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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曲一弦眉梢轻动,看?了眼傅寻。

后者坐姿慵懒,似此刻谈论?的话题与他无关,眼神落在玄关背景上,微微出?神。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黄毛。

黄毛很享受被人?注视的感觉,他低头呷了口毛尖,咧嘴一笑:“女方知道手里?的鱼藻罐是?假的后,差点疯了,打死也不相信好好的传家宝怎么就成假的了。我们寻哥在文物鉴定上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不掺假。摸着罐口的毛糙瑕疵,说‘这?五彩鱼藻纹罐的瓷口工艺粗糙,釉色也来不及做旧,应该是?刚出?窑子没多久’。”

“提点到这?份上,是?个人?都听懂了。女方吧,其实早就有预感,觉得亮子不怀好意,只是?不愿意去相信。毕竟朝夕相对了两年?多,房子买了,家人?接受了,孩子也替他怀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就是?养只乌龟,都培养出?感情了啊。何况两人?一开始就是?男女朋友关系,如胶似漆的。”

“寻哥人?善,见女方这?样,就帮她给?铁爷打了个电话说情。但人?吧,该狠心的时候就要狠心些。这?不,女方压根不感恩,趁着我寻哥打电话的功夫,把勾云玉佩给?顺走了。”

“顺走玉佩后,女方给?亮子打电话。那?天我记得很清楚,亮子约我出?来,说把利息先还上。收完钱,又请我去‘人?间红尘’泡澡堂子。‘人?间’的小姐按摩按到一半,他接了个电话,是?女方打来的。亮子当时以为我睡着了,接电话就没避着我。”

“女方和亮子说,她知道鱼藻纹罐被掉包了,但家里?现在一堆烂摊子,她不想把事?闹上台面,再让家人?操心。这?可是?传家宝吧,要是?让她家人?知道被亮子偷偷换成假的,估计都得气死了。”

“亮子觉得女方向着他,挺识大体的,再开口时语气也好了不少?,搪塞她让她在家好好养胎,他和铁爷有旧交情,会?尽快解决他家小舅子的债务问题。但当时吧,亮子连机票都买好了,带了个出?台的小姐要出?国度假。”

“女方可能听出?他想一走了之的打算了,就抛了个饵。说她鬼迷心窍,从寻哥这?偷了块玉佩出?来,她可以不计较鱼藻纹罐的事?,让亮子先回来,把玉佩卖了,换回鱼藻纹罐。只要还掉了她弟弟欠的钱,剩下?的都给?他。他要是?想走,她也不拦着,等事?情过去后找个机会?和家里?说清楚,他们就好聚好散。”

“亮子不傻,他担心这?是?女方为了骗他回去想的招,就让女方把照片拍给?他看?。女方传了照片后,跟亮子说,这?玉佩的价值起码是?鱼藻纹罐的两倍。只要他有本事?把玉佩当掉,把钱弄过来,无论?是?坐牢还是?寻哥发现追究,都她自己扛了。”

黄毛叹了口气,眯缝了眼,说:“有人?善后,亮子当然心动,让女方带上玉佩来酒店找他。以防万一,他特意开了两间房,隔着一条走廊,能互相对望。我当时和他在隔壁房间,女方来后,他就搬了个椅子在门后观察。一小时后,确认女方是?单独来的,这?才?开门放人?进?来。”

“后头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这?种阴损事?亮子不可能让我听到。女方大概在房间里?待了半小时,我再听到动静,是?隔壁房砸东西的声音。我见势不对,立刻找前?台投诉亮子那?间房噪音太大打扰休息,让酒店的大堂经理上来看?看?。”

“女方是?存了谈不妥就和亮子同归于尽的念头,包里?带了把刀,给?亮子破了相,伤口应该挺深的,都能看?见骨头了。女方也被亮子打得不轻,送到医院后已经半条命没了,孩子也没能留下?。我顾着送女方去医院,亮子就是?那?时候趁机跑了,至今没再见过面。”

曲一弦点头:“挺八点档电视连续剧的啊。”

黄毛讪笑,他摸着自己那?头乱糟糟的黄毛,说:“生活么,就这?样。”

还挺有感触?

曲一弦转着杯子,问傅寻:“我记得你说勾云玉佩这?事?涉及了命案,这?话怎么说?”

黄毛抢答:“还能怎么说,女方觉得对不起养育自己二十多年?的父母,自杀了。女方的弟弟和姐姐的感情深,送完姐姐最后一程,出?车祸死了。好好一个知识分子的家庭,被亮子祸害得骨肉离散,东零西落的。只留下?一对老?人?,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偿还那?笔债务。”

“当时那?个事?,闹得南江满城风雨,论?坛里?还有人?编了个五彩鱼藻纹罐的灵异故事?,把这?件宝贝炒上了天价。大概四年?前?的六月吧,寻哥找到铁爷,让铁爷出?面把五彩鱼藻纹罐收了回来,送回了女方家。”黄毛说到这?,忍不住啧了声,满目艳羡。

就是?不知道他在羡慕傅寻出?手大方,还是?在羡慕女方家不用花一分钱就有傻大款帮忙赎回传家宝。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后面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黄毛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口干舌燥。

一杯毛尖,被他囫囵灌进?肚子里?,他似还不解渴,起身从酒店的货品台拿了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喝掉了小半瓶。

铁晔见状,笑眯眯道:“姑娘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疑问倒是?没有。

傅寻作为当事?人?之一,当年?的情况他必定了解得更详细,细节方面可以等私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再推敲确认。况且,这?个作为合作背景,发挥的效益除了让她更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外并不会?影响到大局。

铁晔这?么问,是?着急想知道她这?里?有关裴于亮的消息了。

她也不卖关子:“裴于亮六月底包了我的车去敦煌的三大典当行鉴定玉佩这?事?,铁爷肯定知道。论?消息,我可能不比你知道得更多,但胜在比较及时。”

她点了点脚下?这?个地方,说:“这?里?,算是?我的地盘。”

铁晔含笑,兴致颇浓:“曲小姐这?是?在怪我不请自来?”

曲一弦见对方领悟她的意思了,开始补场面话:“岂敢,我不过是?说我在西北行事?会?比你更方便而已。”

铁晔一直知道曲一弦不是?什么小角色,起先是?顾忌傅寻,后来是?犹豫招惹了容易惹祸,这?才?僵持着。

她这?会?连敲带打几句话,更是?坚定了铁晔对曲一弦不好惹的印象。

做他这?一行的,想常青不倒,除了倚赖手段和人?脉以外,交际也格外重要。他本就不欲和曲一弦来硬的,见状,立刻释放自己的诚意:“这?是?自然,有曲小姐和傅先生帮忙,我一定不会?擅自插手帮倒忙。只是?两位愿意帮忙,我也想了解下?详细情况,需要帮忙时才?不至于手忙脚乱连先出?哪只手都不知道。”

有理有据,还不算乱来。

曲一弦满意,松口:“铁爷是?想知道哪方面的情况?”

“别的我也没什么好关心的。”铁晔把玩着杯子,目光从傅寻的脸上滑到曲一弦身上,停留了几秒后,他微笑:“我想知道姑娘对裴于亮现在在哪,是?否有线索了。”

裴于亮既然能为一个勾云玉佩蛰伏这?么多年?,即使现在马脚频露,也并不容易抓到他的小辫子。

九月初他担心敦煌大会?的严查会?暴露他的行踪,所以匆匆离开敦煌。

九月底,勾云玉佩的消息从权啸那?传出?,整个古玩圈人?尽皆知。

紧接着,沈芝芝在几日前?失踪,又于今早被发现尸体出?现在都兰古墓的墓葬里?。

这?些事?情看?似没有联系,但隐隐之间有条线将所有线索都串联在了一起。

这?些事?,都和权啸有关。

他看?似只是?袁野临时找托找到的一层关系,但细算下?来,上面这?几桩事?情里?哪件和他没有关系?

她神色如常,半点看?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铁晔只看?见她敛眉思索了几秒,微带笑意地回答道:“有。”

单这?一个字,语气笃定,掷地有声。

铁晔大笑,也不问线索在哪,是?什么,举了举杯,语气十分轻快:“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接下?来不管是?出?人?出?力还是?出?钱,只要傅先生和姑娘有需要,随时开口。”

他伸手,揽过坐在下?首的黄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呢,明天就回南江了。下?半年?了,事?情多,耗在这?耗不起。人?我留下?几个,还住在这?间房里?,以便随时搭把手。”

傅寻适时地插话道:“人?留着没什么用,她手底下?一个车队,想用人?也不会?先劳烦别人?。”

他和铁晔打了多年?交道,但除了裴于亮以外的事?从不交谈,更不用提交情了。

铁晔想要从裴于亮手里?拿回钱,就必须得借他的势。所以对傅寻,他忌惮,尊重,不敢造次。

傅寻既然开口,铁晔也知道自己留着人?没用,非要坚持,只会?无端讨人?嫌。

他知道分寸,故开口道:“那?就听傅先生的。”

******

等送傅寻和曲一弦离开,铁晔关上门,眉心紧锁,站在门后一言不发。

黄毛还为自己得了铁晔的器重沾沾自喜,还没来得及嘚瑟嘚瑟,见铁晔这?个表情,赔着几分小心,问道:“铁爷,你是?觉得这?事?不妥?”

“不是?。”这?事?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傅寻要追回勾云玉佩,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既然有同样的诉求和目标,就不用担心傅寻会?反水。

这?点判断能力,铁晔还是?有的。

他往客厅走了两步,转头问黄毛:“我们当初收到敦煌来的消息,调查曲一弦,到最后追到敦煌守在酒店里?……你不觉得像是?有人?故意一步步引我们过来吗?”

黄毛智商不够,绞尽脑汁也没联系到这?些事?里?的关联:“这?不是?……按部就班,您自己做的选择吗?”

“是?啊。”铁晔摸了摸脑袋,暗骂了一句:“可我还是?觉得我是?被傅寻这?小子给?耍了。”

当初他从傅寻那?得到裴于亮手里?有他勾云玉佩的消息开始,他就知道,傅寻这?是?顺道借他的手,做自己的事?。

毕竟他也得了方便和好处,不出?意外,等勾云玉佩再次有消息后,傅寻作壁上观,等着他掘地三尺把裴于亮挖出?来后,渔翁得利即可。

但自从曲一弦搅进?来后,事?情不一样了……

铁晔甚至生出?自己仍在傅寻算计中的念头来,难不成他把他引到敦煌来,就为了帮他说清裴于亮这?件事?的前?后始末?

……

嘿,这?兔崽子!

敢情他在傅寻心目中,就是?一张嘴啊。

******

离开酒店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敦煌和南江有近两小时的时差,明明该是?傍晚日暮斜影时,偏偏敦煌的天光明艳,像刚过午时的下?午,微风徐徐,气温凉爽。

这?么轻松地解决了一件事?,曲一弦有些意外。

但更多的是?放松。

没有什么比腹背受敌更受煎熬的事?了。

她上车后,先看?手机。

手机屏幕的消息提示栏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未读消息。

曲一弦松了口气,给?袁野打电话。

袁野很快接起:“小曲爷,你和寻哥谈完事?了?”

曲一弦事?先和袁野交代过,她下?午和傅寻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可能不能及时回他的信息,让他自己机灵些。

她嗯了声,问:“你那?边怎么样?”

“挺好的,我现在到七里?镇了。”

曲一弦又问:“姜允呢?”

“在我边上呢。”他把手机递到姜允面前?,“你快吱一声,让曲爷知道我没欺负你。”

姜允没搭理他,手机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推开:“干嘛呀,你挡着我玩游戏了。”

袁野委屈:“曲爷你听,你不在她有多嫌弃我。”

曲一弦听到姜允的声音就安心了:“我在傅寻会?在进?敦煌城区的必经之路上等你会?合。”

袁野哎了声,说:“那?见面再聊。”

“好。”

挂断电话,曲一弦开车,绕开敦煌城区的公路,抄小路抵达和袁野约定的地点。

车厢内太安静,为了避免独处时的尴尬,她随手拧开广播频道听路况分析。中间插播广告时,她状似无意的问了句:“黄毛说那?个五彩鱼藻纹罐是?你四年?前?的六月份托铁爷出?面追回来的?我没理解错的话,那?会?你刚从可可西里?回南江吧。”

傅寻对这?个时间记忆深刻,几乎不用确认,脑子里?很快临摹出?当年?的场景。

裴于亮前?几年?跟着铁爷做事?,结识了不少?权贵,五彩鱼藻纹罐又是?被他偷偷脱手的,他不见了踪影,五彩鱼藻纹罐的去路很难查清。

他费了不少?功夫,用了不少?渠道把东西追回来,迫切得很。

生怕错失良机,又不知道要等多久。

“当年?的事?与我无关。”他澄清:“她来找我时,已经知道五彩鱼藻纹罐被裴于亮换走了。她是?来求我出?面,在铁爷面前?作假鉴定。她想把鱼藻纹罐抵押给?铁爷暂解困境,等家里?缓过这?口气,她会?想办法补上那?个窟窿。”

“我的职业道德和信仰都不允许我假鉴,这?也是?我傅家的第一条门规。我只答应了帮她和铁爷要几日宽恕,只是?没想到她走投无路之下?,会?选择这?种方式。帮她追回鱼藻纹罐是?为道义?,力所能及之下?,能帮且帮。”

安静的小路褪去了城市的繁华,那?窃窃嘈嘈的电流声也似在这?刻远去,车厢里?,安静又温柔。

“得到鱼藻纹罐的消息是?在可可西里?当志愿者的最后一星期,这?一周内,伏叔一直在替我周旋。确定可以交易那?晚,是?你进?可可西里?的前?一晚。我立刻离岗的原因,除了撤离的时间是?规定好的以外,还因为那?天清晨,有架飞机在拉萨的机场等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寸寸是心机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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