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菡听到自己沙哑到极点的声音。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从小肥啾到松林峰的白师弟,她早已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以至于刚听清对方说什么时还恍惚了一下。
这世间只有青鸾长老一人知道她的身份。
白菡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是血阎王呀,”那阴阳人贼兮兮的笑,“遇上他没有不血流成河的。”
白菡皱起了眉头。
“闭嘴,”男人转身对着阴阳人说道,“待在你的地方,不要插手我的事。”
“哼,谁稀罕。”阴阳人一甩袖子,飘走了,像是一片魂体,隐在了石壁上。
“你既然是下凡渡劫的,为何会沦落成魔修?”白菡说话间呛出的血沫,苍白的唇瓣顿时一片殷红。
“你难道不知道神堕落成魔会遭遇什么吗?”
“闭嘴!”
男人面色阴邃,垂着眼帘,眼神一寸寸从她身上刮过,声音冰冷如幽暗的地窟,“别自作聪明了,我的小公主。你说教的嘴脸和你那伪君子爹一模一样。”
白菡噤口不再言语,只用眼神凶狠的瞪他。
男人拢开手掌,忽然有殷红的匕首出现在他的掌心,那匕首触体炽热,此刻正一点点刮擦着白菡的后背,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触感。
“杀了我你也活不了,”白菡艰难的仰头,牙关紧紧咬在一起,“就算得了仙骨又有什么用!”
“刺啦—”
是刀尖划破云袍的声音。
冰凉潮湿的空气瞬间贴上白菡的背脊,像是某种阴暗的爬行动物。
白菡用尽全力避免自己发抖,指甲紧紧攥进掌心。
“你—小—心—无—法—回—头!”
刃尖抵上肩胛骨,男人同样一字一句的回应她,“再说,就先割了,你的舌头。”
刀尖下压,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匕首忽然嗡嗡嗡的震颤,它感受到了刀下不同凡人的—味道。
“没出息。”男人低声轻笑着。
白菡浑身的血都疯狂的奔流着,叫嚣着往背上涌去,她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自己像是一颗蛋壳,被撬开了一个洞,所有的生机都在慢慢的消逝。
不能死,她拼命保持着清明,指尖抠着地面,用尽所有的精力积聚起全身的灵力。
“不要再挣扎了,”男人无波无澜的说道,“那样你的痛苦可能会小些。”
肩膀被破开了一个洞,鲜红的伤口狰狞着。
男人拿开匕首,张开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按在伤口上。
“嗯——”
白菡痛的只剩闷哼。
三根手指伸进血肉里,沿着白菡的蝴蝶骨摩挲了一圈,最后紧紧攥住中心的脊柱。
男人迟疑了一瞬。
白菡嘴唇都咬破了,贝齿紧紧切进肉里,脑袋不停的嗡鸣。她终于摸到了跌落在黑暗中的仙女棒,用尽全身力气猛的将它刺向男人的眼睛。
不管仙女棒还有没有灵力,至少它还是一柄剑。
说时迟那时快,那把殷红的血匕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猛然窜起,斜斜挡在长剑面前,被仙女棒“唰”削掉一个角。
“嗷—”
它竟然发出似人似鬼的尖叫声。
仙女棒歪了一点,擦着男人的耳朵削了过去。
男人一把捏住仙女棒,嘴里怒吼着,肌肉绷的鼓鼓囊囊,“崩”一声将剑撅折了。
白菡呆呆看着被掷到地上的长剑,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断了?她的仙女棒就这么断了?
男人将血匕放在掌心,紧张道,“你怎么样了?”
血匕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这样也好,”他忽然抬眸望向白菡,幽暗的瞳孔不像在打量活物,“扯平了。”
说话间,手指重新攥紧血肉里的脊骨,用力一扼——
有“喀嚓”声在黑暗的洞壁来回飘荡。
“啊啊啊——!”
白菡眼前一黑,撕心裂肺的叫了出来。
就在这时。
恍惚间一道天光射了进来。
像是死前一瞬的清明,像是极乐世界的的渺渺天光,伴随着这道裂缝,有人撕开洞窟闯了进来。
不对,不应该说是闯,更像是暴力拆除,整个深洞被轰开一个大口,半个石壁都坍塌下去,没有实体的阴阳人也尖叫着从石壁上逃了出来。
雁归剑还在挥动,看不清剑身,只能瞥见一抹残影,像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波,席卷起万物,瞬间将一起撕为齑粉。
言听白逆着光,浑身浴血的出现在洞穴中。
他的白袍已经看不出颜色,上下一片血红,像是以身为阵施了一个绝咒,最终剖开了这个藏在地狱处的洞窟。
“师兄......”
白菡虚弱的叫道,发出的声音却近乎耳语。
言听白艰难的将目光投到白菡身上,面上依旧看不出太大的波动,但是很奇怪,只要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云阳宗的一代翘楚,剑道千年不世出的天才,竟然握不稳剑了。
地上的白菡衣衫破碎,背上的血肉模糊成一团,血泊在她身下形成一弯小潭,浸着她莹润的半边脸庞,如绸缎般秀美的青丝全都垂在这黏稠中,触之心惊。
她的唇边不断的涌出大股鲜血,整个人都处在剧烈又有气无力的呛咳中。
言听白的眼神空洞了一瞬间,心底里有东西开始丝丝开裂。
总是淡漠冰冷的眼眸染上血色,紧抿的薄唇颤抖着不能言语,他逼迫自己握紧雁归剑,在濒临失控的一瞬间冲向那小山般的男人。
血匕迅速暴涨,在相接的一刹那被雁归剑狠狠砍飞了。
“轰——”,男人被势不可挡的灵流一把轰到石墙上,整个身体在上面砸出了一个大洞。
言听白在白菡身边蹲下,颤抖着手指想去按住那个破开的大洞,不知是不是到处是鲜血的缘故,他总是镇定的黑眸一片血色,手指在虚空无力的张开,却怎么也不敢按下去。
“师兄......”,白菡努力睁开眼睛,鲜血将她的睫毛也糊在了一起,殷红的嘴唇绽出一个微弱的笑容,“我知道......你会来......”
雁归剑“当啷”掉在地上。
言听白瞬间瞪大了眼睛,一把撕下身上的血衣,死死捂住白菡背上的伤口,一手慌张的从口袋里倒一堆瓶瓶罐罐,拔开木塞就送到白菡嘴边,“吃。”
他的声线有点颤抖,跟此时的动作频率一致。
白菡张不开嘴巴,被他直接用手撑开,冰凉的手指闯进白菡口中又掰开紧咬的牙关,将药直接送到她的喉咙口。
“吃下去。”
石壁上的巨人慢慢缓过神儿,正准备朝言听白走去,立马被身后而来的陈章用五行八相阵狠狠压回到石壁上,一片金光中他仍挣扎着想出去,杨飞月也赶了过来,手腕一转,韧如精钢的弦丝直接切入他的四肢和脖颈,将他勒得不能动弹。
“啊啊啊,好可怕!”正看好戏阴阳人忽然怪叫起来,飘到破开的洞口准备逃出去。
“哪里逃!”陈章大吼一声,一把撑开束魂伞,跳将起来,泰山压顶一般将对方罩在里面,“啪”一声收拢住了。
“咳咳咳——”
白菡咽不下去,喉咙干涸的像是有火在烧。
言听白立马从袋子里取出灵露,直接灌了下去。
但很快,液体又从嘴角流了出来。
白菡已经吞咽不下去了。
言听白的睫毛剧烈颤动着,几乎一瞬间,他拿过灵露一饮而尽,撬开白菡的嘴巴直接喂了进去。
舌尖直接抵在对方的舌根,温润的灵露顺着被迫撑开的喉管流了下去。
白菡很不舒服,徒劳的摇头不想被灌东西。
她的神志已经不太清晰,恍恍惚觉得小仙君在身边,又恍恍惚觉得小仙君在强迫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唔,不......”,她呜咽不清着。
“必须吃,这是最快凝血驱毒的解药。”
言听白在她耳边说着,又拿出一粒,手指撬开她的嘴唇,用舌头渡灵露进去。
白菡闭着眼睛,感觉到又有东西在捅自己的喉咙,立马生气的用牙齿狠狠咬住!
言听白动弹不得,嘴唇相贴的看着对方。
感觉到对方不动弹了,白菡微微松开了牙齿,但是并没有放过对方,而是缓慢的拿牙尖在边缘反复厮磨。
言听白的手指仍紧紧按在白菡的伤口上,将全身的灵力灌注其中,尽量让对方疼痛减轻一点。
“唔...热......”
白菡含糊不清着,伸出舌尖舔舐着对方冰凉的口腔。
言听白浑身瞬间绷紧,瞳孔猛烈的放大,身子崩的像一根弦。
他们身在暗处,远处正在对付巨人和陈章和杨飞月看不清这里的情形。
言听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手抓住白菡的手臂,用力让她离开自己的身体。
白菡不情愿的放开对方,声音很轻的咂了咂嘴巴。
言听白:......
随着灵流的灌入,白菡的脑中渐渐清醒,身体上的疼痛又重新占据了全部的大脑。她抖着肩膀,浑身缩成一团,“...好疼......”
牙齿切入唇肉,有丝丝鲜血顺着已经凝结的嘴角重新流了下来。
“不许咬,”言听白一把掰开她的牙齿,将自己的手塞了进去。
殷红的血顺着手指流了下来,言听白眼都没眨一下。
身后的打斗还在继续,杨飞月和陈章一人持弦一人用阵,跟巨人斗得难舍难分。
洞穴里的光线越来越昏暗,双方都在凭感觉判断对方的方位。
不知过了多久,白菡的牙齿终于松开了。
她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迷茫了一会儿,伸手摸索着,“师兄......”
“我在。”言听白立马抓住她的手指。
“...你、怎么、在这里?”白菡嗓子干哑的厉害,几乎难以听清。
“我在,”言听白立马又拿出灵露给她服用,“...我...来晚了。”
“没有,”白菡虚弱的摇头,靠近他的胸膛,“...不...晚。”
她顺着温暖的胸口往里钻,本就破碎的衣服顺着动作彻底滑落。
言听白在黑暗里感受到了白菡柔软的身子,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瞬间的呆滞后,他迅速捡起衣衫胡乱的将白菡裹起来,又脱了一件外衫,紧紧将她包在里面。
在外面牢牢的打了个结。
白菡伏在他的胸口暂时半睡半昏过去,言听白一边持续不断的帮她输送着灵力一边观察着两人的战况。
陈章和杨飞月身上都挂了彩,那巨人却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他虽也多处受伤,可是不知是皮糙肉厚还是练邪功的原因,连出血都很少。
言听白在黑暗中握住了雁归剑,掌心顺着刀锋长长割下一个口子,手指沾着鲜血在上面绘制出一个代身咒,就把长剑甩了出去。
雁归剑在黑暗中画出一道弧光,势不可挡的朝巨人刺去。
言听白把自己全部的功力汇注在剑身,帮助两人尽快解决战斗。
他则轻轻将白菡抱了起来,朝洞外走了出去。
“吼——”
巨人发出怒吼,突破重围还想抢白菡,雁归剑立马拦在他身前将刀锋舞得滴水不露。
“抓活的,”言听白道。
萧若尘和其余五个新入门的弟子都等在地面上,见有人出来立马焦急的迎了上去。
“白师弟!”萧若尘看清言听白怀里抱的是浑身血迹的白菡,大叫一声,扑了上来。
“停!”言听白立马制止住他。
“她受伤很重,你们不要打扰。”
萧若尘止住脚步,表情十分?揪心,众人也立刻噤声,不敢随便打扰。
言听白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让白菡靠在自己的胸口。
手掌仍源源不断的输送着灵力,尽量帮她减轻些许痛苦。
在没有抓到魔头之前,他不能离雁归剑太远。
萧若尘远远站着,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昏迷的白菡。
有了,他忽然想到什么,立马在身上一阵摸索,找出来一个锦盒。
“师兄,”他跑到离言听白三尺远的地方站定,让他看自己手里的东西,“这个是我爹给我带的,用千年雪山参熬制的丹丸,说是有活死还阳之效,我知道师弟当然没有那么严重,但是这个东西有百利无一害,我猜你一定给他喂了很多仙丹,这凡间的灵药试一试也无妨。”
言听白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萧若尘立马带着锦盒走到白菡身边。
打开盒子,是一味状若莲花的白色药块,通身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言听白在医书上看过,这是凡间及其稀有的药材,价值万金。
他望了萧若尘一眼,道,“多谢。”
说完,就拿起喂到了白菡嘴中。
白菡乖乖的闭着眼睛吃了,脑袋又朝言听白的怀里拱了拱,许是衣服系的的有些进了,手指还不耐的扯了扯胸口。
言听白立马按住她的手指,抬眼看向萧若尘,“你先过去休息吧。”
“......是。”
萧若尘皱着眉头走回原位,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休息的,他们已经在此地什么事没干等?了个把时辰了,休息的还不够吗?
楚玉锦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缓缓起身朝言听白走了几步,掏出一条锦帕,轻声说道,“师兄,擦下脸吧。”
言听白摇摇头,挥手给自己施了个清洁咒,顺便也帮白菡清洁了一遍。
白菡莹润的小脸终于露了出来,只是毫无血色,干涸的嘴唇紧紧抿着,眉头皱成一团。手指也不安的抓住言听白的衣襟。
楚玉锦又走上前一步,言听白立马拂过袖子盖住盖住白菡的脸蛋,静静看向他,“还有什么事吗?”
“这个,”楚玉锦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件粉色的修士服,“我看师弟的衣服损坏了,他的乾坤袋现在无法打开,师兄的太大不合身,这里只有我们俩身量相仿,不介意的话就先穿我的吧。”
白菡确实跟楚玉锦身形很像,断风长老就曾拿他俩打趣,觉得投错身的双胞胎。
萧若尘背后跟白菡吐槽自己的师父,“你别往心里去啊,他一个直男完全不懂审美。”
白菡奇怪,“你懂?”
萧若尘:“那是自然。”
白菡:“那你不是直男?”
萧若尘:“......说什么呢,我是懂审美的直男!”
言听白望了一眼乐修的浅粉色绫罗,有点犹豫。
“师兄?”楚玉锦又叫了一声,手臂手掌往前送了送。
“好吧,”言听白接过他的衣服,说道,“多谢。”
“师兄客气了,”楚玉锦送完衣服转身走回原地。
萧若尘闷闷不乐的瞅着楚玉锦,心想自己怎么没想到送衣服呢,自己乾坤袋里好几套呢,整天带着没处用。
这边,言听白垂眸看了眼白菡,对方闭着眼睛正安静昏睡,纤长的睫毛不时的轻颤着。
他沉默了一下,将粉色的衣衫罩在白菡身上,动作极缓的替她穿好袖子,又绕过腰身松松将系带绑好。
然后,手指慢慢的伸进里面,将自己之前系紧的衣服解开,轻轻的拉了出来。最后将白菡松松垂落的碎衣也脱了下来。
沾着鲜血的白袍在两人脚边堆了一地,白菡仍在言听白怀中沉睡着。
萧若尘不动声色的往白菡身上瞅了一眼,之后再也不想移开眼。
其他的同门也开始不自觉的偷偷瞥向昏睡中的师弟。
很奇怪,明明是清秀的少年,穿着白色像是纤尘不染的高?洁仙君,但穿上粉色立马又像柔曼婉美的仙女,一直一柔的气质截然相反却又浑然天成。
画面不知不觉间奇怪起来,远远望去,高?大的青年抱着一个粉嫩的少女,衣衫缠绕,胸口紧贴。
就像一对热恋中的道侣,彼此难舍难分。
言听白没有注意周围的眼光,垂下眼睫,观察着白菡的情况。
里面的战斗应该快要结束了,言听白能感觉到雁归剑越战越勇,已经将对手逼得没有退路。
只待将他抓住,就可以立马返回云阳宗,个中缘由可以慢慢审问,但是白菡的伤情刻不容缓。
终于,地动山摇的一声巨响,像是一座小山倒地,洞里安静了下来。
雁归剑一马当先,“嗖”一声飞回到言听白手中。
杨飞月和陈章跟随其后,捆妖索五花大绑将那巨人拖出洞口。
众弟子第一次见妖怪,心中本有点期待,谁知竟看到了一个跟普通人无异,只是更加壮硕阴沉的家伙,顿时都有点扫兴。
白菡此时也悠悠醒来。
第一时间对上了巨人幽恨的目光,她心底有点异样。
一行人立刻马不停蹄返回云阳宗。
失踪的三个新娘之前已经被他们送回了水仙镇,也告知了里长他们在后山捉妖,提醒村民?无事不要上后山来。
此时也不方便再向里长辞别,陈章匆匆变出一封纸书,凭风飞向里长的院子。
天空嗖嗖飞过几道仙影,杨飞月打头,陈章捆着大块头在后,中间是搀扶着白菡的言听白。
大块头看着依偎在言听白身边的白菡,突然开口问道,“他是谁?”
陈章没料到他还有心闲聊,瞪他一眼,没有废话,直接噤了他的声。
大块头脸上露出怪异的微笑,也不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给小可爱们道歉,以后尽量晚九点更~~~
谢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感谢在2021-04-0620:51:36~2021-04-0723:5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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