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自年后?,市场上就开始有仿制品不断涌现。起初还?只是零星几家?,随着胭脂铺子?那边羽毛制品的热卖,同?类商品也愈发多了起来。
她们现有的种类,除了那些繁难的款式,几乎被仿了个遍,一度到了每推出一样新品不出三日就会有仿制品出现的地步。冬小施让在?每件商品不起眼的位置缝了个“冬”字,以?作为冬字羽毛制品的标志,有些商贩甚至连这一点也学了去?。
影响肯定是有一些的,但并不算大。正如她先前跟甘氏所说的那样,那些仿制品都只是粗有其形,设计上大致相似,细节上总有出入,而很多时候就是细节决定成败。
除此之外的另一道门槛正是树胶。那些仿制者必然研究过她的产品,同?样的,她也拆解过那些仿制品,发现有用浆糊代替树胶的,也有的会用一种鱼皮熬制成的胶,前者败形得厉害,后?者总有股挥之不去?的腥气。
不过她也发现了一款较为出色的胶液,凝固之后?比之树胶甚至还?要更为轻薄澄澈。甘霖多处走访后?探听出来,这种胶是从番邦游商处购得。不用说,成本肯定要比树胶高得多,相应的,售价也肯定是降不下来的。仿品比原品卖得还?贵,能有什么好?不多久这类仿制品就销声匿迹了。
如今市场上充斥的全是些粗制滥造的货色,而甘氏胭脂铺已经打?出名堂,大家?想买最好、最时兴的羽毛制品,第一选择就是去?甘氏买冬字。至于那些仿制品,普通人家?觉得贵,有钱富户又嫌不够档次,不上不下不尴不尬,倒也没有太大威胁。
可眼下就不同?了,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冒出了与她们的产品如此相似的仿制品,这还?得了!
“更不得了的是,”冬小施看了眼她面前的四个人,“这些货是从咱们青田村流出去?的。”
这话不啻平地一声雷。屋里的人全怔住了,她们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说啥!这、这是从咱们村……”最先炸起来的是麻氏。
冬小施点头:“甘霖找人特意蹲守在?那家?铺子?四周,蹲了几日,总算发现了上门送货的人,却不是走的正门,而是走的后?门。”
甘氏捶手?:“这是早防着呢!你看别?家?卖仿制品的,可有这般谨慎?”
这个甜妞清楚,“那些人恨不得提着篮子?到我小舅舅店门口?抢生意!”
所以?啊,虽说仿制可耻,这时候的人却没有这种想法?。如此鬼祟行径,反倒显得心里有鬼。
盯到了梢,甘霖又让人扮做货商,在?那人从商铺后?门出来时拦住其去?路,只道想高价从他那里拿货。
“既是拦住了人,应当知道是谁了吧?”麻氏义?愤填胸,撸起袖子?就要出门找那人算账。
冬小施摇了摇头:“那人是仙塘镇上的,有人花钱请他去?送货。”
“嚯!还?请人去?送,这么多心眼子?!到底是谁呀?”
若说方才大家?还?只是有些好奇,这会儿则是有些惊悚了。如此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也忒可怕了点!
“送货那人应当被嘱咐过,嘴巴很紧,只说订货可以?,需由他送,旁的一个字也不肯多说。甘霖辗转托了两拨人,又使了不少钱,才有了点眉目。也只是探听到货源地在?青田村,以?及交接的是个女子?。不过那人每次去?都捂得很严实,是以?音容相貌一概不知。”
不过知道是青田村的人,也便够了。
甘氏首先想到的是王濑娘等人,“先前她闹个不休、耍泼不够,甚至还?趁长更兄弟不在?时带着她那无赖儿子?来堵门,长更兄弟回来后?亲自去?她家?走了一趟,娘俩这才老实。我就知道她准老实不了多久,心里定憋着坏呢。”
冬小施不这么认为:“不是我看低她,综合她往日行径以?及村里人对她的评价来看,王濑娘或许有那个心,但行动力未必跟得上。”
真有这般巧手?,他娘俩的日子?还?能过成那惨不忍睹的样儿?充其量当个搅屎棍罢了,这种费脑子?的游戏她玩不转。
甘氏细一想:“也对。那还?能是谁……”
麻氏没说话,眼珠子?咕噜噜直转。石秋则惯性?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见气氛有些僵滞,冬小施笑了笑:“其实货从谁那流出去?的并不重要,其他地方的人可以?仿制,咱们村的人同?样可以?。不过咱们要有些危机感了是真的,别?人仿都能仿得这般好,咱们须得更好才行,你们说是不是?”
帮工们纷纷点头,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回厢房继续工作去?了。
她们走后?,冬小施脸上的神?情才渐渐转为凝重。
这种侵权行为是制止不了的,即便告到官府也告不赢,所以?如她方才所说,知道是谁并不是关键。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冬小施拿起一件仿制品,目光锁定在?其上的针线部?分。对方显然还?不知道树胶的存在?,暂时也没找到更方便的东西?来替代树胶,不然即便针线再好,也不会用这种笨法?子?。可同?一个村子?里,暗地里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长此下去?,树胶的事又能瞒得了几时?
憋这么大的劲,显见是有备而来;仿制的成品几可乱真,足见对方实力不弱。若再让她们找到树胶,岂不是如虎添翼?
虽然王四爷爷说过,那种树胶长在?大仓山深处,而大仓山距离青田村又甚远,并不易得,他也是在?一次偶然中才发现的。因为对制作家?具来说,树胶的粘性?还?是太弱了,且有个易溶于水的缺点,用处不多,所以?也没怎么跟人提起过。申长更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经常给他帮忙,有次去?山里伐木时,王四爷爷指给他看过。
但这世上事,最怕就是有心人,在?利益的驱使之下,一切都难说……
想到这,冬小施当即搁下手?头上的活,翻出纸笔拟了份契书出来。等到天黑,带了几个银锭便出了门。
她去?的是王四爷爷家?,临出门前顺手?拎起门口?掉了条腿的小矮凳,作掩人耳目之用。
王四爷爷虽然不太明白她为何?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但于他也没有可为难的地方,很爽快便答应了,银两却不肯收。在?他看来那树胶又不值甚么,邻里乡亲的,帮个忙不过举手?之劳,哪好意思?收钱,况且还?那么多!
冬小施一再坚持,王四爷爷这才勉强收下,并且在?那份契书上按了手?印。他并不认字,都是冬小施逐字念给他听的,他信冬小施,就像相信申长更。
从王四爷爷家?出来,冬小施短暂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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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事先说了仿制的人是谁并不重要,帮工之间还?是互相猜疑了起来。
“能仿得那么像又那么快,十有八九是咱们自己人……”
麻氏一句看似无心的话,让每个人的目光都变得敏感了起来。就连心思?最少的甜妞,连着几日下来也察觉出了气氛的古怪。
冬小施不是没察觉到,但她并没有出面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以?平息这无形的争端。她在?等一个人回来。
又过了两天,申长更打?猎回来了。
开门的瞬间,目光相触,申长更冲她点了点头,冬小施这才露出了多日来第一个放松的笑。
“往镇上去?送货的是谁?”帮工回家?后?,院子?里终于没了旁人,冬小施将他拉进屋,目光灼灼盯着问。
申长更倒也没卖关子?,直接报出了那人的名字。
“闵氏?”冬小施在?脑中过了好几遍,隐约浮现出一个苍老的妇人面容,“阚香玉的娘?!”
申长更点头:“我和王兴在?镇上蹲守的这五六日,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中间人的家?,直到今日晨起才见到拉着板车‘赶集’的闵氏。”
大热的天,头上缠着布巾,即便清晨不咋热,多少还?是有些奇怪的。再者她那身行头也就是糊弄一下外面的人,对本村人来说,从身形并不难判断出来。
“闵氏,阚香玉……”
知道是阚香玉,冬小施反而不那么意外了,毕竟有偷卖芦荟胶的先例在?。
自打?去?年那些芦荟胶的苦主闹上门后?,大概是丢脸丢大发了,村里很少再看到阚香玉的身影,仿佛没这个人了一般。就在?冬小施即将淡忘的关口?,她又跳出来怒刷了一拨存在?感。
若说先前对她还?有些许同?情和理解,毕竟小小年纪就要谋生计,且明眼可见的被她那个老秀才公父亲当做了生财工具。然而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人心思?就不正!心眼奇多,且跟风成性?,还?就盯着她一个人抄。薅羊毛光逮着一只羊也会薅秃吧,缺大德!
冬小施气闷罢,对申长更道:“这几日住在?镇上,难为你和王兴了。”
甘霖将事情说与她听后?,她第一时间就与申长更作了商量,当晚就制定了对策。翌日,申长更装作又去?打?猎的样子?,实则并没有进山,而是去?了镇上蹲点。
一来是降低对方戒心,任她防备得再紧,也防备不到两个不在?村里的人身上;再就是村里人少有申长更和王兴不认识的,他俩出面,肯定要比甘霖那边的人效率快。
果不其然。
“我还?好,倒是把王兴憋坏了。”
他们在?那中间人家?的斜对面二楼要了间房,头两天王兴还?能安生在?房里待着,到了第三天就待不住了,总想下去?溜达。申长更当然不会准许,万一碰到同?村人该怎么解释?更甚者被那个来送货的先注意到,岂不打?草惊蛇。
“难怪方才进门跟被人吸了阳气似的……”冬小施嘀咕,“没事,改明儿我请他吃顿饭!保准他原地复原。”
“他等的估计就是你这句话。”说笑罢,申长更敛了神?色,问她,“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既不能报官,又不能上门把人揪住打?一顿……”
“若你想……”话没说完,就被冬小施拉住了手?。
“你还?真要去?给我当打?手?呀?”冬小施笑得弯下了腰,缓了好一会儿,擦去?眼角飙出的泪花,道,“不必,我对阚香玉这人有几分了解,道理和恫吓对她而言是没用的,为了钱,多没底线的事儿都能干。这事儿我来解决,你不用替我担心。”
申长更垂眸看向两人交握的手?,抬眼,目光落在?她笑得绯红的脸颊。掌心微收,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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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她?!”
得知那暗戳戳仿她们东西?的竟然是阚香玉,甜妞第一个蹦了起来。
“还?以?为她转性?了,果然是贼心不死,死性?不改!”
骂完阚香玉,再一次唾弃起自己当初的眼瞎。
麻氏的愤怒值和她差不多:“这丫头是不是中邪了?原先瞧着既孝顺又懂事,这一两年怎么净干些腌臜事……”
甘氏也直摇头。
在?冬小施报出阚香玉名字的那一刻,石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再然后?便安静如常。
冬小施的目光从四人脸上扫过,未做停留。
傍晚,已经下工的麻氏去?而复返。冬小施见她一脸神?秘,将人迎进东屋。
麻氏未等落座,便发挥她快言快语的本色:“我觉得除了阚香玉,应该还?有旁人。你想啊,她阚香玉再能耐,从哪弄的样品?总不能去?县城胭脂铺子?买的吧?且不说她有没有那个钱,她若真去?过,那甘霖会认不出?她以?往跟甜妞玩得最相熟。”
冬小施唔了声,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她都可以?托人去?送货,自然也可以?托人去?买样品。我和甘霖的往来在?村里也不是秘密。”
“那、那,就算是她找人买的,针线活呢?我跟闵氏一起做过针线,也见过阚香玉绣的帕子?,绣活不差,但也没那么好。她们肯定有帮手?!”
麻氏言之凿凿,眼神?笃定,似乎已经知道了内鬼是谁。
“不瞒你说,我早就怀疑她了——”
麻氏并不是个会转弯的人,附在?冬小施耳边说出了嫌疑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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