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霄上,雾霭流岚。
无边金芒像千万枚利箭,将天地织成密不透风的巨网。
白菡望着脚下蜿蜒繁茂的崇山峻岭,心里满怀期待,扭过头雀跃的跟身后的人告别,“父皇、母后,菡儿下凡渡情劫啦,去去就回,不必挂念!”
说罢,轻盈一跃,薄纱般的云衫像是一缕灿烂的云霞,飞速向下界坠去。
白菡心里兴奋极了,她还是第一次来到人间。九重天虽好,但是呆久了难免有点无聊,人间就不一样了,广袤无边,鲜活有生机,每天都能遇到数不清的人和新鲜事,简直太好玩了!
她张开双臂,感受着擦过耳际的流云和疾风,鼻端还能嗅到清凉的晨雾和远风送来的缕缕花香。
九重云端。
天君夫妇沉默不语,望着那抹越来越小的身影,眉头紧锁。
月老见状立马出列安慰道,“天君无需忧虑,公主落脚之处乃西境炼化之地,灵气浓厚,仙物丰庶,定能保公主平稳渡过此劫。”
说完仿佛觉得不够有说服力,赶紧又加一句,“而且此地距离东境九岳有数千里。”
天君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长叹一口气,“但愿吧。”
白菡快活的在空中飘荡,眼见身下的景色越来越清晰,高兴的像小鸟一样忽扇忽扇翅膀。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一道紫黑色的闪电忽然撕开天幕,直直的落在她的身旁,本来晴空万里的天际瞬间黑沉下来。
白菡吓了一跳,定睛往天边望去。
云层之间,好像有一小团白雪球跌跌撞撞朝自己飞了过来。
来不及思索,她伸手接住了白团子。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金灿灿的闪电像是长了眼的鞭子,迅捷无比的劈中了她......
***
仿佛过了很久,白菡昏沉沉的睁开眼睛。鼻端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入目是万里高空,迅猛的寒风扑面而来。空气好像冷冽了很多,有冰凉的小雨点打她的身上。
“我刚才是怎么了?”她喃喃想着,后知后觉感到身子正被东西缚着。
茫然的抬头望去,赫然看见一只庞然大物滴血的利爪。
顺着爪子往上,是粗壮的两条大腿,有白褐发亮的鬓毛附着其上。再往上看去,是那怪物小山一般的身躯,伸展的两翼正逆风翱翔,遮蔽了所有的日光,琥珀色的眼珠像是两只巨大的灯笼,此时好像察觉到了身下的动静,正慢慢转了过来。
白菡和两只巨眼四目相对,尖叫声瞬间响破云霄。
“啾啾啾———”
白菡:“......!!!”
她惊在原地,僵硬的一动不敢动。
庞然大物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继续自由翱翔。
白菡大脑一片混乱,恍惚的往身上看去,映入眼帘的就是灰扑扑的绒毛,纤细的两条小腿......
她变成了一只小肥啾!
还正被一只巨隼抓在手里!!
白菡整只鸟都不好了,圆溜溜的黑眼睛瞳孔巨震。
怎么回事?下凡还要换物种的吗?她是不是在做梦?
巨隼像一颗流星一般划过天际,直直的俯冲向东境九岳的密林之中。
白菡猝不及防,被沿途的枝叶“啪啪啪”的打脸。
“啾啾啾,我的小脸蛋啊——”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巨隼终于停在了一个高高的树杈上。
白菡头昏眼花,白乎乎毛茸茸的小脸蛋也被树叶打成了大黑脸,整只鸟仿佛一粒小煤球。
巨隼斜眼看她,整只鸟也肉眼可见的愣了一下。
它伸出长爪,逗趣般轻轻波棱了一下。
白菡顿时仰面倒地,她肚皮太圆滚滚了,导致下盘不稳,啪嗒一下掉到了树下。
就是此时!
白菡眼疾脚快,一骨碌爬起,呼扇着毛茸茸的小翅膀就飞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肯定飞不过巨隼,因此专往树缝草丛等窄小的地方钻。
现在顾不上其他,眼下逃命要紧,这崇山茂陵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能不能遇见个大侠英雄救鸟。
巨隼瞧着草丛间笨拙起飞的小身影,也不着急追,慢慢缀在身后溜着白菡玩。
——
云阳山松林峰。
遮天碧翠连绵起伏,层峦叠嶂的松柏下,言听白单手执剑,飘飞的衣袖随着剑意无风自动。
他身姿挺立仿若山间青竹,双眸噙着一缕剑光,于熹微处折射出令人惊颤的凛光。
“身随意动,心念合一,剑尖所向,寸息不让。”
手中的雁归剑荡出无边剑意,合着他清潭一般的醇净的声音,引得周围的青柏簌簌而动,在山谷回旋出阵阵涟漪。
一套剑诀舞毕,他立定收势,侧目望向一边的老松树。
“数清了吗?”
松树下正蹲着一个青衣少年,年纪更小两岁,此时正用灵力指挥着蚂蚁过家家玩得不亦乐乎,闻言头都不抬立马答道,“数清啦!”
“多少只?”
“八百七十......!”
小师弟郁长泽终于醒过味,“蹭”一下从地上跳起来,脸上一片上课开小差被逮住的惊慌。
“很好,”言听白淡淡点头。
“今天的剑诀就练八百七十遍吧。”
郁长泽:“......”
“师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九百遍!”
“!”
郁长泽再不敢言语,苦哈哈举着长剑,蔫头耷脑的摆出架势。
耳边好像听到远处树林传来的一声奇怪鸟叫。
“师兄,你听到没有?”
“一千遍。”
“诶......不是,我真的......”
郁长泽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只好认命的挥出软绵绵的一剑。
“啪嗒——”
有东西应声坠落。
言听白一直严肃淡漠的冰山脸终于愣了一下。
“是吧是吧,”郁长泽马上抓住机会,“是不是听到什么不对劲?”
“嗯。”
言听白指指他的脑袋,“疼吗?”
郁长泽呆呆的摇摇头。
“有东西掉上面了。”
郁长泽赶紧伸手扒拉,就在这时,一只巨大雄壮的鹰隼突然斜刺飞出,直冲他的脑袋袭来。
郁长泽头顶的东西突然动了,它猛烈的扇起翅膀,扯着嗓子拼命大叫,“啾啾啾,救命啊!”
原来是只逃命的小黑鸟。
言听白目光一凛,当即挥了一下袖子,阵风骤起,巨隼猛烈的罡风罩住裹步不前。
但它不愧为猛禽王者,竟然没有知难而退,而是一声戾叫,收拢翅膀顶风继续往前冲击。
白菡害怕极了,两只小爪爪紧紧揪住郁长泽的脑袋。
言听白长剑并未出鞘,一手捏诀指尖斜扫出一道金光,那巨隼立刻应声落地,登时就四角朝天不动了。
白菡瞪大眼睛,啾啾啾,这么厉害!
“师兄好厉害!”郁长泽马上狗腿吹捧。
终于安全了,白菡放下了一颗小心脏,括约肌也瞬间放松下来。
“吧嗒——”
一个小粪球掉了下来。
白菡浑身一颤,惊惶中瞪大了眼睛。
郁长泽忽然感觉不对劲,他迟疑着摸向头顶,首先摸到的是一坨湿润粘稠的......
“啊!!!”
活像被一千只鸭子被掐住喉咙,那声音刺破耳膜深入骨髓。
白菡惊吓更甚。
“扑哧扑哧——”
止不住了。
郁长泽大声惨叫,猛的跳了起来两手并用,捉住小肥啾的身子就扔了出去。
白菡猝不及防,小身子眼看就要迎面撞上一颗巨树,大声惊叫着,“啾啾啾!”
忽然,一个温柔的手掌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手掌修长润白,掌心宽阔温暖,覆着习剑之人的薄茧,摩挲在白菡的小翅膀上,像是轻柔的和风。
“不要怕。”
言听白轻轻把小肥啾举到眼前,仔细端详了一下,声音很清淡,“你受伤了。”
白菡呆呆的望着面前的少年,霎时忘记了随地大小便的窘迫。
他的声音很淡,动作却分外轻柔,一双长眸专注的望着她,里面像是汪着一泓深潭,又像是洒落了天际的无边星痕。指尖小心避开她的伤口,只捏着翅膀尖的一点,方便小肥啾自由转动。
白菡脸红了。
啾啾啾!
好俊的少年!
她记得月老说过,渡情劫就是和好看的男子一起过家家。
那她的情劫对象找到了!
“你这只小黑球,竟然敢在我头上拉屎!”
郁长泽愤怒的走过来,伸出手指使劲戳了戳小肥啾黑乎乎的小胸脯。
白菡:“......”
大型社死现场。在心上人面前。
怎么办?
“吧嗒——”
只见小黑鸟两腿一伸,装起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