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蓁儿似乎察觉到了苏明月的冷淡语气,抬头看了眼坐在李温霞身边的人,与苏明月对视。见苏明月面上似乎除了脸色苍白了点,并无异样。她才道自己可能多心了。
她瞧见旁边一脸温柔的李温霞,微微颔首,劫后余生似的感叹道:“堂姐,幸好你无事,不然当初蓁儿一定不会依你,替你瞒着夫子,让你去看杂耍的。”
苏明月从小受着祖父四书五经的熏陶,又有父亲把关她的武艺,还去边关徐州呆过一段时间。她对边关徐州那种热情奔放的日子记忆犹新,渐渐养成了表面沉静,实则大方而不拘小节的性格,还特别喜欢徐州那种博人眼球的杂耍。
安州不比徐州,民风不及徐州开化,连杂耍都甚少有。所以每次听闻安州有路过的杂耍表演,苏明月向来都不会缺席。
苏明月听着苏蓁儿的话轻挑了下眉,若非苏蓁儿提起,她都还没想起来,她此次受害还是因为杂耍。便是因为这次看杂耍,她淋了雨才导致风邪两侵,受了寒。
李温霞向来不支持苏明月习武,更不喜欢苏明月于那市井之地看那些粗鲁之人玩杂耍。
她出身殷王府,乃是殷王嫡女,更有平乐郡主之称,最讲高门礼仪,她的女儿自然在这方面也不能差。
苏蓁儿看似自责,实际想做什么,苏明月已经心知肚明。
李温霞听了苏蓁儿的话,果然蹙起了眉。奈何苏明月小小年纪,脾气有时候轴起来跟她爹一个样。而为了这件事,她跟苏承国也说过,但苏承国说明月喜欢看便看,有了苏承国撑腰,她大多时候说的话更是成了苏明月的耳旁风。
她想起这几年的说叨,声音都透着股郁闷烦躁,“明月,你是因为去看杂耍才淋了雨?”
苏蓁儿闻言,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捂嘴的动作好似被她强行按下,歉意自责地看着苏明月。
苏明月压根没看她。当初是谁透露给她安州有杂耍看的?又是谁主动出谋划策,替她称病瞒下夫子的?
而苏蓁儿那日为什么如此尽心尽力地帮她,也只不过是因为那日有随堂考,苏蓁儿想让苏明月缺席,自己去争那个第一。
苏明月双目望着李温霞,一双剪水瞳浮出撒娇似的讨好,“娘,我错了,我下次不去了。”
李温霞没想到苏明月这次认错这么快,还没有那种勉强敷衍的意味,就连苏蓁儿也惊讶起来。
“真的?”李温霞将信将疑道。
苏明月点了点头,搂着李温霞胳膊亲昵道:“我怎么会骗世上最好的娘亲!”
她当然不会去了。那种人铺好等着她跳的陷阱,她再去就是傻!
李温霞欣慰地笑了笑,拍了拍苏明月的手,“明月长大了。”
苏蓁儿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一幕,不甘心地握紧了手中的手帕。她自幼四岁便来了安州,没了父母陪在身边,就连李温霞,她也知道这是别人的母亲,不敢放肆地要求疼爱。可偏偏苏明月可以。
她嫉妒苏明月,也不甘心苏明月能得到她得不到的东西,所以才特意找了个李温霞来的时候告状。
苏蓁儿暗自紧闭了下嘴唇,似想起什么,又打趣欣慰地开口,“堂姐,你若能不去真是太好了。不然我还每次都担心你扮男装出去被人认出来,你再怎么也是苏家大小姐啊,若传出去你有这癖好,岂不是丢了我们苏府的脸面?”
苏明月抬头,看见苏蓁儿脸上虚伪的笑意便觉恶心,还真是一条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了。她不甘示弱地轻声调笑道:“蓁儿,你说的哪里话。我的男装可是连你都称赞说认不出来的。我每次扮男儿身出门你可都是瞧过的,你都看不出,其他人怎么看得出来?”
苏蓁儿人一滞,显然没料到苏明月会说这样的话。
“蓁儿,原来你也次次偏帮你堂姐。”李温霞轻嗔了句,令苏蓁儿脸上很是尴尬难看。
她浑个下来,没害苏明月受责骂,反而还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苏明月抬手轻轻地替李温霞捶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不知是讽刺,还是真笑。
想告她的状?现在不行了!
苏蓁儿不解地审视着苏明月。苏明月很少这般说她,更别提在李温霞面前把她拉下水。把她拉下水,苏明月以后还想怎么瞒着家里做些那些有损苏家门楣的丑事?
难道真是诚心悔过,不去了?
不过怎么可能,她才不信苏明月能收敛性子,真做个闺阁大小姐。
苏蓁儿将苏明月今日说不出的古怪归结于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决定不和苏明月计较。
李温霞假意怪了句苏蓁儿,又回头对苏明月叮嘱道:“说好了,下次可不准再去了。”
“知道了,娘。”
苏蓁儿内心厌恶地看着眼前一幕,嘴上却是苦涩笑道:“二婶跟堂姐感情真好。”眼里忍不住露出歆羡之意。
每当苏蓁儿露出这种羡慕的眼光,苏明月和李温霞都以为苏蓁儿是想家了,两个人都会好生安慰一阵苏蓁儿。
以前的苏明月只以为苏蓁儿是羡慕她可以在母亲面前撒娇,显露本性,不用如在外那般为苏家名门这个称号端着,羡慕李温霞对她的疼爱。
可苏明月如今知道了,苏蓁儿表面羡慕她们母女之间的相处,实则羡慕她的身世。羡慕她是郡主之女,长宁侯之女,羡慕她不用寄人篱下便可得旁人歆羡的身份。
毕竟,比起一个工部员外郎之女,她的身份的确算得上高不可攀。
而比起一个工部员外郎之女,苏家名门的后代,前任太傅苏贤的孙女,后两者也比前者好听。
“蓁儿想必跟你母亲关系也很好。”苏明月面上含笑,抢先在已露慈爱,准备关怀苏蓁儿的李温霞之前开了口。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关注,苏蓁儿讪讪地笑了下,点头称是。
一而再再而三地吃瘪,苏蓁儿心里已经悄悄窝了一团火,她捏着腿上的锦帕,目光一时落在了苏明月身上的斗篷。
那斗篷颜色鲜艳,缎面光滑,刺绣也是一等一的好,一看便知是好东西。
李温霞平日里虽待她不薄,但这种颜色的斗篷,她都还缺着一件。当日李温霞来问她颜色,她还以为李温霞是做给她的,如今细细一看,这颜色已经披在了苏明月身上。
她眸色暗了暗,这便是待她如亲生女儿?把她想要的给了自己的女儿。
苏蓁儿抬头,似才注意道苏明月身上的斗篷,“嗳,我这才发现,堂姐这件斗篷是新的,真好看,蓁儿看着也想要呢!”
既然今日暗的不行,她便明着来。
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被一道讽刺不屑的视线给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