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铺前面是商铺后面是住家,甘霖让那个叫招财的伙计去附近的食肆要了?桌席面，就摆在后院堂屋：“都是自家人，就不外道了?,食肆人多,说话也不方便。”
冬小施和甜妞早都等饿了,哪还会管在哪吃？
“对了，你?爹呢？”自打进了?铺子好像就没看见阚广喜。
甜妞忙着啃鸡腿，闻言头都不抬道：“去衙门了吧,他今日要当?差。”
冬小施只听闻阚广喜经常往返县城,还不知他在衙门里竟也是有差事的。
细问之下才?知道,经过里正阖家几年来的使钱使力,阚广喜如今进了?衙门六房之一的户房,当?了?个书办。
“可以呀甜妞,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怪道阚家是青田村第一大户,除了里正自己,里正侄子，也就是阚豹的兄长阚虎,在衙门当着衙役，如今阚广喜也领了?公差，一门公务员呀这是。
“哪是什么公差？”甘霖解释给她听，“六房的书吏由县令指派，都已经算不上公差了?,何况是书吏下面的书办？”
甜妞也跟着拆台：“我爹还是个挂尾的。”
冬小施顿时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编外合同工呗。难怪瞧着挺清闲的，不过众所周知，清闲松散的职位向来难捞油水。
不过即便如此里正一家也要把人送进去，可见还是有好处的。
“衙门有人好办事嘛。”冬小施如是说。
“欸！是这个理儿！”甘霖一拍桌子,“不是冲这个，我才?不花那冤枉钱。”
冬小施不解，甜妞转头与她咬耳朵：“我爹这事，一多?半的钱都是小舅舅掏的。”
“若不是我姐嫁到他们老阚家……哼哼。”早些年因为甘氏生不出儿子的事阚家没少闹幺蛾子，甘霖出钱也不光是为了?自己——一个小小书办，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不让自家姐姐作难。
“那我娘不嫁进阚家，哪来的我？小舅舅你?就实说了吧，你?就是不喜欢我。”
甘霖一脸嫌弃：“吃你?的吧！讨厌鬼！”
甜妞扮了个鬼脸，继续埋头吃饭。
饭罢，喝了?茶，打发?甜妞去前面看铺子，两人的谈话?正式开始。
甘霖上来就赔了?不是：“本该我亲自登门拜见才?是，这不，一直下雪，出城的路都给封了?。好容易天晴，生意暴涨，脱不开身。万不得已，这才?托人送话?，劳你跑这一趟。”
冬小施浑不在意：“我在家也憋闷得不行，正好出来透透气。咱们就别客套了?，谈正事吧。”
甘霖也不喜虚套，点点头，直入主题：“今日店中情形你也看到了，捕梦网和那些羽毛饰品，很受欢迎。”
“我还以为甘老板你不甚满意。”货架放在最里面，若非客人主动问询兼无意发现，甘霖整个半天从未主动提起过。不过他这本就是胭脂铺，重心放在自家商品上也能理解。
“那你可就冤枉我了?，我之所以没急着推给客户，实是另有打算。”甘霖话?题一转，“对了，你?觉得我给捕梦网定的价位如何？”
冬小施给甘霖的批发价是每个捕梦网五十文，原以为甘霖把售价定在六七十已是极限，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定到了八十文。
甘霖伸出一根手指冲她摇了?摇：“八十文我都嫌低了。之前你?让我姐转达给我的话?其实不无道理，穷人确实不会买这玩意儿。但你?担心富人见多?识广瞧不上，却是多虑了?。富人最不缺的就是钱，难就难在怎么让他们心甘情愿掏出来。相比之下他们的家眷要好伺候得多?，只要东西够新鲜够新奇，她们是绝不吝于掏钱的。”
所以甘霖是想囤积居奇？那好似没有告诉她的必要。反正货已经给他了?，她只拿自己该得的，至于售价飙到多少，还不是甘霖自己说了算？只要他卖得出去。
不过冬小施多少还是有些疑惑，“你?光一盒胭脂就能卖到一两多，相比之下，羽毛制品的利润也谈不上多?诱人。”
甘霖叹了口气：“你?不懂这行，那小红春是江南新品，进价本就极高，再搭上采买的相关花费……城里胭脂铺又不止我一家，价不能乱定，利润十分?有限，总得算下来倒不如捕梦网。”
“不见得吧。”冬小施提起先前那位张夫人，“女人的钱再好赚，到底也不是无脑往外掏的，譬如那位张夫人，一两半花在脂粉上舍得，八十文买个捕梦网却要犹豫半天，还带讨价还价。虽然最后拿下了?，但由此可见，比起胭脂水粉，羽毛饰品还是有一定的局限，若再拔高价格，客人未必愿意买单。”
“所以张夫人这类就不是咱们要卖的主要对象。”
“你?的意思是说，做那些真正的贵妇千金的生意？”冬小施笑，“我这东西虽然勉强够得上新奇精致，但材料都很寻常，你?确定那些眼高于顶的小姐太太看得上？”
“这也正是今日我要跟你?商量的——咱们能不能把材料再提升一下？就拿捕梦网来说，那些石子草珠的，固然有野趣，但在有些人眼里，未免难登大雅之堂。你?看有没有更好的法子，让它整体看起来贵重些？”
法子当?然有，她前世用的哪一样材料不比眼下的好，这不是资源受限么？
“麻绳可以改为麂皮绳，草珠换成各类珠饰，若嫌颜色单调，还可用染料……但是甘老板，这些可都是要钱的。”
想要包装升级，想要卖更高的价、赚取更高的利润，首先就得砸更多的钱进去。
她反正是没钱。
甘霖在堂屋踱着步，并没有思索太久就做了?决定：“这些全部我来出！”
冬小施这下是真有些惊讶了，不知他何以这么大的决心和信心。
“不是我信心太大，是你信心太小。你?看，即便把那些东西放在最里面的货架、在没有任何推介的情况下，都已卖出大半，客人们唧唧歪歪嫌贵又如何，最后不还是拿下了?？若再加大点力度，说不定早卖完了?。但近几日发生了?一些事，让我改变了主意。”
“何事？”
“你?送来的东西中有几把羽毛扇，其中两把被杜员外家千金看中买了?去，她虽爱不释手，但不无遗憾的说，若材质再精良些，倒可拿去送人了。似眼下这般粗朴，只能留下自己把玩……”
冬小施不语。她那些东西本就是做来闲玩的，还真没往送礼上想，当?然也没那个条件去想。
“无独有偶，康县丞家的小姐也看中了一把羽毛扇并几样头饰，临走跟我说，若有同类良品，最好是镶金嵌银的，立马着人去通知她……要知道，这类大客，一个足抵寻常散客几十甚至上百个。”
今日他故意夸大其词，夸口这些羽毛制品乃他高价购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没见那些原本还有所犹疑的顾客顿时就下定了?决心？她们图的不仅是东西，还有东西背后的隐性价值，不然优越何来呢。
“依你?所言，是想将这些羽毛制品包装成高端奢品。若你确保原材料能供应上，我这边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冬小施琢磨了?一下，“我觉得也没必要为了迎合那些大客户而完全放弃中端市场……我的意思是张夫人那类的客户。一个百个张夫人或许不算什么，但市井之中这种殷实小户多如牛毛，只要东西能打动她们，她们的购买力也是很惊人的。”
“你?是想两手抓？”
冬小施点了点头：“试试吧。”道路都是试出来的，是走精品路线还是走轻奢路线，总要试过才?知道。
甘霖想了想，也赞成：“那好，你?等会儿把所需材料都列下来，我这几日搜罗齐了?就让人给你?送去。至于货架上那些，我就正常售卖。不过你?得有个准备，存货撑不了?几天了。”
“没事，我带了些来。”冬小施把搬去老屋后新做的羽毛制品都带来了，包括昨天刚刚“研发?”的愤怒的小鸟。知道今天要来县城，昨晚又赶了会儿工，正好凑够五十个，“这是我琢磨出的新品，比较适合小孩子，定价也比纯羽毛制品稍低，你?看如何？”
甘霖没二话?：“成！这东西小孩子保准喜欢。”
冬小施笑了?笑：“便是卖不上价钱也没关系，若真打算走高端路线，那些有孩子的人家，这个可以当?做赠品。”
甘霖也觉得这主意甚好，掐着指头算了?算账：“上次货款五两五，这次四两，共计九两五钱，你?等等，我去里屋给你?拿。”
除了银子，甘霖一并拿来了契书：“若没甚么问题，咱们今儿就给签了。”
冬小施接过，逐字审读完，见与蚊香合作时的条款大同小异，并没有埋坑设陷之处，便落下了?自己大名。
“咦！你?这字……”
冬小施看了?眼自己支楞八叉的字，些微有些发?囧。上回那张契是在申家签的，用的是自制的鹅毛笔，这回换了地方，只能用甘霖备的毛笔。对于毛笔，她也就大致记得个握笔姿势，掌控是掌控不了?的，字能成形已经尽了最大的力。
甘霖的关注点却不在字的美丑上。在确定上回也是冬小施自己的笔迹后，好奇地追问起她那次用的是什么笔。
冬小施简要说明了羽毛笔及其使用的便利之处，甘霖一拍大腿：“要不咱们的合作再加一项？这个羽毛笔也加上。”
冬小施并没有那么乐观：“羽毛笔固然方便，但不得不承认，它在艺术性上终是欠缺的。识字之人不一定瞧的上，不识字的人，再便利也派不上用场。”
就拿她自己来说，本心里也是更欣赏和推崇毛笔字的，只可惜她不会，想练吧，那东西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练得出来。
“何必如此多顾虑？不是人人都讲究你说的那劳什子艺术性的，譬如我，粗识几个字，平时记个账啥的，就想图个方便。”
冬小施见他对羽毛笔的兴趣如此之大，沉思了?一会儿，答应先做一批试试：“这东西工序不算繁琐，就是材料处理起来有些麻烦。”
甘霖连连点头：“这样，你?先做个一百支出来！”
冬小施：“……”口气可真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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