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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姜允被她那一笑,笑得心头惴惴。

关上房门前,她下意识又往屋子里?看了眼。天还没亮彻底,只有一息薄光从窗帘缝中透出来。整间屋子陷在交错的光影之?中,像角落里?藏了只暗中窥探的巨兽,无端得让人有些心绪不宁。

她垂下眼,用力?关上门。

转身时,她已?经收拾好了表情,笑眯眯地看着曲一弦,说:“曲姐,我们走吧。”

******

到停车场时,傅寻和袁野已?经等着了。

前者半蹲在巡洋舰车旁检测胎压,后者反而跟观光旅游的游客一样,拿着手机在拍日出。

曲一弦放轻脚步,凑到他身后看了眼,问:“日出好看吗?”

“好看啊,你看……”话说了一半,袁野觉出不对,拧头看见曲一弦,跟做贼似的立刻藏好了手机。

他干笑两声,辩解:“我都忙完了。”

曲一弦瞥他:“我说你什?么了?”

袁野立马摇头,在她面前站得一板一正,跟站军姿似的,规规矩矩。

“行了,出发了。”曲一弦拉开车门,随手把葡萄糖注射液放进车门里?侧的门槽内。

她拉住车内把手,坐进车里?。系安全带时,目光落在后视镜里?检测完后轮胎压往回走的傅寻,忽然有个主意。

曲一弦揿下车窗,半个身子从车窗里?探出去,叫住傅寻:“你上我车,还有袁野。”

她放缓语速,慢慢道:“去可可西里?,开我这辆就够了。”

袁野不?所以,但曲一弦决定?的事,他习惯性服从。当下反手关上车门,屁颠屁颠地就钻进了巡洋舰的后座。

等人坐齐,曲一弦开车上路。

车过了高?速收费口,她才不疾不徐地给姜允解释:“去可可西里?比较远,我们又是当天来回,没必要再开一辆保障车。”

“等过了格尔木,大约60公?里?左右,有条必经之?路,叫万丈盐桥。”曲一弦踩上油门,风驰电掣中,问姜允:“光听这名?字,你觉得是什?么?”

“盐碱地上的高?架桥吗?”姜允问。

“万丈盐桥是一条路桥,横穿察尔汗盐湖腹地,全长33公?里?,按市制四舍五入长度约有万丈,所以叫‘万丈盐桥’。”

姜允听得一知半解,问:“架在察尔汗盐湖上,怎么还是路桥?”

“54年的时候,修青藏公?路。筑路大军从格尔木正式破土动工,第一笔修路经费三十?万,周总理亲自批复拨款。但公?路修到五道梁时,经费就不足了。当时负责青藏公?路的领导人一想前头还有唐古拉雪山和冈底斯山石峡,迫不得已?又去申请了两百万的经费。”

“这次除了经费,国家还拨了一千个工兵和一百辆汽车支援补给。但这些工兵和军车不是白给的,上头要求要把敦格公?路修通,扩大青藏铁路的规模,这才有了‘万丈盐桥’。”

曲一弦讲故事时,声线有种特?殊的蛊惑。

不止姜允,就是袁野和傅寻这种对西北发展历程一清二楚的也听得入神。

“为了修通敦格公?路,领导人还挺犯愁。他走不开,只能选了位少将。51年西藏解放,领导人率领西北支队进藏,这位少将当时负责采购进藏物?资,对稳定?西藏局势作出过一定?贡献。到53年时,这位少将又在领导人手下参与西藏骆驼运输总队的工作,跑遍了宁夏、内蒙,买了一万多峰骆驼,抢运粮食,为西藏渡过非常时期立了功。54年修青藏铁路,这位少将正好在可可西里?粮食转运站当站长,自然被委以重任,负责修通敦格公?路。”

曲一弦说到这,观察了眼姜允的神色,见她听得入迷,继续道:“这位少将就带了四个人,开了一辆车,经西宁和兰州绕道敦煌。在敦煌当地雇了40多个民工,从十?一月开始边探边修路。”

“边探边修路?”姜允追问:“当时没路吗?”

“以前哪有路啊?路都是修路人一点一点踩出来的。”曲一弦说:“修到察尔汗盐湖时,冬天。西北的冬天你是没感受过,天气太恶劣了。察尔汗盐湖上全是干硬的盐盖,盐盖密密麻麻跟鱼鳞锯齿一样,底下全是溶洞,溶沟和溶塘。”

“巧就巧在筑路大军一筹莫展那会,有人掀起盐盖,打碎后填进了溶洞。第二天来,发现溶洞密结了,这才被他们就地取材,利用盐渍土和卤水浇筑出了万丈盐桥。”

姜允还是头一次听到有关西北筑路的故事,兴致勃勃:“那万丈盐桥架在盐湖上,铺成了一条路,风景应该不错吧?”

曲一弦笑了笑,说:“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如果我不说这条是万丈盐桥,你可能压根不会留意,也不知道它是盐桥。顶多抱怨一声,这条路怎么这么陡,坑坑洼洼的。”

说话间,车过格尔木,驶上昆仑山,不算宽敞的双向车道上渐渐出现来往双向的运输车辆。

土地和风景渐渐变得贫瘠,触目所及的所有山,全是灰土色的黑石山,一眼看去光秃秃的,半点没有可可西里?天堂般的风采。

姜允迟疑:“坑坑洼洼?”

“盐桥路基一米以下全是深达十?米甚至二十?米的结晶盐和晶间卤水形成的地下湖泊。公?路实际上是浮在盐湖上的一座长桥。一经天气变化,热胀冷缩。无论冬暖夏凉,路面都是高?低起伏的。底盘低的车辆一不小心就会擦到盘护板。”曲一弦说完,车辆不停,飞快穿过峡谷之?间。

直到远远能看到玉矿山了,她才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傅寻去看:“玉矿。”

那是昆仑山上很?显的一座在开采中的玉矿,出产昆仑玉。

傅寻有些心不在焉,他循着曲一弦所指的方向看去,眯了眯眼,问:“你说察尔汗盐湖盐盖底下全是溶洞,溶沟和溶塘,也知道盐桥是就地取材。那你知不知道盐湖的溶洞都是上窄下宽,露出地面的可能只有一个井盖大小,但底下宽窄难料,水深更是可达数米。”

怕她没听懂自己的言下之?意,傅寻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补充了一句:“车栽进去了,也很难出来。”

曲一弦原本听得漫不经心,等他后半句话说完,忽然想到什?么,心惊肉跳。

正巧前方五十?米处有个紧急停车带,她换刹车,慢刹数下停在路边,转头看傅寻时,脸色难看,声音低沉:“你再说一遍?”

后座两个轻声交流万丈盐湖的人,都是一怔,不知道他两发生了什?么。

袁野见曲一弦脸色不好,犹豫了一下,问:“曲爷你是不是有点高?反了?要不然你休息下,后半段我来开吧。”

“不用。”傅寻边解开安全带,边替她回绝。

他取出门槽处的葡萄糖,示意曲一弦跟他下车。

下了车,傅寻反而不提了。他掰断葡萄糖注射液的瓶口递给她,“喝了上车休息,我来开车。”

“你刚刚说的是不是……”

“曲一弦。”傅寻打断她,回头看了眼身后。

姜允正从车窗里?探出来,满脸关切地看着曲一弦,见傅寻看来,她咬了咬唇,担忧道:“曲姐,你没事吧?”

曲一弦立刻闭嘴了。

她接过葡萄糖一口气倒进嘴里?,哑声道:“没事。”

******

曲一弦的状态不好,就没坚持。后半段换了傅寻来开,她坐镇副驾指路。

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七月的敦煌,她搭车找荀海超时,也是傅寻开车,她坐副驾指路。

好在去可可西里?的公?路只有一条岔路,其余顺着唯一的一条路笔直前行就好。否则就曲一弦这心不在焉的状态,早开错两三回了。

到可可西里?观景台时,曲一弦指挥傅寻靠路边停车,让姜允下车拍照。

袁野嫌车里?气氛闷得慌,也不愿意待,跟着姜允就下车了。

曲一弦坐在车里?,眯眼看着窗外良久,说:“傅寻,可可西里?这样的溶洞很少。”

傅寻暗示她溶洞能吞车,溶洞里?的卤水深达数米,吞一辆车的确轻而易举。

她那一瞬间联想到的,是巡洋舰带着江沅翻进了盐湖的溶洞里?。她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画面——草原上那束莽撞的车灯,在顷刻间,灯束下沉,把溶洞照得亮如白昼。车辆失去控制,等江沅反应过来时,早已?被溶洞吞噬。

她顾着伤心难过,心也跟被揪住了似的,无暇顾及其他。

但冷静下来,仔细一推敲,这个假设没法?成立。

六月的可可西里?,冰雪开始消融。

江沅虽是晚上赶路,但那次穿越可可西里?,为了安全考虑,曲一弦租的是改装过的巡洋舰,车灯的亮度即使是夜晚,视野也足够清晰。

她不会故意淌着盐湖水过,也不会看着干涸的盐壳还往上开。就算前两条因?为她慌不择路符合条件,那救援是从第二天就开始的。这么大一辆车陷进溶洞里?,不至于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除非有人用盐盖封上了溶洞,但这?显也不成立。

那天,所有人眼睁睁看见的,是江沅一个人开车走了。她的行驶路线和察尔汗盐湖背道而驰,不可能会发生这种意外。

傅寻没吭声,他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咬进嘴里?,问曲一弦:“江沅对你到底有多重要?”

咬着烟,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含糊:“你不像是会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的人,你找她找了这么多年,图什?么?”

这还是傅寻第一次当着曲一弦的面,捅破江沅这层窗户纸。

他曾用江沅当引子,诱她上钩。

这法?子不磊落不干脆,到头来发现这是下下策。所以他不用了,也舍不得再对曲一弦用手段。

但难得,他竟会因?为发现她有多在意江沅,而产生类似于窝火的情绪。

打火机的轻响声里?,曲一弦笑了声,转头看傅寻:“那你呢,金山银山的,为什?么不在南江寻欢作乐,跑来资助一个远在西北的救援队?”

傅寻沉默。

他猛吸了一口烟,吐烟时,双眸微眯。那双眼里?的深沉被烟雾盘绕着,跟谜一样让人猜不透。

他揿下车窗,抖落烟灰。再开口时,语气平淡:“我接到你电话那晚,索南达杰保护站里?只有两个人,我和潘深。保护站不能没人驻守,当晚我一个人开车出去找江沅,天亮了才回的保护站。”

“我是当年最后一批志愿者,那天也是我站的最后一班岗。撤离的时间是早就规定?好的,所以我把你的情况和卫星电话留给了潘深,让他跟进。”

他叼着烟,似苦笑了声:“我不知道,他对我的情绪会牵涉到工作上。我后来回保护站,我查了那天的工作日志。他的处理报告上只写?了一句话——已?拨打,证实是无效的电话号码。”

“星辉……”他把烟碾熄,抬眼看她:“算是我对你赎罪。”

作者有话要说:注:文中关于万丈盐桥的描写参考了百度百科和万丈盐桥的石碑。

*

今天是2018年的最后一天了,原谅我要多叨叨几句。

《星辉》这个文我挺有野心的,主线和副线,包括主角和配角之间的线索我都做了设计。

想写得精彩好看,想你们猜不到结局,也想每天都保持着我们之间的新鲜感。

感情线上我尽力了,曲爷这样的人如果傅寻不和她一起经历一些事,她很难去爱上一个人。她是个很挑剔的人,所以别嫌慢热,没有拉拉小手亲亲小嘴的并不代表没进度,他们的感情得日积月累。

傅寻会一直保护她,曲一弦也是。这两个人都是在平凡中有不凡一面的人,想看甜甜甜,的确会很慢。如果觉得不合胃口,可以等下个文~纯感情戏的傅家小三爷。

也挺感谢开文至今多次请假里没人指责我不好,其实我选择保质保量放弃日更追求订阅量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很感激你们理解、宽容,爱护我。

就像我对你们保证的那样,无论文的数据好坏,我都会用心讲完这个故事。在能力范围内,我会努力更新,直至完结。所以如果你觉得喜欢这个文,还请你们不要吝啬,多多夸奖我~我就是传说中那种鼓励型选手!!!

最后,感谢看到这段话的小仙女们,希望我19年能实现诺言,成为高产的北大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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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啦,能窥觑一眼你们的营养液吗~~~

满地图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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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是最后了!

2019年快乐,我的女孩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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