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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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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答案她早已知晓,因为早先就和甜妞说起过。

甜妞说的和她猜测的也相差无几。申长更之所以成为老大难、里正婆娘之所以不准里正给申长更说亲,以及其他人在此事上的态度,其实并没有什么玄奥可言,归结起来不过七个字——封建迷信害死人。

这事还要说到四年前。那时节,青田村来了个算命先生,刚到不久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盖因这算命先生批命甚是灵验,不管姻缘前程还是琐碎杂项,一算一个准,不准不收钱。

申长更是被梁氏硬拽去的,原是为算姻缘,谁知这一去就出了事。

那算命先生先是观了他的面相,又批了他的八字,而后说了一通“七杀、阳刃、切忌时逢、灾殃立致”的话。反正大意就是申长更招阴引煞犯小人,所在之处必有血光之灾。

其实在算命先生来青田村之前,申长更命硬的说法私底下就已经流传开了。父母前后脚离世,刚降生的小妹妹也夭折了,一家子独独活了他一个,不是命硬是什么?

如今再加上算命先生的批语作佐证,这算命先生还是从未出过错的……一时间,申长更成了洪水猛兽,是比瘟疫更可怕的存在。

梁氏怕耽误申长更终身,又是请喜神,又是跪山门,多方拜求破解之法,为此没少费银子。然而申长更的终身还是给耽误了。

邻村有户颇殷实的人家,户主无意间得过申长更的帮助,恰巧家中有一女未嫁,又一眼相中了他,父母自也乐得成全,遣了媒人两下奔走,眼看说合得差不多了,结果出了这事。

认真来说,这桩亲事是毁在算命先生的后半截批语上——财星轻弱刃刚强,身旺之乡大不祥,凤寡鸾孤清夜怨,等闻妻克两三双。

人家就一个独生闺女,哪敢嫁给刑克犯煞之人做赌?婚事自然是没戏了。

几年过去,事情慢慢淡化,村里人对申长更也不再那么避如蛇蝎,但说亲却是想都不用想的,因为没人肯说,也没人敢嫁。没见他至亲都死绝了?嫁过去说不得就轮到自己……

冬小施听罢始末只觉哭笑不得,料到村里人定是被那神棍蒙骗了。只要提前踩点、事先打听,想一算一个准又有何难?全是后世玩烂了的把戏,就不信满村的人没一个看得出来。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古人对神神鬼鬼吉凶祸福的迷信程度,就连鲁阿婆,也被她怼得好一通支吾,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有甚大不了,这些年不也好好的?可见那批语不一定对。就算……娶个命硬的压压就是,反正轮不到你!”

“是是是!您放心,我拿他当恩人,当兄长,绝没有染指之意!”冬小施学她哼哼着说完,收拾好碗筷转身,然后便呆住了。

堂屋门口杵着个高大的身影,不是申长更又是谁。

“你、你怎么来了?多久来的?”

也不知方才那话他听到没有,听到多少?这事应该算是他的隐痛吧,自己却为了堵鲁阿婆的嘴拿出来议论,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也和村里那些长舌妇一般……

正胡思乱想着,申长更开口说了句刚到,“我见倒座房黑灯瞎火,猜到你在鲁阿婆这,过来看看。”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总算不至于太尴尬,冬小施也乐得借坡下驴,“我正打算回……”

“回啥子回?吃了我的东西想不干活?!”鲁阿婆随后出来,横眉立目地瞪了眼冬小施,又看向申长更,“你来得更巧,正好还缺个帮手。”

上了年纪的人牙口不好,包子皮也要吃发面的。面盆一早坐在温水锅里,到了这会儿也发成了,馅儿也是早就剁好的,一种叫曲麻菜的野菜,掺上汆了水的豆腐丁,再炒两个鸡蛋剁碎了拌进去,调个味即成。

让冬小施意外的是申长更竟会擀面皮儿,擀得还不赖,至少强她许多。

他大刺刺正对着案板坐下,手上一刻不歇,又大又圆的面皮很快就摞了一堆。冬小施和鲁阿婆分踞东西两头负责包,间或聊些闲话,顺带互怼一下。

连包带蒸,半个多时辰全部忙完。

即便晚饭已经吃过,看着刚出锅的包子,那个蓬松宣软和鲜香,还是忍不住直吞口水。鲁阿婆不留情的数落她能吃,倒也不耽误给她和申长更递包子。

剩下的包子要端堂屋,待冷凉后装筐里吊到房梁上,不然怕被野猫偷。鲁阿婆端着馍筐出去前,看了眼并排坐在锅门前埋头啃包子、怎么看也不搭噶却又莫名和谐的俩人,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吃完包子摸黑朝家走,申长更走在前面,时不时提醒她小心脚下。

“野菜包子还挺好吃,比之前萝卜缨子包的好吃多了。”冬小施没话找话。

其实这条路她早已摸熟,但想着事,有点分心,申长更地提醒便没听进去,差点崴进旁边的干河沟里,多亏申长更及时出手拉了一把。

眼看再往前就是申家屋后了,冬小施索性站住脚,把心里话倒了出来:“刚刚我和鲁阿婆聊得那些,你都听到了是吧。”

申长更随她停下,倒也没否认,点了点头便没下文了。

冬小施咝了一声,想捂脸。得亏着天黑,不然真要挖地洞钻进去了,“我不是有意拿你的事说嘴的,你……”

申长更却道无碍:“村里人都知道,原也不是什么秘密,没有不能说的。”

话虽这样讲,但——

“反正这次是我不该……不过既然说到这了,我索性再多句嘴吧。那些算命的和尚道士,他们的话你千万不能信,那些人花招多得很,说到底还不是向着银子说话,哪里真就能勘命算运了?若真有那等本事,也不会流落到这种乡野之地,早忙着成佛得道去了。”

冬小施把自己所知的有关算命打卦的把戏讲给他听,又简略举了两个例子:一个是恩爱美满的新婚夫妇,一个是情投意合的订婚男女,就因为家中人误信了那些江湖术士的诳语,结果害的有情人劳燕分飞。

“总之,你信我,你家人的遭遇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也不可能被谁谁谁给克死,都是无稽之谈。”

原以为申长更对这个话题多少会有些排斥,也做好了得不到回应的准备,谁知话音落地不久,一片漆黑里就听到他嗯了一声。

这下轮到冬小施诧异了:“你本来就没信那神棍的话?”

申长更沉默片刻,道:“我信不信并不重要,大家都信。”

这倒是真的……有些观念传了不知多少代,拔除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难道敲锣打鼓在村里搞科普?那大概率会被认为是鬼上身或是发了疯。

冬小施被难住了。

“那个,事实胜于雄辩!等你成亲生子,日子越过越好的时候,看那些人还说不……”可问题就在于申长更娶不到人呀。

申长更接道:“眼下尚不急着成家,这事儿以后再说。”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敷衍自己,又或者还忘不了那个曾和他议亲的姑娘?有心问一下吧,又问不出口,怕再戳了人肺管子。

冬小施干笑着附和:“确实不急,你还年轻着呢。”二十二岁,搁后世仍在上大学,结婚还是遥不可及的事。

在鲁阿婆家待的有些久,路上再一耽搁,回到家各屋都已歇下。

“你等等,我给你拿样东西。”

冬小施小小声说完,进屋把灯点亮,而后从破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逐层打开来,是又一个捕梦网。

之前那个他觉得女气,冬小施重又编了这个,为此很是费了番思量。

这次不用荆条了,改用藤条,也不是一根,而是好几根稍细些的并到一起,合成三指粗细的主圈,再用麻绳在上面随便缠上几道,不需缠密,使大面积主体暴露在外,视觉上呈参差不齐状即可。

织网的线选择了比麻线稍粗一度也稍亮一度的黄麻绳,织成粗疏有致的番莲花形状,网洞处串了一个大红的木珠子,很有点睛的效果。

下摆也改成不对称风格。左边坠了两个一指长细竹管做成的呼哨,风一吹会像风铃一样发出翁鸣声,右边两条麻线则坠着数目不等的草珠以及石子。

石子是冬小施特意去小溪边捡的,由于常年被溪流冲刷,长得都奇形怪状,却有着极漂亮的纹理,只需拿去找王四爷爷钻上孔便可。

亮点仍旧在羽毛上。不过不是朱顶穿云雀的羽毛,而是王兴给的一种不知名芦花纹长羽。先挑一根中等长度的,用粗些的麻线搭配草珠绑在主圈下方,随风飘飘摇摇,似少女裙摆;另选一根最大最粗的,削成刀剑形状,斜插-进主圈的缝隙处,柔中便带了刚。

编成后,特地挂在床头看了看,质朴的材料再加上刻意为之的编织风格,整体上给人一种粗犷之感,细节处却又不失灵动。反正她是比较满意的,就不知申长更如何想。

“喜欢吗?”冬小施试探着问。

申长更还记得这东西,比起上次那个他认为的“姑娘家的玩意”,这个确实更能吸引他的目光。

“喜欢。”他如实道。

冬小施顿时高兴起来,提着捕梦网的那只手往前一伸:“给!”希望这世间所有的好梦都属于你,也希望亏欠你的美满能早点来到。

不过这话太肉麻了,就没说,反正上回已把寓意告诉他了。

申长更迟疑着接过,盯着手里的东西看了又看:“给我编的?”

冬小施点点头:“送你的礼物。”

又不甚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我现在没什么银钱,只能送你这个,聊表一下心意,礼轻情、心意重嘛。”

听她这样说,申长更便没再推辞:“多谢,那这心意我收下了。”

总算没白忙活!冬小施笑得见牙不见眼,关门前不忘提醒他:“记得挂在你床头啊。”

申长更郑重道“好”,回屋后果然往床头墙上楔了根钉子,而后把捕梦网挂上去,抱臂端详了好一阵。

他的生活中还从未出现过这等“闲东西”,收礼物也是头一遭。

原来一个不能吃不能喝的物件,也能让人感到心情愉悦,愉悦之程度不亚于……不亚于什么呢?

申长更一时找不到可堪比拟的东西。

最后又往墙上看了一眼,这才熄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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