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冬小施没想到登门的?会是申长昀,“有事？”
自从分出申家，两下?便几乎断了往来，除了陶氏过来传话?那次,申家其他人从未露过面。
不,这样说也不对。冬小施忽然想起，严格说来，申长昀这并不是第一次来老屋。
年三十那晚,她被甜妞拉出去串门子，在她走后不久，陪申长更说话?的?王兴和阚豹等人也没多呆,因为?申长昀的?突然拜访。
过去一年，为?了备考院试,申长昀很少回家，就连过年这样大的?节日,也是年节头几天才回。他也是直到那时才知道申长更受伤前后家里所发生的?一系列事。
恰逢陶氏传话?被拒，两家关系更僵,梁氏发了话?任何人都?不许再往老屋这边来，就连申长昀也不例外。到了年三十这晚，申长昀到底还是寻了机会出门，特意来了趟老屋。
冬小施回家时他已经走了,所以?两人并没有碰上面。
事后从申长更口中得知了申长昀的?来意，无?非就是为?家里人的?不当做法道歉、希望申长更能理解家人的?愚昧和苦衷,再然后当然就是冰释前嫌、重回申家,一家人仍是一家人的?美好愿景。
已经被拒绝了一次,怎么，这是还不死心？
冬小施并没有打?开院门迎人进?院的?打?算，她对申家人实在欠缺好感。即便申长昀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上参与度很低,或者?说几乎没有参与的?痕迹，但想到他心安理得读了这些年的?书，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就连农活都?不用干，而申长更却要拼死拼活挣钱供养整个申家、供养他，冬小施就连基本的?客气都?欠奉。
申长昀迟迟没有回应。他看着冬小施，有些疑惑，好一会儿才将眼前人和去年在自家院儿里见过的?那个胖姑娘对上号。
犹记得两人初次见面还是在申家的?灶房，当时他洗漱完回身，一个壮硕如小山的?身影将门口堵地严严实实。因为?太过震惊，兼有几分好笑，是以?记忆深刻。
没想到短短小半年时间，她竟瘦了这么多。
说瘦也不确切，比起一般姑娘的?薄削还是丰润了些，但丰润得恰到好处。没有了当初的?臃肿之感，暮色朦胧里这样逆光瞧着，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可?亲？申长昀也说不好。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这样盯着人看十分失礼，握拳抵唇咳了一声?以?掩饰尴尬，“我，我找堂兄。”
冬小施极干脆的?答：“他进?山去了，没有十天半个月估计回不来。”
申长昀明天就要回城，十天半个月肯定是等不了的?，“堂兄近来可?还好？我听说他腿已经好了，原还不敢置信。既然能重新进?山，想来是好清了的?，多亏了你照……”
冬小施竖起一只手?掌打?断他：“跟我没关系。药起效，天开眼，他自己争气，三个因素但凡缺了一个，他还躺炕上看人脸色吃饭呢。好没好清咱也不好说，没好清也得进?山呐，谁让他得养家糊口呢？哦，我忘了，未来的?秀才公是不需要养家的?，又怎会懂得这种人间疾苦？不过你也用不着担心，他以?往要养好多张嘴，如今只养两张便可?，负担没那么重了，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好。”
话?里的?软钉子让申长昀一时讪然。
冬小施在申家待的?时间不算短，他和冬小施接触得却极少，以?往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今日还是头回交谈。印象中她在申家一直是沉默的?，大嫂和两个侄女也说她不咋说话?，只有二嫂看法不同?，她说冬小施伶牙俐齿、最是难缠。
今日算是体会到了，确实……伶俐得很。
对上那双生机勃然的?杏眼，以?及晕染着薄怒的?面颊，申长昀没有恼怒之感，倒露出些无?地自容的?窘态。
“姑娘说的?是，若非我读书，家里人原不必过得如此辛苦。如若不是为?着我今年的?束脩和备试的?一应花费着急，娘也不会答应给堂兄断药……我已经跟家里人说了，今年院试若不中，就不再读了，回来帮扶家里，接过堂兄曾担的?重担。”
其实话?出口冬小施就有些后悔了。她大可?不必跟申长昀说这些的?，不过是想到这人又要来劝申长更回申家，迁怒罢了。申长昀读不读书、读多久的?书，跟她又没有关系，即便有愧于申长更，申长更都?没说什么，更轮不到师出无?名的?她打?抱不平。
“那是你自己的?事，你们自家的?重担，爱谁担谁担，我管不着。”冬小施泄了气，也懒得应付了，“总之他这会儿不在家，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确定，你要么再等等，如果放心的?话?由我转达也可?以?。”
申长昀不是不识眼色之人，看出她对自己的?不欢迎，自然不好再厚颜搅扰：“那等我下?次回来，再来看望堂兄……告辞。”
申长昀这边刚转身，冬小施就利索地关了院门。
做饭、吃饭、洗漱，该忙的?忙完，夜里躺在炕上，却是止不住的?辗转反侧。
说是六七日便回，这马上两个六七日都?要过去了，带的?肉饼也该吃光了吧？还不回来，是又遇到什么危……冬小施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她在胡想什么？能有什么危险？肯定不会有危险！都?跟王兴说了这次不要再往山地腹心去……兴许是围困比较狡猾的?猎物给耽误了？以?往也不是没有过。
以?往确实有过归期拖延的?时候，但以?往申长更从没丢过半条命呐。
冬小施如今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状态，自申长更走那天她就悬着心，刻意忽略，刻意让自己忙碌起来。其实也无?需怎么刻意，最近招工加培训的?，她本来就比较忙，所以?白天都?还好，到了晚上就破功了，外面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她就得欠起身子叫一声?申长更。
当然没人回应。失望、担心和害怕，种种情绪交织，一夜不得好眠。
甜妞今天还说她黑眼圈重。白天忙得要死，晚上又睡不好觉，能不重吗？
冬小施觉得她整个人已经快到临界点了，如果申长更再不回来的?话?……
如此又过了两日，就在冬小施耐心即将告罄，打?算花钱托村里人进?山去寻的?时候，打?猎的?一行人终于回来了。
那时节天已经黑透，冬小施听到拍门声?，起初还是不紧不慢的?出堂屋去开门，那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小施飘入耳中时还愣了一下?，以?为?是幻听。门外的?人大抵也听到了脚步声?，于是拔高声?音又唤了句“小施”。
这下?冬小施终于可?以?确定，不是幻听，是申长更！
她再不迟疑，飞快向大门口跑去，开门的?瞬间一个飞扑，紧紧搂住面前人的?脖颈：“你总算回来了！”明明是喜悦的?，却莫名带了哭腔。
申长更被她这一举动弄得有些怔忪，旋即托住她的?背，两人都?没再说话?。
“那啥，这还有喘气的?呢。”一旁的?王兴拿腔作调吭吭了两声?。
天太黑，冬小施的?一颗心又全系在申长更身上，还真没主意到有旁人。被提醒了才发现，不止王兴，他旁边还有阚豹。
冬小施虽不至于脸红，还是赶紧松了手?，退后一步，此地无?银地指了指门槛：“绊、绊住了。”
噗嗤一声?，也不知谁笑的?。
好在有夜色遮掩，不然冬小施真想就地挖洞钻进?去。
“好了。”申长更发话?的?同?时，将一把?东西塞给她，“你先进?去，我们几个把?车上东西卸了。”
冬小施也没看是什么，胡乱点了下?头就进?了院子，待进?了东屋，才发现手?里攥着的?是一把?野花。
之前在申家放羊时冬小施就有这个习惯，山上待的?无?聊，时不时摘点野花野果的?，回来插在破陶盆里，虽不能改变倒座房的?环境，好歹赏心悦目一些。但别人摘的?和自己摘的?，终归是不一样的?。
申长更带回来的?这把?显然比她之前带回来的?那些好看，硕大的?花骨朵，各色各样，都?是青田村附近的?小山坡上不常见的?。更重要的?是，他去那么远的?地方打?猎，竟然还记得给自己带花……她竟然收到花了？！
虽然送花的?人未必懂得送花给姑娘的?意思，很可?能就是顺手?为?之，但，至少说明他在外这些天心里是挂记着自己的?。
听到院里的?声?响，冬小施回过神，把?花放好，端着油灯出去给他们照明。
这次可?以?说是满载而归，骡车上一多半都?是申长更猎到的?，剩下?的?归属王兴和阚豹。
东西卸完，王兴冲站在院门口送客的?两人抬了抬下?巴：“那啥，我们这就走了，你们关上门，该干啥干啥！”
冬小施尴尬极了，心里暗道，下?次再不能随便抱人。
“该饿了吧？”为?了打?破尴尬，冬小施赶紧转移话?题，边说边往灶房走，“我去给你——啊！！！”
若说有什么本土的?东西是冬小施至今仍无?法适应的?，那定是老鼠无?疑了。
在她进?屋的?瞬间，一个灰不出溜的?东西拖着个又粗又长的?尾巴飞快从她脚面上爬了过去，冬小施瞬间就炸掉了！
刚刚才立定主意不能随便抱人，话?才落地没多久就打?了脸，再次投怀送抱不说，还是以?八爪鱼的?形式。
“老老老、老鼠！有老鼠！”
老屋年头久了，蛇虫鼠蚁较寻常屋院要多得多，虽然翻修时捣毁了不少老鼠洞，却很难做到赶尽杀绝。申长更在家中各处都?放了老鼠夹，但他走之前都?收起来了，就是考虑到他不在家期间，夹子夹住了老鼠，若夹死了还好，若是没死，冬小施肯定不知怎么处理。
先前就被吓到过两回，每一回都?是抱头鼠窜，这次倒还好，有人陪就有胆气嘛。
主要是，她现在这姿势……
冬小施悄悄把?腿放下?，正想往后撤，申长更却没有松手?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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