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昱最?近有些苦恼。
他想和弘昭、弘晖一块玩儿,但额娘硬是拦着不许。
他若是敢顶嘴，额娘必定说是为?了他好。
说弘昭、弘晖，不是个?好的。
他以前也以为?这两个?不是好的。
可南巡的时候,皇玛法?给了他们好吃的，弘昭没忘了分享给他。
四叔带着他们逛集市,买玩偶的时候，也记得喊上了他。
那时起,他就觉得弘昭和弘晖还挺好的，完全不像额娘说的那样。
后来,他们关系好极了,不管做什?么?都要三个?人在一处。
阿玛说兄弟就该如此,从小?一起长大，以后永福同享，有难同当。
弘昱也是这样想的,他想和哥哥弟弟一直做好朋友。
但等到?南巡回去，有额娘管着，一切就都变了。
连见小?伙伴们一面都难。
这日弘昱没去上书房,他有些咳嗽,被额娘拘在府中写?大字。
外面下雪了,一片又一片，洋洋洒洒地落下来。
很快把他的院子?，涂抹成一大片的白色。
弘昱坐在窗边的书桌上,手里拿着笔，却很难集中精神，手腕悬空，久久不下笔，一会?儿就在宣纸上积了一个?墨点子?。
守着他的小?厮,关切的问。
“大阿哥，您怎么?了？是不是因?着咳嗽，手上也没力？”
弘昱敷衍地应一声，思绪却飘到?远处。
昨日在上书房，他就听弘昭和弘晖打赌，说今日会?不会?下雪。
谁输了，就罚谁堆个?半人高的雪人。
弘昱眼神落在窗外，看着满院子?的雪花，心里却在想，也不知道是谁赢了，但这两个?一定找了个?好地方，在堆雪人吧？
他咬咬笔杆，也好想加入他们。
小?厮瞧见他的眼神，以为?想出去玩，小?心地提议道。
“大阿哥，要不您把这篇写?完，小?的带您出去玩雪去？”
弘昱眼神亮了亮，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暗了下来。
“咳咳......不必了......我还是呆在内室吧......”
免得额娘跟前的姐姐，要来过问。
再说，一个?人玩，又有什?么?趣。
他撩了笔，兴致缺缺地趴在桌上。
宣纸上墨迹未干，脸上染了墨点子?，也未察觉。
“嘿，弘昱你在做什?么?呢！”
恍惚间，他听见了弘昭的声音。
想了想还是没动。
弘昭怎么?会?来？
他轻易不能出宫的。
肯定是错觉。
“说你呢！你是不是傻呀？”
弘昭又道，还顺手攥了个?小?雪球，仍在弘昱书桌上。
弘昱“滋溜”一声，站起来，果然瞧见弘昭、弘晖两个?趴在窗口，看着他笑呢。
他眼睛亮了亮，不敢置信。
“咳......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弘昭笑，白净的脸上带着得意。
“夫子?说你请假了，我和弘晖约了堆雪人，想着在哪儿堆不是堆，干脆来找你了。”
弘晖语气文文弱弱的。
“正好我阿玛有事找大伯，捎带咱们的。”
弘昱了悟，要不是有四叔领着，他们能过来才怪。
他挠挠头，高兴地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还以为?兄弟们忘记他了，不想竟然找上了门。
“哈哈哈哈，你脸上的东西是什?么?......”
弘昱下意识往脸上摸，摸到?一手的墨迹，看着指节上，黑灰一片，瞬间涨红了脸。
“你们在外面等着，我洗过脸就来。”
欢快地喊了小?厮帮着洗脸，又换好了小?斗篷，穿着牛皮小?靴出去，外面弘昭和弘晖两个?已经上手了。
雪大，他们自然不敢站在露天的地方玩儿。
幸而弘昱院子?里有个?小?亭子?，四处也有雪，几个?小?兄弟干脆一块儿把雪挖进亭子?里面来。
一开始还堆得有模有样，三个?小?雪人堆得半人高，他们还拿树枝，做了眼睛、鼻子?。
分别放在三个?石凳上，还挺像那么?回事。
“大功告成！咳咳咳......”
弘昱高兴地直拍巴掌，激动起来，呛了风，又开始不停咳嗽。
忽然一小?块雪沫子?顺着风，飞进他嘴里，弘昱被扔了个?正着。
他转头，盯着弘昭、弘晖。
“谁扔的？”
哥哥弟弟一起摇头。
弘昱没再说什?么?，只是等弘昭和弘晖低头把自己的小?雪人完善好的时候。
利索出手，往两人的方向，撒了一团雪。
弘昭呸呸两声，把头上的雪沫子?扫干净。
蹲下来也抓了一团回敬过去。
弘晖虽瞧着文弱，心里却不肯示弱，很快加入战局。
好好的一场堆雪人游戏，成了打雪仗。
小?家?伙们围着亭子?，跑来跑去，笑闹声传满了整个?院子?。
等胤禛过来领两个?孩子?时，三个?小?家?伙浑身脏兮兮不说，头上已经成了雪窝。
倒是脸上的笑容一个?比一个?明媚。
“咱们小?时候是不是也打过雪仗？”
胤褆笑着感慨一句。
随后命人把三个?小?的领下去洗漱干净，才让胤禛把弘昭、弘晖带走。
晚膳时，不知是不是白日里打闹过一回，弘昱心情好，胃口也好，竟然吃了满满一碗饭。
大福晋笑着给他又添了汤。
“可是白日里写?大字写?累了？看我儿吃的香，额娘心里高兴呢。”
弘昱唔一声，没正面回应。
趁着大福晋不注意，和胤褆两个?，悄悄对了个?眼神。
余光里瞥见两人的动作，大福晋心里狐疑，到?底没说什?么?。
只当父子?俩有了独属于他们的小?秘密，也乐得儿子?和丈夫亲近。
可等月上中天，收到?小?丫头的禀报，大福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福晋，大阿哥不知怎的，忽然发起了高热......”
小?丫头话还没说完，大福晋匆匆披了件斗篷，往儿子?的院子?里赶。
她肃着脸，问贴身伺候弘昱的小?厮。
“怎么?回事？是晚上着凉了，还是白日里吹了风？”
小?厮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她一脚跨入院门，抬眼便见儿子?院中凉亭内，三个?半人高的雪人，正坐在石凳上吹冷风。
大福晋登时眉头倒竖，斥责道。
“还敢隐瞒？！给我一字一句说清楚，白日里大阿哥都做了些什?么?？”
小?厮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小?心地把白日里的事，禀报的一遍。
大福晋冷冷地盯着雪人，眯了眯眼睛。
*
翌日天亮，弘昱的烧已经退了下去，只浑身有些软绵绵，赖在床上不想起来。
小?厮道，“大阿哥，外面出太阳了，奴才伺候您穿衣，咱们出去晒晒太阳吧？”
弘昱不想动，懒洋洋在塌上滚了滚。
他一想，不对啊，出太阳了，那他们昨日堆的雪人还能不能保住？
“外面的雪呢？化了没？”
小?厮摇摇头，拿了衣裳过来。
“那你伺候我起来吧，我去看看，昨儿的雪人还在不在。”
弘昱缓缓坐起来，由着小?厮帮他穿好衣裳、鞋袜。
脚刚一落地，就往门口走。
“大阿哥，您慢些......”
小?厮远远落在身后，声音被风吹散开。
外面雪停了，阳光洒了满院。
但昨日的雪下的实在多，小?厮们除了扫出一条过道，旁的地方还积着厚厚的雪呢。
一阵风出来，冷的人直打哆嗦。
弘昱想着，这么?冷的天，雪人们肯定还在。
等会?儿他要给弘昭的雪人画个?大花脸，谁让昨天那小?子?，扔他雪扔的最?多？
他兴冲冲地迈着步子?往凉亭的方向走，抬眼一看，楞在了原地。
——凉亭里，哪儿还有一丁点雪沫子?，独这一处被扫的干干净净，昨日和小?伙伴们欢快地满院子?折腾的场景，仿佛是一场幻觉。
“昨天我们堆的雪人呢？”
弘昱其?实已经猜到?了什?么?，语气平静道。
小?厮刚刚拿着披风跟上来，闻言，结结巴巴不敢开口。
半晌才挤出一句，“......昨夜，福晋来了......”
弘昱扯了嘴角笑笑，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回屋了。
孤单瘦弱的背影，莫名叫人怜惜。
小?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到?福晋，还是闭了回去。
此后弘昱能感觉到?，额娘对他的掌控越发严格，每日的时间划分的满满当当，根本挤不出一丝空档和小?伙伴们玩耍。
她甚至算计着下学时间，专门派人来接。
他默默忍受了，只是对大福晋越发恭敬，母子?间除了平时起居，竟然无话可说。
*
时间一转，胤礽登基成了乾元帝。
这日弘昱照例去正院请安，随意问候几句，拿功课当借口，准备离开。
“等会?儿，弘昱，额娘还有话和你说。”
大福晋忽然叫住了他。
弘昱拱了拱手，面无表情，“额娘请说。”
看着儿子?一板一眼地模样，大福晋心里难受的厉害，但她不明白自己哪儿做错了。
可能正如娘家?嫂子?说的，弘昱本就是这种性子?吧。
她压下心里的难受，语气温和道。
“你从前不总是想找弘昭、弘晖玩儿？额娘想着......你、你如今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哦，儿子?知道了。”
弘昱还是冷着脸，语气也冷冰冰的。
大福晋喉头一哽，心里漫上一片酸涩。
“弘昱，你是额娘的儿子?，但你为?什?么?......为?什?么?......”成日里对她连个?笑脸也无？
弘昱淡淡道。
“儿子?也想问额娘，为?什?么?旁的兄弟能一块儿玩，就我不行？为?什?么?我每日有做不完的功课，为?什?么?我连个?朋友也没有？”
大福晋急了，哄道，“我刚刚说了，你可以......”
弘昱半句也不想听，一口打断。
他看向大福晋的眼神，始终是冷冰冰的。
“额娘，我猜您是因?为?弘昭成了太子?，才让我和他走动的吧？”
“您怎么?不想想，太子?身边那么?多人，这时候烧热灶，哪儿还轮得到?儿子?？不论您心里怎么?打算，从前怎么?做，往后还怎么?做吧，就当儿子?从来是个?孤家?寡人好了。”
“这不是正称了您的心意？”
大福晋呆愣愣地看着他，张了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儿子?竟然是这么?想她的？
可是，她是弘昱的额娘，只想他好......
弘昱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正院。
身姿挺拔，毫不留恋。
不知为?什?么?，大福晋从儿子?的背影上，瞧出了丈夫决绝的身影。
她一下跌坐回了椅子?里，呜呜哭起来。
弘昱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在内室翻找出一个?珍而重之的小?盒子?。
里面放着一套有些褪色的七巧板，和几个?乱七八糟的小?玩具。
他瞧了眼，又静静地合上了。
*
等第二日上书房，弘昱带着书，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远远瞧着，与自己隔了几个?位置的弘昭，众星拱月般被人围着。
弘昱沉默一瞬，翻开书本。
不想才打开，就叫人合上了。
抬起头，弘昭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他课桌前，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死死压住他的书。
“别看了，你不是最?不喜欢看书？走，去我那边坐，咱们商量着要一起揍蒋跃，你不是也看不惯他？”
弘昱屁股离了椅子?一瞬，又坐了回去。
“算了，我额娘......”
而且，他也不想弘昭以为?，他是因?为?他当了太子?，才和他走的近的。
弘昭抬抬下巴，气势迫人地盯着他。
“孤如今是太子?，你额娘也要听孤的话！走，一起去！”
弘昱楞楞地看着他，在弘昭故作严肃的眉眼里，“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他站起身，“好！一起去，她再敢拦我，叫太子?殿下治她的罪！”
两个?小?少年互相对视着，一齐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