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潇神情一僵。
但想事情到这个时候已经尘埃落定,不是一个齐远就能改变的,齐远最多就是来帮陈景衔喊冤,没什么,就又缓了神色,笑笑说:“我没有紧张,我只是觉得……”
“怕他说出你那个大学同学帮你洗钱的事?”陈景衔语调温漠,情绪无澜,一句打断他的话。
陈远潇一下没收住,倏地站起身。
他怎么……!
到底还是二叔反应快:“叔父!你看景衔,都到了现在还不思悔改,还想故技重施反咬远潇一口,简直无可救药!”
然后去扶老人家,“时间不早了,叔父,舅公,我们回去吧,明天我就通报全族,景衔不再是我们陈家的家主,其他的就交给董事会处置。”
齐远一把挡住:“大少爷不是家主,那谁是?二老爷你吗?二老爷那天求着我家大少爷给你一条生路的样子,不太像个家主啊。”
二叔怒目:“你!”
齐远冷笑:“二老爷和远潇少爷既然问心无愧,为什么那么着急请叔祖父和舅公离开?怕我说出什么吗?”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说话?”陈远潇神色阴冷,“你只是堂哥身边的一条狗,多大脸让我们三更半夜在这里听你为了帮堂哥狡辩而胡说八道?”
陈景衔一眼扫过去:“远潇,你还记得那天在秦望桥我对你说的话吗?”
陈远潇站定不动,脑海里掠过那晚伴着滔滔江水,滚入他耳朵里的话。
——陈远潇,你和你爸,如果就此安分,贪污的事情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你们要是再敢搞小动作,我也不是没有刮骨疗伤的决心。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陈景衔到底是陈景衔,是陈家这一辈的大哥,是从小被爷爷倚重的人,哪怕是现在敢造他的反的陈远潇,在此情此景下,记起他的警告,多少是心生忌惮。
陈远潇的表情崩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整旗鼓。
他不相信,不相信陈景衔还有什么办法翻盘,人证物证他都有,他占尽赢面!
这么想着,他无所谓地道:“堂哥说过的话那么多,我哪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陈景衔抬手揉了揉挨过一棍的肩膀,痛感未消。
“齐远。”他冷冷地喊。
齐远随身携带电脑,迅速放在桌子上打开:“叔祖父,舅公,请你们来看这个。”
叔祖父和舅公互相对视一眼,没动,毕竟就在刚才,几分钟前,陈景衔已经被他们“判死刑”,他们实在不太感兴趣他的人带来什么东西。
“我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证明景衔没有贪污的证据,呵呵,叔父,舅公,咱们没必要浪费时间,景衔贪没贪,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三叔也怕夜长梦多,也想把叔祖父和舅公带走。
陈景衔道:“叔祖父和舅公不是问我有什么想说的吗?刚才不到时候,所以什么都没说,现在可以说了,叔祖父和舅公还愿意听吗?”
是的,他一直没有去反驳他们的话,不是无话可说,也不是默认指控,只是在等齐远带证据来。
他心甘情愿被关在宗祠三天,不是为了给二房三房时间捏造证据,而是给他自己时间归纳证据。
安静里,墙上挂钟又响起来,分针竟然又走过了六十分钟。
十二点了。
夜越深,气温越低,计云突然打了两个喷嚏,除了陈景衔没人看过去。
因为那三个人的神情在叔祖父和舅公迟疑的态度里开始忐忑不安,顾着自己还来不及,怎么会管计云,但计云作为他们的同伙,竟依旧是一脸木然,仿佛事不关己。
只是在撞上陈景衔的目光时,凝滞了一下,然后转开。
叔祖父老当益壮,这一棍子打得陈景衔疼入了骨,甚至还像病灶似的扩散到别的地方,他那哪都不太舒服,盯着女人面无表情的侧脸,他也转开头。
不着急。
再等会儿。
他会问清楚。
……
叔祖父和舅公终究还是走到电脑前。
齐远点开视频,首先看到的是五六辆货车搬走已经卸在码头的建材,但过了一天后,货车又送来看起来和前一天一样的建材,叔祖父没看懂:“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懂,二叔和陈远潇的脸色已经大变。
这是码头的监控录像。
可录像不是已经被他们洗掉了吗?连母带都被他们毁了,绝对不可能修复,他的录像是哪来的??
——当然是在他们销毁之前,被齐远拷贝下来了。
“这是沃丰港,由二老爷负责,在这个项目里,尔东从一个叫博远的建材公司购入材料,货单上开的是A级,实际送到现场的是B级,两种材料差价六千万,二老爷给了博远老板五百万做酬劳,剩下五千五百万博远老板帮二老爷从苏富比拍卖行拍下了一对雍正时期的珐琅六颈瓶。”
齐远说,“博远老板是远潇少爷的大学同学,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帮二老爷做这种事,后来二老爷得知我家大少爷在调查他贪污的事,怕东窗事发,急匆匆安排博远老板出国避风头。”
他点了下右键,电脑屏幕一变,变成了一张拍卖现场的照片。
“这场拍卖是公开的,照片是从苏富比拍卖行的官网上拿到的,这个人,就是博远老板,他拍下的这对花瓶现在就在二老爷家里。”
再下一张照片,是二老爷的家,他的书房,博物架上摆着的就是那对花瓶!
把非法所得变成古董藏品最妥当,将来若是需要用钱,再把古董变卖,一笔钱几经变动,谁能查得出来龙去脉?
——这才是贪污的人处理赃款正确处理方式。
二老爷很谨慎,尔东打款给博远后,贪的钱一点都没经过他账户,而是直接由博远老板帮他“洗白”,若非陈景衔收买了二老爷家里的佣人拍到花瓶的照片,还抓不到他的辫子。
二叔的脸色青了一个层次。
陈景衔走到饮水机前,兑了一杯温度恰当的温水,放在计云面前,计云一愣,他表情平平,没看她,话也不是对她说:“视频和照片,叔祖父和舅公可以找专业人士鉴定,看存不存在伪造?”
计云慢慢伸手碰水杯,纸杯很薄,温度立即传递到她的皮肤,又顺着她手上的神经,暖遍全身。
他知道她冷。
他到现在还照顾她。
计云恍惚一下,像触电一般,下一秒快速撤回手,没碰那杯水。
……
叔祖父嘴角松弛的皮肤抖动:“老二,你说,有这个必要吗?”
有个屁!
他刚才挂在嘴边的话是什么来着?证据确凿?这才是证据确凿!
比他推测境外账户的钱转到陈景衔账户里,比起他找会计所查陈景衔的流水,还要铁的证!
二叔攥紧手:“叔父,这里面有误会,这……”
“这样的证据叔祖父想看多少我有多少。”陈景衔不是白查了他们那么久的,“我也大致算过二叔这些年贪了多少钱,不多不少,正好比二叔栽赃给我的数字,多出五倍。”
三十个亿!
若说六个亿就足够让陈景衔失去家主之位,甚至被罢免总裁职务,那么三十个亿意味着什么?
叔祖父细思恐极,整个人踉跄一下。
“叔祖父!”陈远潇眼疾手快快速扶住他,同时皱起眉头心思快速转动,他太久没有跟陈景衔交手,不料到他现在这么难对付,齐远的证据一出,叔祖父和舅公一定相信了陈景衔的话,他们根本无从狡辩。
……既然无从狡辩,那就剑走偏锋!
陈远潇倏地抬起头:“堂哥,你就不要把话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了吧,我们会做这样的事,还不是因为你上梁不正!”
他急中生智,马上转变策略:“叔祖父,舅公,我承认,我们是贪了公司的钱,但堂哥也贪了,我们交给您的证据都是真的。”
二叔和他不愧是父子,两人一对眼神就知道该怎么把场子圆下去:“没错,叔父,我们是因为知道景衔贪,我们才跟着做!”
他指着计云:“这个女人是景衔的人没有疑问吧,她都出来作证了,而且景衔的项目确实有问题,我们举报景衔是想要扳倒他,但我们没逼他去贪公司的钱啊!”
陈景衔顿时冷笑,哦,这是准备玉石俱焚?洗不白了解释不清了索性大家一起黑,反正他也解释不了他账户里的六个亿以及计云的指控。
“……”三叔跟不上他们变脸的速度,愣了好久,才惊觉他二哥这招走得实在高。
叔祖父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印堂浮现不正常的潮紅,被气得不轻:“所以你们、你们是想告诉我,整个陈家,上至家主,下到你们,没有一个底子是干净的?啊?!”
“他们是自己不干净了就想拉我大哥下水。”长腿跨过门槛,人未出现声音先至,众人齐齐转头,身上还沾着晋城的露水的男人已经绕过小桥流水景观露出真面目。
陈景衔一皱眉,齐远大喜:“二少爷,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