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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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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说,我便当你是醋了。”

吃醋?

这个词对宋昀来说多少有些陌生。他看着祝怜近在咫尺的脸,失控的心跳声在一瞬间平息下来,反而换上一副淡漠的神色,将她的身子往旁边推了推。

结果她却一动不动,柔软的手指还戳了戳他脖子的某处。

“这是什么……”她凑近脑袋想看清楚:“为什么鼓起来,是结喉吗?”

宋昀的脖颈被她一碰,浑身的力气突然被卸了半边。

“它竟然会动,宋知微,你真是奇怪!”

祝怜咯咯大笑,眉眼弯弯,又是一副孩童般的神态。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时热情得让人难以招架,有时聪明绝顶,有时又饱经沧桑般冷眼旁观,偏偏喝醉了以后,才露出这未经世事之人最该有天真来。

宋昀把她扶好,她又没骨头似的倒下去。这般来回摆弄了几次,祝怜拍掉了他的手,皱起眉头:“你偏要推开我?”

“男女授受不亲。”

“那你在湖里为什么亲我?”大抵是醉酒之人都戏瘾上身,祝怜说着鼻子一酸,竟被她挤出了几颗眼泪:“宋知微,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为什么不对我负责?”

苏明月一进来便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目瞪口呆道:“没想到我苏明月也有走眼一日!”

“……”

两位小娘子你来我往,骂了几句世上多情女子薄情郎,顿生心心相惜之感,这便‘月姐姐’、‘怜妹妹’地喊上了。

说起来,宋昀也是常侍御前见过世面之人,却也第一次体会到女子的可怖之处。他不由得想,若是真的娶妻,定要取那娴静良淑的大家闺秀,万不可这般反复无常。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窗外有人撕心裂肺地喊道:“醉仙楼走水了!快来人啊!”

话音落罢,只听得一阵桌椅挪动的巨响,杂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宋昀的位置靠窗,他当即往窗外望去,只见一股浓烟吞吐着乌气从楼下飘出,宛如索命厉鬼,层层爬到这四楼来。

是一楼走水!

祝怜打开包间的大门,却发现那狭窄的走廊上挤满了逃命的人群。咒骂声、痛呼声、尖叫声不绝于耳。她一时心跳如雷,被人往后一扯,从门前拉了回来。

“走窗户!”宋昀把她拉到窗边,只见那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呛得人流泪不止。

这可是四楼,若是不会武功,跳窗便是死路一条!

祝怜犹豫了一瞬,便看到旁边的窗户哗啦一声打开,一个哭天喊地的小娘子从上面掉了下来,‘扑哧’一声摔成一摊血肉。

街上顿时传来孩童凄厉的尖叫。祝怜看到那小娘子的惨状,双腿竟脱了力一般站不起来。

不行……不行!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咬紧牙,狠拧了自己一把,让痛觉唤回了些许神智。

自己不会轻功,但是宋昀一定会,因为大梁崇武,便是文官入仕也得考拳脚功夫。

“宋公子,你能不能带我……”

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看到宋昀不知何时已经跳了下去,怀中抱着苏明月。

他轻功极好,从六、七丈高的地方跳下,足尖在房檐上一点,便稳稳落地。苏明月缩在他怀中,像是吓得脸色煞白。

看起来,竟然有些我见犹怜。

祝怜的眸中闪过一丝讽刺。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她竟然想笑个畅快。

祝怜啊祝怜,你真是失败。

美人计也使了,英雄救美也有了,装可怜也装了,但是宋昀就是不喜欢你。

被丢下,被遗忘,被淹没在冰冷的湖水中,被吞噬在滚滚的烟雾里。你和别人之间,永远是被弃置不顾的那个。

就算他还会回来,那又如何?她要的最高的位置,要的是他完整的心,如果没有,那她何必妄自菲薄。

一片烟熏火燎之中,宋昀的身影十分显眼。

别人都在拼命逃生,而他逆着人群而行,浑身狼狈,却只是为了救她。

可惜,他不懂她想要什么。

祝怜‘哗啦’一声打开窗户,翻身站在窗前,只听到下面传来一声怒喊:“祝怜!”

宋昀看到她摇摇欲坠的身影,冲她摇了摇头。

祝怜眸中闪过一丝绝望。

“宋公子……我好怕。”

他皱起眉来:“不要跳,等我!”

不,她偏要跳。

她要他记住,是他没有救她下来,是他抛弃了她,是他的错。

她要这颗有毒的种子埋在宋昀的心里,很狠地向下扎出密密麻麻的根来。

要赌,就赌自己的一条命,换他宋昀的一颗心。

一声惊呼,一位红衣小娘子从楼上直直坠下,眼看着将要化作第二摊血肉,一名白衣公子突然冲上去,一展轻功跃上房檐,将她牢牢接住。

人群爆发出一声喝彩,好一幕英雄救美!

只不过那位英雄面色紧绷,美人浑身发抖,似有怒气在两人之间蔓延。

宋昀一将她放在地上,便厉声道:“为何要……”

“我怕。”

一腔怒火迎上一行清泪,祝怜吓得浑身发抖,眼泪积蓄在眼底:“我怕,宋知微,我怕死不行吗?”

她压抑着自己的哭声,豆大的泪水一颗颗砸下来,委屈极了。

宋昀愣了愣,怒气顿时消散了一半。

他的口气柔和了些许:“那也不能这般鲁莽行事,在楼上等我便是。”

“可我怕你丢下我。”祝怜哭得抬不起头:“我一抬头,发现你和苏明月都不在了,我没有办法。”

宋昀的声音带了一丝低哑:“她是公主。”

“我知道。”祝怜伸手抹掉眼泪,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来,看着令人难过:“我知道,我不怪你,是我是拖了你的后腿。”

这时,潜火军的水龙姗姗来迟。此地不宜久留,宋昀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将她往怀里一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

所谓安全的地方便是蓬莱仙阁。苏明月早已在此等候。她身边还有许多死里逃生的人,昔日花红酒绿的大厅此时人满为患,嘈杂不已。

看到祝怜安然无恙,苏明月红了眼眶:“幸好你们都没事,不然我可要内疚死了。都怪我非得做这个东,把你们都牵扯进来。”

祝怜身上蹭了点泥土,看起来只是吓坏了。宋昀却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地方,昔日洁净的衣衫上都是烟污,看起来有些狼狈。

并且方才为了一把接住祝怜,巨大的冲击力袭来,脚踝处竟直接脱臼。

但他没有说。有的小孩从小到大也没有在父母怀中打过几天滚儿,像只刚出生就被扔到丛林里的小鹿一样,受了伤只能自己舔舔。

这种孩子长大了,自然也不会跟别人撒娇,让自己的伤口宣扬得天下皆知。

“刘公子呢?”

“被刘府的人接走了。”宋昀道:“就在你与苏明月义结金兰的时候。”

祝怜松了口气。

宋昀想起方才二人的对话,喉咙里像是哽了道鱼刺,不上不下的,很是难受。

“可要热茶?”他突然开口。

祝怜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点点头。

看着宋昀匆匆离去的背影,她眸中的恐惧和柔弱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寒意。

这把赌局,她赢了。

可是还不够。廉价的内疚与疼惜,她祝怜并不稀罕。

宽大的袖中,她青白的五指紧握成拳,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

醉仙楼遭了大火,整整一层都烧的精光,这条街也多多少少受到牵连。

蓬莱仙阁的绾绾姑娘□□本是个天大的热闹,有钱没钱的男人都等着看好戏,这下子只得无功而返。老鸨在一旁陪着笑脸,脸上的褶子挤成了花。

此次事件是一场人为纵火。那犯人早已自我了结,被找到时已烧成了一块漆黑的碳。

苏明月也跟着来讨热水,她捏着小巧玲珑的瓷杯,挪到宋昀身边,低声道:“是苏明旭的人。”

“杀人灭口倒像是他的一贯手法。”宋昀蹙眉:“这次是冲着你来?”

苏明月点点头:“他突然开始试探我,想为我择驸马。只是我没有露出把柄,接连杀了几个东宫的探子。今日之事,怕是他坐不住,想要先下手为强。”

太子手下的暗卫训练有素,胸前刺有红日刺身。这些暗卫都是死士,如果任务失败便会自我了结,不留一点蛛丝马迹。

“只是连累了祝姑娘。”苏明月咬牙切齿:“这个畜生,竟然连心爱之人都敢杀,他到底有没有人心?”

宋昀淡淡道:“他对祝怜并无真心。”

苏明月惊讶地抬起头:“你该不会……”

“莫要胡思乱想。”宋昀矢口否认,一股莫名的焦躁感升起:“桂秋宴上,柳家女头上戴的簪子可是鹤白玉?”

“怎么可能……”

她突然一顿,仔细回想起来,柳怀珊那日的簪子的确像宫廷货,难道是柳家得到了赏赐?

可柳朝议无功无过,何时得了圣上的青睐,她竟然不知?

一个令人作呕的念头在脑海成形。

“没想到这种人竟是我兄长,与我血脉相连。”苏明月的声音因震怒而发颤,神色哀戚道:“只是可怜了祝姑娘。”

宋昀抬眸。

“他近日有意求圣上赐婚,娶祝怜为妻!”

话音刚落,一抹日光一闪,从蓬莱仙阁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弹簧的嗡鸣。宋昀大喊一声:“躲开!”便带着苏明月往旁边一倒。

‘嗖——’

一只四寸长、锋利无比的袖箭穿破空气,精准地正中一名男子额头。

他恰好站在苏明月方才的位置,眸中尚带一丝疑惑,便重重的倒地。

“杀……杀人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惨叫,转眼间刚刚平复的气氛又剑拔弩张起来。四散奔逃的人推推搡搡,一时间惨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宋昀带着苏明月朝大门跑去。然而那里已经挤满了人群,不少女子和小孩稍有不慎便被人踩在脚下,传来怵人的骨头碎裂声。

此路不通,宋昀当机立断,拎起桌上的一只酒罐,‘哗啦’一声,砸破了从西域运来的彩绘玻璃窗。

“从这里走。”

苏明月问道:“那你呢?”

宋昀双眸一沉:“祝怜还在里面。你快走,直接回宫!”

这时,只听耳畔一声嗡鸣,空气中传来弹簧颤动的声音。

是袖箭。

“宋知微,躲开!”

苏明月的尖叫声炸起,他刚想躲避,脚踝钻心的疼痛袭来,生生牵制住了他的脚步。就在这时,一抹红衣身影扑了过来。

她像一簇明亮的燃烧的火焰,让宋昀的双眸瞬间染上了刺眼的猩红。

‘扑哧’

一声利器钻肉的声音响起,祝怜发出一声闷哼,倒在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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