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湛篇——
那一夜,魏婴破了姑苏蓝氏的大门结界,如流星一般闯入蓝湛的眼眸。那时,蓝湛不知道,这个少年,会在往后强劲地闯入到他的世界里。
魏无羡,很不一样的一个人,特别讨厌,可真的特别讨厌吗?蓝湛也不知道。他看不懂这个人,上课偷做小动作,不认真听,说起道理来却头头是道,课堂上和蓝先生呛声,恣意地让他侧目,让他抄书,却给他画像。虽然他又收回去加了一朵花,可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别人的小礼物,算是朋友送的吧?可没等他故作放松一下,那人居然偷换了他的书,他居然,给他看那种不要脸的书,真是不可救药!他心里有点乱,忍不住对他吼了一声“滚”。
后来,水行渊、寒潭洞、放天灯,他逐渐了解魏婴,他知道,魏婴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他胸怀正义,心中明光。对了,他还十分聪慧,会各种千奇百怪有有那么些功效的符咒,比如寻找阴铁的路上,那不知道是无衣还是同袍的符咒。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他想,下一次要是魏婴再喝天子笑,他就不要阻止了吧?唯一的朋友,他还是宽容一些。
可没想到,和魏婴分开以后,好像所有的厄运都席卷而来了。
云深不知处被毁,兄长失踪,为了叔父和云深不知处的其他人,他只能上岐山……听训。
魏婴也来了。
他还是那么跳脱,那么乐观。
云深不知处被毁,他郁结于心,不想示弱,更不想拖累云梦,尽管知道魏婴在担心他关心他,他还是没有多加理会。
可他的不理会,竟害得魏婴更加担心千方百计地打探消息,而后被温晁抓了把柄抓走了。看着对方被带走前还对自己笑,他狠狠地捏着自己的衣袖,很想摇一摇对方让他别管自己了。
管什么同袍,什么朋友,什么知己!
可他还冲自己笑。回来的时候,他明明饱受折磨的样子,却故作一脸轻松,去玄武洞的路上,他还偷偷地关心他,甚至想要背他,想办法让他休息。
这人,总是这么爱做英雄!
就像玄武洞里,他为那个绵绵以身挡烙铁;就像被温晁斩断后路终于在找到出口以后,偏偏要留在最后一个,吸引玄武;就像明明只剩下一点儿药粉,却不管自己胸前的烙印,将药粉都留给被咬伤的他;就像明明撑不住了,却还死死地握着那把插入了玄武下颔的剑……
蓝忘机急忙将魏无羡从水里捞起来,感受着自己超乎寻常的担心,闭了闭眼,心累地叹,他认输,因为他总是拿他没有办法……
魏婴说他冷,他就为他取暖,为他输灵力。
魏婴嫌弃他闷,想要听他唱歌,他就忍不住为他哼曲子。
魏婴迷迷糊糊间问他曲名时,他认真地说了两个字——“忘羡”,忘机与无羡。
……
之后,他回了姑苏,重建云深不知处。
而后,云梦遭劫。
再之后,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几日,便再也找不到魏婴的踪迹了。
再次见面,他简直要不认识那个神采飞扬的魏无羡了。
那个可堪与他一战的少年,那个与他志同道合的魏婴,他眼眸了染了阴沉,沾了深深的仇恨,他弃了剑道,修了诡道,他手拿了剑,眼里却再无剑。
他让魏婴回头,对方却说,与他何干?
与他何干,与他何干?
他心里存了气,我道自己与你相知,在你眼里,我却成了旁人?
可气是气,到底放不下,向来孤高的蓝二公子低了头,到了清河后,忍不住去找了魏婴。
月色清冷,比初见那晚要朦胧。
屋顶上,魏婴问,信不信他。
他答,信。
从来都相信。
只是,忍不住担心,他还是希望魏婴能重回剑道。
可很快,这个想法便被云梦江氏大小姐,魏婴的师姐给打破了。
她说,魏婴失了金丹,无法再修剑道,无论所修何道,魏婴总是那个最好的羡羡……她说,阿羡是亲眼看着自己的金丹被挖,而后又被扔下了夷陵乱葬岗,三个月……她说,阿羡很喜欢你……她说,希望能有多一个人,疼他之所疼……
有那么一刻,他曾在魏婴面前说过的“回头是岸”、“放下”、“此道损身,更损心性”等话在他面前走马观花般重现了一遍,扎得他心里密密地疼。他唇色刹白,心想,那些话刺在魏婴身上时,该有多疼啊?
看着魏婴的师姐,她眼里藏着对魏婴深深的担心与满心的信任,看着他,好像看透了他所有的心事,这些话,更似是一种托付。
他握着避尘,想着兄长告诉他的话,认真地做下了承诺,“这一条路太黑,我会陪着他。”
陪着他,纵着他,宠着他,让他重新做一个神采飞扬,自在逍遥的,对他欢快地叫“蓝湛”的,魏无羡。
——蓝涣篇——
云深不知处一朝遭劫,身为宗主,他却只能携带藏书出逃,蓝涣心里是郁闷而有些自厌的。
那一日,他看着水波一圈一圈地泛起涟漪,心里一圈一圈地涌起担心和无奈,直到,另一股气息传来。
他戒备地转过头,却见到一个女子踏着剑悠然而至,那女子,他认识,还有过几面之缘。她曾在蓝氏听学,是云梦江氏的大小姐江厌离,忘机的朋友魏公子还曾为了这位江姑娘和兰陵金氏的金子轩打过一架,而后,事情闹大了,两家退了婚。
只是,这踏剑而来的风华,却不似她平日里所表现的那般柔软。
判断与分析对方身份只不过在转瞬之间,待对方下来时,他已经平复好了心情,换回了一副温和的表情。
对方似为了安慰他而来,在没说几句话便被切入主题的林子兮询问所忧之事时,蓝涣想道。
江氏大小姐不是个多嘴之人,他如今满心愁闷,有处消泄也是好的,这些想法交织,让蓝涣不由地将云深不知处的事讲了出来。
乍然得知此事的林子兮磕磕巴巴不知所云地安慰着他,而这几日思虑在心,说了以后,心里轻松了许多的蓝涣看着努力安慰自己的人,对这个与平素不同的江大小姐有了些许好奇,同时萦上心头的,是满满的感动。
难怪忘机喜欢与云梦的魏公子做朋友,将林子兮当做了比较亲近的朋友的蓝涣如是想道。
他决定去清河找明玦兄,正好与她同路。
待她掏出魔剑,想到方才她踏剑飞来后那剑自动变小而后不见的情景,他不由地露出了一个好奇的神情,顺便问了一下剑名。
谁知林子兮见他好奇,干脆伸出右手抓了他的手腕,想让他体验一下,而后拉了他就上剑走人。他被握住手腕,身体微僵,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她拉上了剑,随着魔剑起飞,又惯性地往后退了一步撞上她。
他觉得自己的心有一瞬是快了许多的,但那过程太短,他很快地克制好了自己,恭顺地朝林子兮施了一礼,表达了歉意。
借着魔剑,蓝涣躲过了好几次追查,就这样穿过了几个小镇。
有时晚上,他们略放松了心情,不由地聊起天来,然后莫名其妙地拐到魏公子和忘机两孩子的相处上,相谈颇欢。
他被她的开心和轻松感染,看着坐在魔剑上喝着果汁眯着眼打量下方情况的她,心里也放松了许多。他也闭上眼,细细地感受月夜的清冷和体味风中的馨香,最后放平了心态:无论如何,叔父和多数弟子还在,忘机还在,藏书还在,他还在。而只要根本在,他们总能重建云深不知处。
……
清河相别,再见到她,云梦已被毁,他想着那湖畔她来安慰他的情景,叹这世事总是这般弄人。
林子兮是来找他询问忘机的去向的。
方才,蓝忘机问了他一些话,他不知忘机与魏公子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猜忘机总是去找魏公子了。
看着她得到答案转身想要离去,他心念一动,忽然说了一句话:“方才,忘机问了我一个问题。”
林子兮停住了脚。
他不知为什么要叫住她,见她双眸紧盯着他,他心里忽然有些紧张,慢慢地踱步到她身边,看着旁边的花枝,慢慢地说:“世上之事,若不能以黑白断是非定标准,那要如何才能定一人之心?”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他想到方才看到的魏公子与往日不同的气势,看向她,见她认真地看向自己,一笑,“我道\'人之所以为人,其在意本身,非是非黑白四字能断,若视一人,也非是非黑白可以断之,而是在于……心之所向\'。”
她怔了一会儿,“说起来,半年前的清河一别之后,竟再也没能如现在一般同你静静地说说话了,还没有问你,这些时日,你还好吗?”
“这话应是曦臣来问,江姑娘……”蓝涣看着,终于将萦绕心头已久的话问了出来:“这些时日,你还好吗?”
“唔,还好……家人还在,所以还好。”
他看着她一脸轻松的样子,却是有些遗憾地想,他不好的时候,有她宽慰,而她不好的时候,他却隔远不知。
他问迟了吧?她不好的时候,早已经过去了。
但幸好,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