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籍的事?解决,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冬小施心情大好,回去的路上?采买了许多食材,亲自下厨待客权作庆祝。
除了里正父子和鲁阿婆,几个帮工也列席其中,这种场合当然也少不?了王兴这个蹭饭大王。酒菜之丰盛自不?必说?,席间推杯换盏、戏谑笑谈,一扫近些日?子的阴霾。
当天?很晚才散,翌日?,给帮工们放了一天?假,冬小施让申长更出面,替她请一些辈分高、还算明理?的长辈来家吃饭。这些人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前些日?子都为招工的事?来见过冬小施,且无一例外?都吃了闭门羹。
申长更见食材剩了那么?多,还以?为是冬小施估算错了,没想到她是早有打算,也没多说?,决定好人选后,逐个登门相?邀。
被邀请的人先是惊诧莫名,接着便止不?住的狂喜,还以?为冬小施回心转意,又或是申长更把她说?通了。就是说?嘛!她虽不?是青田村的人,以?后也是要嫁进青田村做媳妇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哪能真扮黑脸把左邻右里得罪光。
大家喜滋滋地?来了,看?到满满一桌子好酒好菜,眼都直了。
“家常便饭也就罢了,何必这样铺张,再说?是俺们求你办事?……”
嘴上?这样讲,眼睛却不?受控制的往那些浓酱赤汁的菜式上?瞥,闻着怪香,好多见都没见过。
客气话说?完,纷纷落座举筷,吃得满嘴油光,心里的愉悦兜不?住,简直要冒出来。
饭毕,大家端着小施送上?的清茶喝着,不?住口的夸她手艺好。里面固然有拍马屁的成分,却也十足十的发自真心——看?来王五媳妇也没完全瞎话,别的先不?论,冬小施这灶上?功夫还真不?赖!长更确是有福气了,何况这还是个会赚钱的……
说?到钱,也就说?到了正题上?。
“今日?请诸位伯娘婶子来,是想跟大家赔个不?是……”
听完冬小施的话,众人大失所望,原来并不?是有了转机,仅仅是个赔罪宴而已。
失望归失望,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刚吃了那么?丰盛的席面,嘴软手短的,加上?冬小施态度又恳切,伸手不?打笑脸人,别说?这笑脸人原没必要宴客赔罪笑脸相?迎。
“罢了,原也不?是你的错,是俺们没时运,倒让你破费了。”屋子里闹哄哄的,都在交头接耳,一个年辈最长的大娘发了话,也算给此事?定了调。
议论声戛然而止,其他人跟着附和。
这就是冬小施筛选出这桌客人的目的。乡下地?方,辈分高,说?话就管用?,颇有一言定乾坤的功效;而在坐这些,言行上?或有瑕疵,人品方面却没有可说?嘴的地?方。
冬小施笑得愈发谦和,将不?能雇人的缘由详述了一遍,同时也向大家承诺,日?后但有所需,必定第一时间找她们帮工。
如此一番组合拳下来,倒也算宾主尽欢。
将人送走后,申长更给院门落上?闩,转身问她:“她们虽不?是王濑娘那样的混人,但牵扯到钱,你之前解释她们都听不?进去,就确信今日?听得进去?”
冬小施笑:“情绪就像气球……呃,就是一种越往里吹气越膨胀的东西。等膨胀到一定程度,要么?砰地?一声,炸掉;要么?自己消气,一点?点?瘪下去。”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酝酿与发酵,大家心里就算有再多不?满,也都发泄得差不?多了,理?智回归本位,自然也就可以?平心静气的进行谈话了。
申长更领会了她的意图,道:“那请她们来说?明一下便是,何必委屈自己。”
在这件事?上?,冬小施确实一点?错也没有,生意是她的,雇谁不?雇谁当然由她说?了算。理?亏的是别人,她犯不?着斟茶递水,还好言相?慰。
“我当然不?需要为讨好她们而委屈自己,但我以?后说?不?定有用?得着她们的地?方呢?”
乡土人情说?白?了就是张关系网,有弊端,就是益处。开门做生意,据一方水土,迎八方来客,这些道理?她也是慢慢才领会的。青田村是她的大本营,面对掺杂不?清的邻里关系,既要有快刀斩乱麻的魄力?,必要的时候也要适当怀柔,把关系弄太僵并非她的本意,孤家寡人的还做什么?生意?干脆修仙去。
“今日?的低姿态,焉知换不?来他日?的高回报?就算换不?来,我也没吃亏,笑一笑十年少嘛!”
申长更见屋灯下她负着手怡然自得的模样,也便释然了:“我是看?你做菜时掐着指头在那算账,一脸心疼。”
“计划外?的开支,当然心疼,不?过你信不?信,这桌酒席绝对亏不?了。”
申长更想了想,点?头:“我信。”
今日?来的人中,有几个颇有声望的长辈,不?求她们在今晚过后能彻底站到冬小施这边,只要能稍稍扭转冬小施在她们那的印象,那么?冬小施在村子里的口碑慢慢也会跟着刷新。日?后王濑娘那些人再想生事?,且没那么?容易了。
王濑娘和阚六嫂等人很快发现,她们在村口桥头说?起冬小施以?及她那几个帮工的坏话时,应和的人越来越少了,甚至还有不?少人替她说?起了好话,诸如“生意小、赚不?着钱、用?不?了那些人也能理?解”之类的。
在这种有意无意的引导下,村里的风向慢慢也变了。心心念念想着顶替别人上?位的那伙人,算盘算是彻底落了空,干气也没奈何。因雇工引起的非议至此算是彻底平息。
就在冬小施长松一口气,以?为再不?会有人来骚扰自己的时候,严氏敲响了老屋的门。
严氏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见她一副神经?紧绷的样子,就知她是避着梁氏来的。
“大嫂是有什么?事?吗?”
在申家那会儿,严氏并没有为难她,甚至还帮过她一些小忙,是以?冬小施面对严氏比面对陶氏时态度要好得多,也愿意随申长更一起继续称呼他一声大嫂。
严氏素来内敛,不?争不?抢的性子也导致了她凡事?都磨不?开脸,譬如眼下,冬小施一眼看?出她有事?相?求,她却支吾了好一阵才把来意道明。
“你、你这还,还要帮工不?要?”
话说?完,严氏就埋下了头,不?知是怕被拒绝,还是有求于冬小施是件让她十分难堪的事?。
冬小施有些意外?。今日?来的若是陶氏她都不?会这么?意外?,偏偏是严氏。
她却忘了,陶氏虽见钱眼开,但若需起早贪黑来换,那她的积极性就会大大打折扣,才不?会上?赶着要来做帮工,而习惯了吃苦耐劳的严氏就不?同了。
冬小施奇怪的是,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她没来,如今风停浪息了,她怎么?倒来了?
其实风声刚传出那会儿严氏就心动了,十文钱呢!若有了这个进项,不?仅能贴补,她在家说?话也能吃重一些。
但她毕竟不?是个鲁莽之人,观望了一阵,见大家都没讨到好,冬小施一个也没多招,也就按捺了下来。
前几日?,天?挨黑的时候,申长更去了几户人家,恰巧被她撞见,便留了个心眼。见那些人陆陆续续来了老屋,又过了许久才出来,很明显被留了饭,且言谈间对冬小施多有夸赞。严氏还以?为冬小施又打算雇人了,再按捺不?住,这才找上?门来。
“你看?,咱们一个屋檐下,相?处过不?短的时日?,是吧?你是最知道我的,我手脚勤快,肯定不?比旁人差……”
严氏做起活来确实干净利索,这一点?冬小施不?否认,而论起亲疏,她和严氏也确实更“近”一些。那招工之初为什么?没有想到她?其实是想了的,但只是打脑中过了一遍,就给否决了。
冬小施并非不?懂感恩之人,但她也不?是胡滥报恩之人,她懂得谁才是那个真正有恩于她的人。申家于她而言,就只是借了片瓦遮身,三餐吃不?饱且不?说?,还是记在申长更账上?的,而且寄住那半年,她放羊割草、夏收秋收的也从没闲着,算是以?工抵债了,所以?面对申家,她是无愧的。
既无愧,那么?便就事?论事?。依两家现在的关系,确实不?宜有过多牵扯,尤其是钱财方面的牵扯。一旦招了严氏进来,接下来就该是陶氏了,甚或是梁氏。当然了,以?梁氏的心气未必会往她这凑,但有两个儿媳妇出面也足够了,谁会真跟钱过不?去呢?
一来二去的……申长更好不?容易才从这潭亲情泥沼中摆脱出来,若因为她再被拽回去,那她宁可不?做这门生意。
“大嫂,你也瞧见了,我这的帮工,开始是四个,现在仍旧是四个,并没有多招,我眼下也确实负担不?起。”
严氏张了张嘴,似乎有些不?信,也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干脆。好歹说?些客气话呢,譬如以?后需要用?人一定找她……
并非冬小施不?愿意做场面功夫,既然没把申家人纳进考虑范畴之内,又何必给予希望?那样希望一旦破灭,反倒会惹得一身臊。
况且,她婉拒严氏,也并非只是因为申家的缘故。
陶氏虽讨厌,却能一眼看?到底,严氏不?同,或许是因为无子傍身的缘故,她习惯了自扫门前雪,别人需要帮忙的时候,甭说?不?能帮,就是能帮,也会因为各种顾虑而打消,最多报以?歉意的一笑,再附带一记同情的眼神。对申长更如此,对冬小施也是如此。
考虑到她的处境,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但……过于自慎的人,总让人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还记得最初申长更进山,常叮嘱冬小施有事?就去找严氏,因为严氏比陶氏好说?话——确实好说?话,但也仅止于说?话。
后来她和申长更关系更亲密一些,闲谈时说?起申家人,提到严氏时,申长更说?了句“可相?处,不?可交心”,由此就可见一般了。
对于别人的苦难作壁上?观,深怕湿了自己的鞋,又怎么?指望别人对你敞开心扉?冬小施也同情严氏,却不?会选择与她共事?。
严氏没等来自己想听的话,失望是显而易见的,甚至不?止是失望,还有冷淡。
两下里再无话说?,严氏也没多坐,冬小施将人送至门口,严氏匆匆离去,再未看?她一眼。
冬小施略微摇了下头,关上?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