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眨眼就?到?了农忙时节。
地?里的小?麦已经金黄,其他作物也相继成熟,既要收割归仓,收割完还要进?行新一轮播种,这对于家家户户而言都?是头等大事,冬小?施只能?给帮工们放了长假,即便甘霖那边催得紧也没办法。
甘氏几人过意不去。地?里耽搁不得,生意又何尝能?够耽搁?私下碰头商议了一番,齐齐来?找冬小?施,跟她提出把原料带回家做。这样就?可以灵活安排时间,白天忙地?里的活,闲暇以及晚上做手工,争取两头都?不耽误。
这个方法冬小?施先前也考虑过,只不过农活太累,她吃过那种苦头,怕大家支撑不住,也不好当那周扒皮。
麻氏却道:“家中有?公婆,还有?我男人王五,俩儿子差不多也顶事了,又都?是做惯了的,累不着!”
冬小?施就?问:“眼下抢收才是最要紧的,你分出一半心力?,家里人会不会不高?兴?”
“我家是不会的,我也就?是往地?头送送饭,至于她……”甘氏笑指着麻氏,“你有?所不知,自打来?你这做工,她那出了名爱挑刺的婆婆就?转了性子,再不找麻烦了不说,还把洗衣做饭喂猪的活儿都?揽了去,就?为了让她安心在你这做事。”
“如今在那个家里,除了她儿子,能?赚钱的也就?是我了,她还敢吵吵我?”说这话时,麻氏一脸自信的光彩。
当初来?冬小?施这做工,真的就?只是想?赚点?钱补贴家用而已,慢慢却发现好处并?不只是金钱上的。村里人有?多羡慕就?不必说了,家里人,尤其是公婆,看?她的眼光也与往日不同了,说话办事再不是居高?临下的语气,都?是好商好量,甚至由她拿主意。
这搁在以往是想?都?不敢想?的。一个孝字大过天,即便她给老王家生了俩儿子,家里地?里的活从来?都?是一把抓,也还是得应付难伺候且处处想?压她一头的婆婆。不是有?句话叫“多年媳妇熬成婆”么??一辈辈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她曾以为她也得熬到?婆婆闭眼那天才能?真正在家里挺直腰板,没想?到?根本不用等那么?久,老大的难题解决起来?竟这么?简单!
麻氏说不出这其中的大道理,只是愈发坚定了要好好做工的心。
冬小?施却清楚,不管在什么?时候,经济基础与个人尊严都?是紧密相连的。尤其在这种礼教能?吃人的地?方,女子若无可靠的娘家与如山的嫁妆,自己再不具备些谋财的本领,那就?真的只能?一辈子依附婆家、任人揉圆搓扁了。
“既是这样……那就?这么?办吧,辛苦大家了。”
甘氏麻氏和甜妞领了自己那份材料就?走了,冬小?施叫住石秋,问:“你有?没有?不方便的地?方?”
石秋家里没有?干活的劳力?,卧病的老娘和年幼的弟弟都?指望不上,全靠她自己支撑,是最难的一个。
“若不然,你先忙好家里的事再说,别勉强自己。”
石秋摇了摇头:“我家地?少,用不了多久,不会耽误这边的事。”
她如此要强,冬小?施只好随她去了。
人人都?忙着夏收,老屋这边却不用。
村子东北角那两亩地?在分家之前就?已经种上了庄稼,不过既然分给了申长更,那默认这季收成也该归申长更才是。当时梁氏当着里正和众乡老的面?也说了,等这季庄稼熟了,让申长荣和申长贵帮着收帮着种,不必劳动王兴阚豹等人。
夏收开始前几天,申长荣兄弟俩确实来?了趟老屋,却不是商量活儿怎么?干,而是替梁氏传话。
“你如今多风光呀,腿好了、也能?进?山打猎了,你那媳妇儿……虽说还没办事,对吧,也差不离了。谁不知道她现如今本事大了,雇起了帮工,还和县城的人做起了买卖。娘的意思是,你们两口子既不缺钱,那这季收成还归申家,反正本来?也是我们家种的,收自家的东西?,你没意见吧?想?吃现成的,哪有?那么?美的事情,等把地?空出来?自己种吧!”
申长贵越说越不中听,申长更没有?表情,屋外面?的冬小?施却已经离奇愤怒了。
出尔反尔,没见过这么?无耻的!给出的地?,竟然还想?要回上面?长的庄稼。地?是申家的,那种子还是申长更挣钱买的呢!东北角那块地?地?形不好,最难耕种,去年基本就?是申长更一个人完成的,亏他们有?脸!
然而再愤怒,冬小?施最终也克制了下来?。申家的残留问题须得申长更自己来?解决,她是不适宜也不应该插手的。而依她对申长更的了解,即便他已跟申家划分界限,也做不出过于绝情的事来?。
为些庄稼争破头,不止事关脸面?,还有?人性。如今两人已走出困境,申家的日子却不好过,申长更毕竟曾将那些人视为家人过,他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为些芝麻谷子的事与之扯皮。
果然,继申长贵之后,申长荣就?打起了感情牌:“长更,你二哥他浑惯了,你别往心里去。家里的情况你是清楚的,如果你这边还算宽绰的话,那、那就?……不是俺们想?占你便宜,只怪我没能?耐,找不到?挣钱的活计,这大半年也没能?给家里添些进?项。八月间小?弟就?要院试了,这次要去府城,需打点?的地?方不少,盘缠和所需花费到?现在都?还没头绪,你伯娘快要愁白了头,你大伯药都?断了……”
最后,当然是达成所愿了。
他二人走后,申长更给冬小?施道歉。
冬小?施怏怏道:“本就?是你的地?,跟我又没关系。”
“不……”申长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跟她承诺,“再不会有?下次。”
冬小?施瞥了眼他眉间褶痕,也不想?再跟他闹别扭,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想?还尽申家养育之恩,不想?占他们一分一毫的便宜,那块地?在归属上也确实有?些麻烦……也罢,这季就?让他们收吧,不过你说的啊,下不为例。”
申长更总算有?了些笑貌,“嗯,我说的。”
冬小?施敲了敲下巴,揣测道,“申家大概率是捉襟见肘了,不然你伯娘干不出这种损脸面?的事。她就?不怕万一闹将起来?,村里人看?笑话,申家名声更差?”
可见梁氏是吃透了申长更的品性。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自是最清楚不过,也正是因为清楚申长更重回申家的希望为零,才不介意把事情做到?这一步,反正已经无可挽回。
申长更的腿康复了,她们最后一丝愧疚也没了,说不定还因悔生恨。眼下能?厚着脸皮要庄稼,那分家时承诺医馆的欠债由她们来?还的话估计也当不得真了。虽然那些欠条本就?是假的,只起吓唬作用,目的是促成分家,也没真指望他们还。
“欠条的事可以当做不存在,那以后他们登门卖惨管你借钱呢?”冬小?施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不想?太绝情,可以;无底线心软,不行。
除非他们将来?不用一起过日子。
冬小?施只是怕当初支撑着申长更分家时的那口气泄了,毕竟时间能?美化一切伤疤,也能?淡化一切仇怨。
所幸,对于这个问题申长更没有?丝毫犹豫:“我身无分文?,无钱可借。”
“怎会身无……”冬小?施后知后觉。对哦,申长更的钱都?在她这。
她有?点?不好意思,故意绷着脸道:“那你可别后悔,我这只进?不出。”
申长更勾了下唇,道:“原来?你是属貔貅的。”
冬小?施耸了下鼻头:“就?属貔貅的,怎么?着吧?”
她日益清瘦的脸颊,愈发凸显出五官的玲珑,再加上这下意识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动作,女儿家的狡黠与娇憨之外,还多了些动人心魄的东西?。申长更怔忪片刻,突然呛咳一声,别开了眼,“貔貅挺好的,招财进?宝。”
冬小?施满意了,还以为他想?说自己抠门呢。
既不用收庄稼,时间便有?大把,只可惜时间再多也不是用来?休闲的。
自入夏后,羽毛饰品便不适宜佩戴了,冬小?施缩减了这条线,将重心转到?其他商品上,捕梦网作为主打的明星产品,一如既往地?好卖,鹅毛笔也丝毫没受影响。除此之外又出了几款全新的装饰品以及玩具,皆大受欢迎。
甘氏她们都?是责任心极强的,说不耽搁,果然没耽搁,出货的时候并?没比往日少多少。
庄稼刚收完,几个人就?回到?了各自岗位。
“庄稼进?仓,心中不慌。耙地?下种没那么?急了,自有?家里老爷们去忙。对了,”甘氏问,“这两次甘霖来?取货也没碰着面?,他那边都?还好吧?”
“一切如旧,只不过……”
只不过在农忙期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冬小?施将几样羽毛制品摊开摆在桌上,让她们看?。
麻氏第一反应是:“是不是这几件没做好,被甘老板给退回来?了?”
甘氏一开始也这样认为,然仔细看?了两眼后,拢起了细眉,“不对……”
“这不是咱们的货。”石秋观察之后下了定论。
甜妞左手一个捕梦网,右手一个羽毛发饰,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哪里有?不同:“这不就?是咱们做的么??”
甘氏弹了弹两片长羽相接的地?方,“这里,不是胶水沾的,是针线缝的。”
麻氏凑近一瞧,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娘啊,这针脚细的,不仔细压根瞅不见,得多拿劲呐!”
石秋点?头:“不仅费劲,也费时间,更难得的是,做出的成品和咱们的十分相似。没有?十分也有?九分。”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冬小?施:“这又是哪一家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