只能抓着什么是什么了。”

“于公子姑娘而言,替我找具身子,应该不难罢?”

璀错从谢衍身后偏过头去问她,“你进得鬼门,待功德算过,安心等投胎便是,要副身子作甚?”

胭脂整颗头安静下来,良久才道:“我本是一青楼花魁,同你们方才见到的那什么怨灵,是一道的。”

她名唤胭脂,那怨灵名唤如画。如画性子温婉,人如其名地眉眼如画,一颦一笑间似是含羞带怯,一副顶好的样貌本就足以在风尘地有一席艳名,她琴棋书画又皆粗通一些,在胭脂之前,楼里的花魁一直是如画。

倒也不是胭脂如何了得,将如画比了下去,而是如画同一书生,私定了终身。

青楼妓子,哪儿能谈什么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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