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黄老头痊愈的三天里,林玉婵也没闲着。派老赵红姑念姑去上海近郊,收了更多棉花样品,跟选中的棉田地主签了订单。
棉花紧俏,蹭个热点不容易,必须全力投入。
还好她行动快。慢慢的,当地棉商也开始下乡订货。一片好田,有时候被多家看中,还得拍卖竞价,价高者得。可见棉花行情之火热。
博雅商贸有限公司如今兼营茶棉。资本虽然雄厚,但刚刚收购了徐汇茶号,周转现银不多。棉花的订货量也中规中矩,不用跟别人红着眼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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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婵又抽空,去徐汇茶号视察了一下。提前派人踩过点,确保不会撞见德丰行的人。
毛顺娘长胖了些。许久未见,这小囡发育飞速,个子快赶上林玉婵了。
她在一间单独的工坊里,系着围裙,捋着半截袖子,熟练地筛茶品茶,嘴里哼着小调。
乍见到林玉婵,毛顺娘脸色通红,十分不好意思,停了手里的活。
“林阿姐,”她主动认错,语气忸怩,“我……我不是故意告诉我爹的。我的新嫂子,看上了你给我的那个手帕兔子,要拆着玩,我不让,急哭了,不小心就说漏嘴,说这是领钱的凭证。我爹再追问,我不肯说,可是他打我……我爹脾气不好,是不是给你难堪了?都怪我……”
林玉婵笑笑,挥手表示这事翻篇。
“本来就是咱们两人胡闹。没凭没据的,也亏你信任我。毛掌柜那边我已沟通过了,放心。”
又问:“工作还顺心?”
毛顺娘腼腆笑笑,眼中焕发神采。
“我要是男的,我肯定就做这行了!”
林玉婵弯腰,抄起筐里一捧茶叶,鼻子底下闻闻,笑着回:“不是男的也能做这一行呀。你看我。”
毛顺娘忙道:“你不一样。我不能跟你比。我是要嫁……”
她羞红脸。
归根究底,她是许了人的。婆家催得不紧,还能让她再浪一阵,但过门之后肯定就不能这么自在了。
林玉婵笑着斜睨她一眼。
“嫁人之后确实不太适合做这种体力活。”她顺着大清古人的逻辑思维,不动声色地撺掇,“毕竟要伺候公公婆婆,尝汤尝药,不能被品茶叶影响了舌头;要怀孕生孩子,不能整天弯腰筛茶。但……”
眼看毛顺娘因为“怀孕生孩子”几个字,脸红成猴屁股,林玉婵心中涌起一阵“调戏良家少女”的恶劣快感。
她若无其事,接着说:“但若是当经理,又不一样了。你可以收几个女徒弟,手下管几个人,每天只要视察管理,抽样检查,制定规范……又没那么累,抱着孩子都能做。”
毛顺娘绝望地扎进一个空竹筐里,作势撞墙,细声抗议:“姐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可能……还、还抱着……”
“你现在当然还不行——不不,不是因为没孩子,是因为你专业素养还不过关。”林玉婵忍笑,继续调戏小少女,“不过希望总是要有哒。再这样做一两年,你完全可以比得上你爹的那些小徒弟。我现在是徐汇的大股东,我也完全可以提你做经理呀!现在我的常保罗经理,月薪银元十五,还有博雅股份福利。你想想看,你若是一个月能拿回家十五块银元,你婆家舍得让你呆在家里绣花做饭?”
毛顺娘头上顶着个筐,僵住了。
“银元十……十五?”
她准公公在衙门做师爷,连薪水带外快,也拿不回十两银子!
婆婆更别说,就算每天十二时辰连轴转的织布,也换不来这么多钱。
未婚夫呢?闷家里读书,白吃饭,一文钱不挣,每年笔墨书本费反倒花销不少。
晚清的江南,妇女积极参加经济活动,每家每户都有女人织布绣花养蚕桑,有时挣得比男人还多。
虽说赚的钱总体归夫家支配,但毕竟也提升了妇女的家庭地位。除了那些礼教森严的大户人家,十岁以上平民女孩,几乎没有闲在家里不挣钱的。
当然,工作范围也仅限于家里。要想出门干活,还是阻力重重。
但随着洋务运动的深入开展,这个阻力也在逐渐瓦解——已有洋人在租界开办纱厂,廉价招女工。虽然只能招来一些赤贫女子,或是没有家庭拖累的寡妇、自梳女之流,但毕竟是用金钱为饵,撬开了中国社会千年的“男主外女主内”的伦常根基。
因此林玉婵画的这个大饼——“只要挣钱足够多,婆家也会许你出门工作”——在北方内陆也许是天方夜谭,但在开放的上海,也并非无稽之谈,完全有希望实现。
更何况,毛顺娘的婆家,要攀附容闳的官场人脉,更不太会得罪博雅的人。
“当然啦,常经理资历深,读过许多年书,会讲英文,你当然不可能向他看齐。我就是给你个参考价位。”林玉婵轻轻把大饼收回,“我只保证一样。博雅公司男女同薪,有多大本事拿多少钱。不会像洋人的纱厂织厂一样,只因你是妇人,就平白斩你一半工钱。”
毛顺娘轻轻拿下头顶的竹筐,顶着一头碎茶叶,目光放空,陷入沉思。
从她记事起,家里爹娘给她灌输的认知就是,一个女孩子,在娘家只是过客;最要紧的就是规规矩矩平安长大,以后风光嫁人,孝顺舅姑,和睦妯娌,相夫教子,温良贤淑,给婆家发光发热,度过有意义的一生……
嫁了人的妇女,也能当什么“经理”?
林玉婵拿起个炒茶用的毛竹扫帚,轻轻敲打她屁股。
“好啦。上工!不然你连小学徒的工钱都拿不到。”她笑道,“我也没招过女经理,你若想做第一个,咱俩一齐努力试试,风险自担。你若不感兴趣,就当没听过。千万别跟你爹乱讲。”
毛顺娘慢慢点头,拾起筛茶工具,深呼吸,努力使自己重新进入工作状态。
“另外,”林玉婵放轻声音,吩咐,“这段时间内,若有广州德丰行的合作单子,麻烦你留意一下细节,下次我来时,给我汇报——也不许跟别人乱讲!”
毛顺娘可算学乖了,捂住自己的嘴,笑着点点头。
打死她也不会再乱嘴碎了!
*
林玉婵忽悠毛顺娘坚持工作,除了觉得这女孩子天资不差,想拉她一把,不要让她平白被婚姻耽误了,还有一些自己的考量。
徐汇茶号毕竟是她半路收购,上上下下都是毛掌柜的人。空降一个赵经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她需要在徐汇茶号内部,培植一个自己的心腹。
若她是个男的,她有无数手段和徐汇茶号里的雇工师傅们建立密切关系。不说别的,请人去红灯区泡个姑娘,抽一下午大烟,就会有人转换阵营,为她赴汤蹈火。
但她做不到。就算她是男的,也绝不会如此自甘堕落。
只有一个毛顺娘,跟她还算合拍。不仅是小笼包吃出来的酒肉情谊——毛顺娘为着“玉兔基金”挨的一顿打,足以和林玉婵建立深厚的革命友谊。
同为女人,毛顺娘也不会像有些男工那样,动不动就质疑她,不服管,让她平白多费口舌。
林玉婵想,先在毛顺娘这里埋个小小的种子。到底能不能如愿,还需要摸着石头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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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林玉婵准备充足,带齐各种文书证件,来到上海县衙前,准备注册花衣公所。
苏敏官几乎和她同一时间到达。两人相视一笑。
“阿妹,”苏敏官跟她留出得体的距离,轻声道:“实话说,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开始搭台唱戏。我以为,花衣公所的事,怎么也得弄上一两个月呢。”
林玉婵得意道:“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嘛。”
苏敏官:“太快了,要小心根基不稳。”
“谢苏老板提点。”林玉婵笑道,“我会尽量稳住的。”
今天她又是做寡妇的一天。体面人见了她这身素淡装扮,一般不好意思细看。但倘若真有人细瞧,就会发现这“小寡妇”神采奕奕,举止充满活力,眼中带着满满的希望,一点也没有“未亡人”的自我修养。
随后,请来的两位友商也先后到来,先跟苏敏官认识寒暄了一下,然后转向林玉婵。
“夫人,我们一会儿还要去郊区验货,不能耽搁太久,恕罪哈。”
两位友商分别姓杜姓丁,都是本地小商人,今年才开始参与棉花投机,急需人脉,加上思想相对开明,这才响应林玉婵的花衣公所倡议。
林玉婵自然十分感激,客客气气谢了两人,说:“我打听过了,手续齐全,好处给够,敲个章就行了。不花多少时间。”
现在就等赵经理把黄老头带来,一起签字按手印。
她的“原棉鉴定量化标准”草稿已成。等花衣公所正式挂牌,马上就可以付诸印刷,成为花衣公所的出道业绩。
上海第一家提供原棉专业量化质检的专业平台,即将诞生。
到时别人纵然有异议,不买账,她也算是抢占先机,掌握舆论主动权。
想得挺美。
但是赵怀生迟迟未到。
友商逐渐等得焦躁,低声商议:“第五个是谁?不会变卦了吧?”
衙门口热闹,轿子人力车来来去去。一个衙役凑上来,皱着眉头:“来办事的?走远点,挡着老爷们出入了!”
几人只好挪远几步。
大街拐角忽然匆匆跑来一个人。林玉婵跳起来迎上。
“老赵!”
赵怀生平日里稳妥持重,做什么都慢吞吞。今日却跑得长衫都皱了,气喘吁吁,脸上满是失望愤慨之色。
“林姑娘。”他喘着气,急急忙忙地说,“我没……”
“黄老先生呢?”
赵怀生脸色像苦瓜,低声道:“你最好亲自去看一眼。”
林玉婵心里咯噔一沉。
第一反应是,黄老头的眼睛不会又出问题了吧?欧文医生口碑很好的呀。
苏敏官余光瞥见斜对面一家茶馆,微微笑道:“与其在这里着吃土,不如去喝盏热茶。两位老兄请。”
算是把两个友商拖住一会儿。
林玉婵跟着赵怀生就跑。
贫民区内老鼠横行,污水露天。林玉婵从怀里扯出纱巾,蒙住下半张脸,勉强挡住臭气。
黄老头的破屋,房门大开,空空荡荡。
一个戴瓜皮帽的牙人,提着个桶,正在房门口刷浆糊,贴上“待售”的字纸。
赵怀生指指那房子,表示这就是自己看到的一切。
林玉婵一时间头脑空白,上前就问那牙人:“这房子以前的住户呢?”
牙人见是个年轻小寡妇,一瞪眼:“我哪知道?你买不买这屋子?不买走开!”
邻舍几个人出来看热闹,穿着补丁衣服,脸上挂着木然的表情。
赵怀生拉拉她袖子。
“小囡,”他低声说,“我问了左邻右舍,咱们离开的当天,那黄老头就张罗卖房子。昨天搬走的,如今不知在哪。”
林玉婵觉得不可思议,磕磕绊绊问:“为、为什么?他不是签了合约?他不要补贴了?……”
她茫然转身,看到一个白头老太,衣衫破成条,颤巍巍站着,似有话说。
她拉开脸上纱巾,礼貌问:“老婆婆,你知道这里的人……”
“当然是搬走啦。”老太似是愤慨,声音高而刺耳,指着那空屋,“黄老头走大运,先是来了西洋医生,把他眼睛给治好了,不收钱。然后又不知哪个滥发好心的,施舍他一笔小财。这就看不上我们老邻居了,说什么,有这些本钱,足够他从头再来,开铺子赚大钱!……”
林玉婵震惊了。
“不是只给了他十块银元……”
好歹是做过棉商的,对银钱没概念吗?
那老太叹口气:“其实黄老头要是眼睛瞎着,有他亲孙女伺候,安安稳稳的养老,也罢了;可他毕竟是富过的人,不甘心哪!他卖房子倒罢了,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哎,那小囡囡我们看着长大的,可怜的孩子没爹娘,自从能够着灶台,就伺候她爷爷,洗衣做饭、端屎端尿,乖得很!黄老头再钻钱眼,也不该把这孩子给舍了呀!姑娘,你说说,这还是人吗?”
老太太左手心拍着右手背,连连摇头。
林玉婵骤然全身发冷,打了个轻微的寒战。
“婆婆,你说清楚。什么叫‘舍了’……”
白发老太摇着头,双手比了个数字十。
“加上房子,还有飞来的横财……哦对,还卖了副顶好的眼镜,足足凑了五十银元。作孽!多好的小囡囡,不愿养,哪怕把她提前嫁去别人家呢!”
老太太见林玉婵一个小姑娘家,只道她是个好奇路人,这才竹筒倒豆子,抱怨半天。
孰料那给钱的“冤大头”,近在眼前!
林玉婵嘴角抽动,舌尖泛出苦味。
蓦然想起,三日前第一次和黄老头接触,听他细数过去的事迹:
“……想当年我揣着五十银元来上海,打拼出一个大商铺……”
“……我若不是眼瞎了,想必如今还开着铺子,红红火火……”
当初她还感慨,老头子事业心没丢,实在不错!
赵怀生也是头一次听到这些内情,满脸错愕,问:“这么会有这样的人!这么会有这样的人!自己的亲骨肉,说不要就不要?”
他自己小康家庭出身,有四个小孩,舍哪个都是要他命。
又问:“卖哪去了?”
老太叹气:“人牙子领走了,谁知道!只盼着买主能厚道点,这孩子太可怜!”
一个瘸腿汉子也出来凑热闹,啐一口,脸上冷笑:“这商人哪,一沾上钱,都是六亲不认的货!你们是不知,这黄老头从一开始就嫌弃她孙女,嫌她不是个小子,没法传家业传香火。他儿子又死了,这次有了本钱,以后再发财,三妻四妾都娶得。你别看他头发白,可也才刚过五十岁,哼,嘻嘻,大有可为哩……”
那白发老太咳嗽一声,瞪他一眼,喊道:“喂喂喂,没看到这里有小姑娘吗!莫说粗话!”
瘸腿汉子回敬:“小姑娘怎么了?黄老头的小孙女不是更小?老头卖小囡的时候你没说话,现在倒意见挺大?”
白发老太喷口水:“那是人家家事,我一个外人,做什么惹人嫌?你不是也没过问吗?起码那小囡到我这里讨吃食,我没赶过她!”
…………………………
两个老邻居大概早有过节,说着说着就吵起来,脸红脖子粗。
林玉婵攥着两只拳头,双脚似有千斤重,挪着步子,慢慢进了那间破屋。
老鼠洞口依旧结着蛛网。能卖钱的家什都不见了,仅留一个破土灶,灶旁斜丢着一个小竹篮,篮子里尚有几把烂菜叶,豁牙漏齿,好像发出无声的嘲笑。
墙角堆着一把干枯卷边的石榴皮。碎碎的果皮上带着指甲印,是小黄姑娘一点一点,用力抠下来的。
林玉婵闭了眼,额头靠在土墙上,眼泪夺眶而出,打湿了脚下坑坑洼洼的地面。
她觉得自己特么是个傻逼!
她选择帮助黄老头之前,也曾留个心眼,确认这老头之所以陷入贫困,不是因为鸦片或赌博。
这才放心跟他交易。觉得他就算人品一般,还能坏到哪去?
况且他还曾是小刀会的“自己人”!
却未料,一切都比不过那失而复明带来的、疯狂的野心。
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告诉她:你不傻。你只是高估了人性的底线。
可那又怎样,她想起黄老头最后那个不甘心的眼神,恨不得穿回三天前,给自己来上一拳。
她抄起土灶上一口破碗,哗啦一声,地上砸得粉碎。又突然发狠捶墙,屋顶簌簌,掉下一片灰。
“小囡,”门边赵怀生焦急地叫她,“你没事吧?”
“我……”林玉婵咬牙,抹掉两手泪,用力压住情绪,如实说,“我……有点后悔……要是我没有找上门,就让黄老头瞎到死,穷到死,他离不开孙女,也不会这么轻易把她卖了……”
她以为自己声调平稳。在旁人听来,已经呜咽得变调。
“我怎么那么不小心……呜……”
老赵空有一肚子哄小孩的经验,不知如何安慰这个早熟的姑娘。
他重重叹口气:“别说你,我也没看出来啊!要怪先怪我呀!咱们博雅几号人开会议定此事,谁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啊!谁知道世上能有如此无耻之人?日后肯定要遭报应的!”
他顿了顿,又说:“可是我不明白,那老头安安心心的待在花衣公所,拿咱们的津贴,攒上几个月几年,照样能开店卖货,为什么非要毁约冒险,把自己弄得毫无退路呢?”
林玉婵抽着鼻子,恨恨地说:“因为他觉得花衣公所根本搞不起来。因为他不想受我制约。因为他早就不想要他的小孙女!”
而她,还自以为很精明地“要挟”黄老头,要想拿津贴,就不许打孩子。
孰料那时,老混蛋心里大概就已经在盘算,这孩子能卖多少钱了!
她忍不住又酸了眼眶,心里一阵接一阵的抽。
赵怀生低声问:“那现在怎么办?”
林玉婵倏然惊觉。
她现在是老板。手下几口人等着她吃饭。
光阴宝贵,没时间让她浪费在这里哭。
“赵经理,”她吸着鼻子,蘸干泪水,用纱巾围住脸蛋,快步走出臭气熏天的巷子,“烦你去县衙,跟那几家友商告个罪,把他们先送走。花衣公所暂时搞不起来,不过原棉质量鉴定的册子依然要印,以博雅的名义出版即可。棉花订单照旧处理。保罗后天回来,以后这事他负责,不用你兼顾两头,你回去写个交接备忘录……”
赵怀生点点头,将这些吩咐记了,心里微微苦笑。
这姑娘就是如此的风格。早在博雅共管的时候他就有所体会。她越是心里着急上火,面上反而越是掩饰得好。语速快,逻辑通,精神无端的亢奋,走着走着恨不得跑起来,好像拼命把自己甩进工作里,就能暂时忘记那些烦心事。
此时她刚哭过一场,立刻精神抖擞的开始善后,赵怀生不禁有些担忧,问:“那你呢?要不要休息一天?”
终于拐上租界的宽马路。林玉婵咬着嘴唇,躲过一辆呼啸而至的洋人马车。
“嗯,给我请假。”她说,“我试试,能不能把那小囡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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