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祝怜做了?一场古怪离奇的长梦。
梦里她像是幽魂一般漂浮在宋府的书房之中,看到一个小厮慌里慌张地跑来,递上一封密信。
“大人,昭华宫里来的消息。”
宋昀眉头微蹙,抬起头,将?那封信展开。
祝怜好奇地飘在他身后,密信上的字一览无余。
「太子妃服毒暴毙,必有蹊跷。明日午时宫中一见」
太子妃?苏明旭什么时候娶了妻?难道是自己忘记了此等大事?
祝怜正想着,也不知哪儿家的姑娘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到东宫,只听宋昀‘刺啦——’撕信的声音,他语气清冷:“拿火盆来,烧掉。”
那小厮见惯不怪道:“是。”
大门吱呀一声被人关上,书房内又是一阵寂静。宋昀抽出一张未完成?的画,低头在上面细细地勾勒出一朵红艳的梅花来。
祝怜在他身边晃晃悠悠,百无聊赖,一会儿窜到他耳边喊他,一会儿又伸手戳他脸颊,可在这个梦境之中她似乎并没有实?体,无论费多大力气,宋昀都无法察觉到她的存在。
这让人有些泄气。
这么过了?半个钟头,宋昀画着画着,似乎有些疲惫,便缓缓搁了?笔,撑着额头睡着了?。
一旁的窗户大敞着,清风吹来,桌上的纸张沙沙作响。祝怜想给他披上衣服也做不到,只能默默在他屋子里转来转去,东瞧瞧西看看。
但是这书房虽然熟悉,却给她一种莫名的陌生感。
她常来宋府,二人都是在书房相见,这书房中的一花一草的摆放位置都再熟悉不过了?。但是在梦境里却有些微末的不同,比方这窗台的吊兰又是何时摆上的?桌上她细心摆弄的绿箩呢?
就在这时,门前又传来小厮的声音:“公子,郑大夫来了。”
宋昀缓缓醒来,似乎有些睡眼惺忪,过了?一秒才哑着嗓子开口:“好,若是他开了?方子,你莫要耽搁,速去抓药。”
顿了顿,他又嘱咐一层:“再备些蜜饯。”
“公子放心。”那小厮的声音带了?一丝欢快,嘿嘿笑道:“明容姑娘爱吃甜杏干,前些日子便订好了,只等今儿个去取。”
宋昀不甚在意,轻轻应了?一声,便让人退下了?。
祝怜却有些诧异。
明容?哪儿来的明容呢?她分明死在了阿丙剑下,为何此时此刻又出现在宋府?而她又何德何能,让宋昀替她请来大夫?
负心汉!
想到这里,一股无名怒火窜上心头。祝怜气呼呼地飘到他面前作威作福,对着他那张漂亮的脸又抓又挠,只恨自己触不到实物。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念头电光火石之间一闪而过,让她心头一紧。
等等——
好像哪里不对?
太子妃,明容,陌生的盆栽……
祝怜张牙舞爪的动作猛地停顿,她眨了眨眼睛,心底缓缓升起一个令她难以置信的想法。
这个梦,好像是前世的梦。
如此一来,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能被串联到一起,一切也都讲得通了?。
就在她发呆之时,宋昀突然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祝怜的身后是一座书架,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一层一层地翻过,最后来到了祝怜面前,朝她伸出手,却直直穿过她的脑袋。
这个距离极近,他垂眸细细浏览的模样,好像在认真地端详着她的五官,正如二人浓情?蜜意之时他最爱做的那样。
可是若是前世之梦,自己同他几乎无任何瓜葛。比如方才密信中通知了自己的死讯,他也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好似她祝怜只是路边的一只蚂蚁,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而事实?便是如此,前世的宋昀为自己筑了?一堵更厚的围墙,因为没有人像她那样让其敞开心扉,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便更加凌厉。
所以对于上辈子的她而言,宋昀也不过是一个长得漂亮却高傲的高岭之花。他在某个时刻短暂地进入到她的生活中,此后便如水汽般蒸发,在她短暂的十几年人生里并未留下任何痕迹。
祝怜觉得有些委屈,她看着面前无动于衷的男人,心里酸得能拧出水来。
好想抱抱他,好想捧着他的脸,让他只看自己,耳垂慢慢染上桃花般的粉红。
“宋知微。”
她忍不住喊出了他的名字:“宋知微,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就在你面前,你不能不理我。”
宋昀终于找到了那本书,他抽出来,慢慢走到书桌前,展卷细读。
祝怜的声音不由得带了一丝怒气:“宋知微!”
“嗯?”
男子突然抬起头,朝她这边看了?一眼,清澈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微怔。
他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似乎不明白方才为何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那个声音好像来自女子,而自己熟稔地应了?下来,像是应了?成?千上万次。
或许是一连数日的案牍劳形,让他产生了?错觉罢。
宋昀摇了?摇头,无奈地勾起唇角。
……
大梦初醒,窗外日头高照,把?庭院里的花花草草晒得暖意洋洋。
一片静谧之中,祝怜却起了?一身冷汗醒来。她猛地睁开眼睛,耳畔边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宋……”
“嗯。”
一只大手突然抱了过来,紧随而至的便是男子温热的躯体。
宋昀的声音带了?一丝困倦,似乎还带着几分?浓浓的睡意,把?她习惯似的捞到怀里后,又放到下巴处蹭了蹭她的头顶。
祝怜眨了眨眼睛,恢复了?些许神智,这才发现自己正在闺房。
梦醒了?。
昨夜折腾的晚,直到晨光熹微方歇。因着她和宋昀都有些食髓知味地缠着彼此不放,于是闹得便些荒唐,连热水都没有喊,便筋疲力尽地昏睡过去。
支摘还没有撑开,几缕阳光已经透过缝隙洒了?进来,将?周遭的一切都照得透亮。
鼻尖萦绕着一股梅香,她身上也沾染了?不少,皆是来源于面前这结实?滚烫的怀抱和喷香的人儿。祝怜感到些许安心,往他怀中缩了?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你。”
宋昀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你看不到我,听不到我,也没有理会我。”
这哀怨的口气活灵活现,让他忍俊不禁,笑得胸膛微微震动。
祝怜不满地转过身,捏了捏他的脸,装作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梦里的宋大人着实?过分?,我一直在你身边,你难道毫无察觉?”
他无辜道:“这得问梦中的我。”
“不行,我才不管,今儿看我不罚你——”
她微微挑眉,认真地思索着要罚他什?么好。面前的男子却突然凑近,贴着她的耳朵说:“这次便罢了,若有下次便任君采撷,可好?”
“怎么,宋大人怕了?不成??”
宋昀眸子含笑,点点头:“今日需调养生息。”
什?么调养生息?
祝怜想了想,突然‘嘭’地红了?脸,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里满是哑然。她推了?他一把?,被子一拉,把?自己裹成一只胖蚕。
身侧的男子轻声一笑,将?她的被角掖好,下床穿衣。
……
是夜。
上京,大梁皇宫,御书房。
这些日子,祝大将军率领匀阜边境军将?兰斯人打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收复所有的东北城池,却在这时军报中断,再也没了消息。
跪在地上的传令兵浑身发抖,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似乎不满意自己方才的说法,伸手擦了擦汗,又补充道:“许是战事胶着,军报迟迟未到也是可能。镇北将?军英勇无双,大梁又有天佑,定不负陛下期许。”
“朕知道了?,先下去吧。”
皇帝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鼻梁。
一旁的徐总管侍君几十载,早便练就了好眼色,递来一杯安神汤,清香的气味让皇帝的面色缓和些许。
近日因为消息堵塞之事,举朝上下人心惶惶,已有祝大将军受伤或遭人暗算的流言传出,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最近外加上刘熹这档子事,他也是盛怒之下直接派去禁卫军,将?祝府团团包围。
御书房内求情?之人甚多,然而只有宋昀一番话让他蓦地冷静下来——刘熹判敌一事尚没有定论,而祝家代代忠君保国,此举不甚厚道,难免让前线的将?士寒了?心。他这才恍然大悟似的,将?成?令收回。
“陛下近日心气浮躁,与往昔大有不同。”宋昀微微皱眉:“可有请太医院诊断一二?”
他说的有几分?道理,连皇帝本人都觉得,最近自己情?绪波动太大,行事下令颇为武断。皇帝想了想,便喊来太医院,把?了?把?脉,得了?份安神清心的药汤方子。
这药汤入口清爽,带着丝丝甘甜,十分?适口。
他连续喝了?几日,周身浮躁的情?绪果然退去不少。就在这时,门前突然跑来一位小太监,带着一份通报。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时至深夜,这个时候匆忙前来,定是有要事。
皇帝点点头,大手一挥:“宣。”
话音落罢,御书房的大门被什?么东西从外面‘吱呀——’撞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只侍卫的脑袋咕噜噜地滚了?进来,在地上压出一道绵长而又腥臭的血痕。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