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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钊抖落身上的风雪,连盔甲都没来得及换,便带着尚未散尽的煞气大步走来。
云二青赶紧迎上去小声汇报情况,果不其然,匆忙赶过来的谢将军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小公子已经喝完药睡下,只是刚到陌生的地方,睡着了也睡不安稳,稍有动静就会惊醒,殷帅放心不下,便陪小公子一起睡下了。
帐篷外还留着淡淡的药味,谢云钊深吸了一口气,动作却是更轻了几分。
厚厚的帘子被无声掀开又很快放下,没有放进去一丝冷风,帐篷里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塌上睡着的少年被蛮族大狼狗宣示主权般的圈在怀里。
小孩儿不知道防备没关系,可那被托付的家伙也是理所当然的将小家伙揽在怀里,看的亲哥攥紧了拳头一阵火大。
殷鸣镝听到动静后瞬间绷紧了身子,看到来的是大舅哥后松了口气,手臂上结实的肌肉放松下来,免得硌着娇里娇气的心上人。
少年在自己怀里睡的正香,微微动动手臂,就能察觉到到绵软的触感,蛮族大狼狗用闲着的那只手朝大舅哥打了个手势,然后小心翼翼把另一只手抽出来。
媳妇儿太黏人,真是甜蜜的烦恼。
谢云钊忍着火气,害怕把睡着的弟弟吵醒,一点动静也不敢发出来,只是他身上的寒意太重,就是不说话不动弹,睡梦中的少年也像被冻到了一般抱紧了旁边的热源。
殷鸣镝笑的露出满口大白牙,躺回去把迷迷糊糊想要醒来的心上人哄安稳,然后抬头朝大舅哥露出一个无辜的笑脸。
——对不住啦大舅哥,不是我不想下床,实在是小乖不肯让我走,你也肯定不想让小乖睡不好,对吧对吧对吧?
谢云钊面无表情看着朝他嘚瑟的混蛋,勉强忍住揍人的冲动,转身出去吹风冷静冷静。
蛮族大狼狗VS暴躁大舅哥,大狗狗完胜。
殷鸣镝欢喜的躺回去,看着睡的小脸红扑扑的少年,吧唧亲了一口,在人醒来之前熟练的把人哄好。
顾璟言习惯了身边的气息,被打扰睡觉也只是迷迷糊糊的打的他一巴掌,少年人力气弱,打人也打不疼,白白嫩嫩的手落在皮糙肉厚的蛮族大狼狗身上,就像给他挠痒痒一样。
“不闹了,不闹了,乖乖睡觉。”殷鸣镝感受到怀里的身子动的越来越厉害,轻轻拍着将人抱进怀里,也不管外面的大舅哥现在怎么样,闭上眼睛很快也睡了过去。
帐篷外面,云二青看着他们家公子黑着脸进去黑着脸出来,叹了口气没敢凑过去,他的身子骨可经不起公子的拳头,还是老老实实在旁边当透明人比较好。
可怜小公子刚被找回来,就被殷帅给叼进了自己的窝,公子这个亲哥哥没来得及亲近就发现弟弟被野狼给叼走了,心里不知道窝着多少火气。
他敢这个时候凑上去,等着他的肯定不会是好事儿。
公子的暴脾气发作起来,不比殷帅稳重多少,阿思兰那种大块头过来能扛揍,他自己还是算了吧。
谢云钊木着脸坐在外面,吹着冷风也冷静不下来,殷鸣镝那混蛋说璟言和他亲近,只是因为璟言是他从冷宫里带出来的,现在看来,全是放屁!
那混账分明就是看璟言长的好看又乖巧,临时见色起意才把人哄到身边。
也是他疏忽大意,觉得那混账是个可靠的人,就把璟言托付了过去,没想到那就是个不怀好意的大尾巴狼。
璟言年纪小,又什么都不懂,他也下得了手?!
谢云钊越想越怒,手里的剑连着剑鞘一起插进雪里,拳头砸在悬挂旌旗的杆子上,冻成冰块的雪团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云二青双手合十,为帐篷里的蛮族首领默哀片刻,果断去旁边帐篷找个角落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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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初晴,绵延数里的帐篷顶在晨光下闪着光,京城盖着厚厚的雪,红墙绿瓦尽数被白色掩盖。
外面有大军包围,皇宫也被起义军攻破,就算打进京城的军队没有惊扰百姓,也没有谁敢在这个时候出门。
偌大的城池,在白雪覆盖下寂静无声,如果不是升起的炊烟,看上去竟像是座死城。
顾璟言昨晚喝过药之后就睡了,帐篷里很暖和,被褥也是崭新的,有他的大狗狗□□,一夜无梦睡的好极了。
少年人睡的早,醒的也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那卷翘的睫毛就轻轻颤动了几下,迷迷糊糊的在旁边大火炉的怀里蹭了蹭,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有可以依赖的人在身边,少年睡的极为安稳,昨夜发生的事情半点都不记得,睡醒之后也没有吵闹,只是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脸。
殷鸣镝早早就醒了,这会儿只是在装睡,他好不容易把心上人找回来,恨不得将人变成手掌大随时随地带在身上,自然是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外面还守着个来者不善的大舅哥,小乖要是被大舅哥吓到了怎么办?
早知道中原皇城那么容易打,他就是自己一个人过来救人也行啊,哪像现在,平白无故给自己招来个打不得骂不得的活祖宗。
大舅哥的身份在哪儿摆着,小乖现在不认识他,等过些日子明白那人就是他记忆中那个早死的哥哥,肯定也会把人放在心里。
唉,谁让那是他大舅哥呢。
蛮族大狼狗装作没睡醒的样子,手臂收拢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少年人脸上带着睡饱了之后的满足,圆润的眼睛干净清澈,被这人弄的有些不舒服,于是伸手去揪他下巴上长出来的胡茬。
软乎乎的手指在脸上胡乱动着,殷鸣镝想装也装不下去了,笑着坐起来将人卷在被子里,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在怀里腻歪,“小乖有没有想我?”
“没有!”少年人气哼哼不让他亲,使劲儿要把人推开,但是他的力气太小,在身高体壮的蛮族首领面前实在不够看。
殷鸣镝腻歪够了才终于将人放开,把娇气的心上人哄到不再闹脾气,然后伺候着他穿衣服,“小乖真的没有想我吗?”
少年乖乖的坐在塌上,张开手臂任他挑好衣服穿上,穿好之后才鼓着脸说道,“我们昨天才见过。”
殷鸣镝委屈的看过去,“就算昨天才见过,小乖也要想。”
话虽这么说,心里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可以忍受孤孤单单的日子,他的小傻子要是回来的太早,睁开眼睛找不到他,又待在冷宫那等折磨人的地方,肯定害怕的不行。
现在这样就很好,他的小傻子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自己,风风雨雨都有自己挡着,半点也不会吹到他身上。
殷鸣镝穿上鞋子,取下旁边挂着的兔毛披风给少年披上,狐裘太大了,小乖身量还没长起来,披在身上在地上拖着好长一截,走动起来也不方便。
顾璟言听话的任他打扮,半张脸裹在洁白柔软的兔毛之中,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小了些。
蛮族大狼狗看着心上人小小一团的模样,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遗憾,想到可能还守在外面的大舅哥,打了个激灵赶紧把人抱在怀里吸一口续命,“小乖,你在这里别动,我去将热水端过来。”
他得先去外面看看,如果大舅哥真的没有走,那可就完蛋了。
昨天晚上有美人在怀,干什么都是豪情万丈,现在睡饱了清醒了,想起来昨儿晚上刺激的那人是谁,整个人都不好了。
顾璟言歪着脑袋看着蹑手蹑脚的大傻子,不太明白这家伙为什么在自己的帐篷里还像做贼一样,他干坏事了吗?
大狼狗干坏事儿了吗?
当然干了!
旌旗下面,枯坐了整夜的谢将军薄唇紧抿,俊美的面容仿佛和满目银白融进了一起,浓眉墨眸面色冷凝,比旁边的冰雪还要冻人。
殷鸣镝掀开厚重的帘子,对上那双染着浓烈煞气的眸子,手上一抖瞬间缩回了帐篷,他毫不怀疑,如果他现在出去,大舅哥就能拿剑把他劈成两半。
这可不行,小乖后半辈子的幸福还要靠他,大舅哥一劈不当紧,他难道还能再给小乖找个任打任骂把人宠上天的夫君吗?
不行啊大舅哥!
外面的人心思坏的很,咱家小乖长的好看又乖巧,一看就是那种容易被欺负的人,万一找了个对他虚情假意的伪君子,岂不是要害了小乖一辈子?
不行不行不行,他坚决不同意!
殷鸣镝后怕的拍拍胸口,脑海中已经上演了一出大戏,在他的戏里面,他被暴怒的大舅哥一剑劈成两半,他可怜的小傻子哭的喘不过气儿,却还是被冷酷的哥哥带走,从此以后郁郁不乐,连笑都不会笑了。
他们两个苦命鸳鸯,就这么阴阳两隔,惨呐!
顾璟言踩在地上,走到站在门口发呆的大傻子跟前,皱起眉头不解的问道,“大傻,你怎么了?”
“小乖呜呜呜呜~”蛮族大狼狗一把将人抱在怀里,眼泪汪汪可怜的不行,“如果你哥哥要拆散我们,你会和他走吗?”
少年人小脸皱成包子,生气的说道,“哪个哥哥?打回去!”
他那么多哥哥,全都没有大傻厉害,就算加起来也打不过大傻,为什么要害怕?
殷鸣镝噫呜呜噫装作备受欺压的小可怜,掀开帘子想给他的小傻子指明是哪个哥哥,结果帘子刚掀开一条缝儿,入眼便是黑色的盔甲。
!!!
夭寿啦!!!
小乖小乖!就是他!!!
谢云钊冷冷的站在那里,看着不要脸的混账东西,漆黑的眸子藏着惊人的凶戾,“殷帅怎么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