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氏口中的嫌疑人是石秋,她也给出了充分的指控理由。
“话还要说到夏收前?。有次我下工回到家?,发现围裙落你这了,就回来拿,经过石家?门口,正好撞见阚香玉进去……那时天虽然已经黑了,但我眼尖着呢,肯定?没认错!这俩人往日是没啥交集的,冷不?丁怎么就凑到一块了?当时还没出仿制品的事,我虽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直到出了这档子事,我前?后一联想,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冬小施听罢,若有所思。不?过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跟麻氏说,若内鬼真?是石秋,她绝不?会姑息。
麻氏沉不?住气,翌日上工的时候情绪外露得太?过明显,而?观甘氏母女俩的神色,应当也已经从她那里知晓了。
一屋四个人,三个人的疏远孤立,石秋不?可能感受不?到,但她埋头?干活,并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不?出意外,下工后,去而?复返有话要说的成了石秋。
“阚香玉确实找过我。”石秋开门见山,接着便提出了辞工。
冬小施有些意外,想到今日厢房里的暗潮涌动,也便了然:“麻嫂子的脾气就那样,她今日确实过分了点,但绝非我的授意。”顿了顿,道,“你就不?想为自己辩解一下?”
即便保持着半垂首的姿势,也能看出石秋神情疏淡,仿佛又?回到了最初不?相?熟的状态。
“你们都怀疑我,阚香玉也确曾来找过我,我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辞了工,大家?都安心。”
只怕不?是证明不?了,而?是不?想去证明。
“我们怀疑你,你又?何曾相?信我们?你断定?我们会因为阚香玉曾经造访过你家?的事联想到你身上,也断定?我会因此防范你,甚或辞退你,所以你干脆先走一步。”
心思被猜中,石秋也无话可说,“请冬老板成全?。”
和甘氏麻氏她们以名字称呼冬小施不?同,石秋始终都称她为冬老板。
冬小施失笑,却是摇了摇头?,“别?人放不?放心我不?知道,损失一名优秀帮工,我是要心疼的。”
石秋微愕,旋即恢复平常:“你是何意思?”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冬小施就此打住,没有深谈的意思,“好了,天不?早了,我就不?留你吃饭了,明早记得准时上工。”
石秋看着她,眼神微有些复杂。
石秋走后,冬小施转身进了灶房,正烧锅的申长更转脸问她:“你真?没有怀疑?”
冬小施摊手:“我又?不?是圣人。”
这批仿制品送到她手上,她第一反应也是有内鬼,还特意观察过四个帮工的反应。她当然不?想怀疑自己的员工,正因如此,才更需要证据去推翻自己的疑虑。
目前?来看,阚香玉确实有帮手,石秋也的确很?可疑,但冬小施就是觉得,不?会是她。
那会是谁呢?
这个人肯定?要找出来,不?然她始终不?能安心,也妨碍员工团结。一盘散沙,亦或各自抱团,都是团体协作之大忌,不?愉快的工作氛围也会影响工作效率。
想到这,冬小施狗腿的绕到申长更后面,给他捶起肩膀来。
面对这种无事殷勤,已经熟悉套路的申长更仍是照单全?收:“有事你只管说。”
冬小施嘿嘿笑:“你明日再?帮我跑一趟县城……”
这次县城之行,申长更直到天黑才回。
“她们现在?不?止合作一家?铺子,我和甘霖的人跑了一下午,经过仔细辨认,找来了这些。”申长更掀开藤筐上盖的粗布,“每种都买了一样,应该不?会有遗漏了。”
冬小施没急着去看筐里的东西,拉着他坐下,贴心的奉上凉茶:“你先歇会儿,我去做饭,一会儿就好。”
申长更看她风风火火跑出堂屋,笑着端起茶碗。
当天晚上,冬小施点灯熬油,逐一翻看买回来的那些仿制品,申长更说得没错,从针脚形制看,这些确实都出自一家?。
嗬!还挺齐全?,几乎就是比照着她们这边来的,甚至……
冬小施提起一个纯白色的捕梦网,眼中的疑惑渐渐转为清明。
申苗放羊回家?的路上被冬小施堵个正着。
自从冬小施搬走,放羊打猪草的差事再?次落到她和姐姐的头?上。刚分家?那会儿她还觉得长更叔和丑丫头?有些可怜,可后来长更叔的腿好了,倒是自家?越过越不?好,再?看丑丫头?如今滋润的样子,即便心里已经想通不?关?她的事,还是难免迁怒。
不?过之前?就因为这事跟丑丫头?吵过,或者说是单方面被教训,反正那次没占上风。这次她当然也不?会自讨没趣,翻了个白眼,绕过冬小施就要往前?走。可这本就是条小径,路窄的很?,她又?牵着好几只羊,根本绕无可绕。
“你眼瞎了,没看到挡别?人道了?!”
冬小施也不?跟她废话,“你从我那拿的那张捕梦网呢?”
昨夜拆解的那筐仿制品里,有一个捕梦网,样式及其简单,是她最初试手时所作的花样,歪歪扭扭,有好几处错漏,不?算成熟作品,而?她给甘霖的供货单上,捕梦网共有二十八款,独独没有这一款。
已经流向市场的那些也就罢了,她从未示众的一个淘汰产品,阚香玉竟然也仿了出来?若说是巧合吧,连错漏的地方都一模一样,显然是照着做的,又?哪里会是巧合这么简单。
而?这款她从未送给过旁人,只有一回,申苗闯进倒座房找她麻烦,看到笸箩筐里未来得及收起的几样羽毛制品,眼睛放光,直接给端走了……
“你不?会还想要回去吧?到了我手里的东西就是我的了,你想都别?想!”申苗一脸警惕的瞪着她。
冬小施看她进入斗鸡状态就头?疼,“你想多了,我就是问问。”
申苗见她得不?到答案就不?肯让路,不?耐烦道:“又?不?是啥值钱物件,那破东西我早扔了!”
申苗是个藏不?住事的,有点什么都摆在?脸上,冬小施将她一闪而?过的心虚尽收眼底,陡然变脸:“你说谎!”
申苗心一跳,丑丫头?怎知道……没错,她确实说谎了。从丑丫头?那拿的几样东西,她最宝贝的就是那个叫捕梦网的东西,哪里舍得丢呀,眼下就在?她床头?上挂着呢,别?人碰一下都不?肯的。不?过那毕竟是丑丫头?做的东西,说出来太?丢面子,所以才……
不?待她想好说辞,冬小施就逼近一步,语气也开始咄咄逼人起来:“你分明就是给阚香玉了,然后让阚香玉照着做了拿去卖钱。我倒要问问,她分你多少?”
“阚香玉……”申苗愣住。
冬小施将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到她面前?,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个白色的捕梦网。
是,又?不?是。申苗那只是芦花纹的,可两个捕梦网的款式确实一般无二。
事实胜于雄辩。
申苗眼神闪烁了一阵,牙一咬道,“是又?怎么样!都说了是我的东西,我想拿给谁就拿给谁,我想跟谁赚钱就跟谁赚钱,谁规定?那东西只能你能做了?”
看,这就是冬小施无法去追究那些仿制者的原因。申苗的想法虽然歪,却正是时下多数人的心理写照——你可以做,我为什么不?能?
“没谁规定?,你当然能,但我纠正一下,这种行为是偷。”冬小施抱臂哂笑,“那么看不?起我,偏还要偷学我的东西。”
“你——”偷字过于刺耳,申苗忍不?了,指着她道,“你少血口喷人,那不?是偷!”
冬小施将直冲自己面门的那根手指拂开,“怎么不?是偷?我说偷就是偷,你就是偷了我的东西,还用?来赚钱,赚来的钱跟偷来的钱也没什么区别?吧?啧啧,申苗,枉你平日装出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也不?过如此!”
冬小施大摇其头?,目光仿佛在?看一个贼。
申苗大受刺激,“啊”地大叫一声,可惜冬小施已经转身走了,停都没停。
满腔火气的申苗回到家?,直奔她和申茉那屋。
床头?,芦花纹的捕梦网确实还好好在?墙上挂着,可……申苗记得,夏收前?的一天,她放羊回来,发现捕梦网不?见了,还以为被西厢那两个小混蛋拿去了,正要去闹,娘叫住她,说捕梦网在?她那儿。她想拿了看看,不?小心给弄脏了,就给清洗了一遍,又?怕晾在?家?中被有余有庆占去,索性拿到一起做活的人家?晾晒了。
申苗不?知道娘口中一起做活的人家?是不?是阚香玉家?,但她这阵子确实常往阚香玉家?里去,只说是跟闵氏一起纳鞋底卖。农忙已过,庄稼的该收的收该种的也都种了,家?里暂时没什么活儿,所以奶奶也没说什么,但申苗清楚,家?里盛放鞋底的那个筐里,已经久未见鞋底增多。
所以在?听到阚香玉的名字时,她才会发愣。
娘去阚家?究竟做什么了?阚香玉偷学丑丫头?的东西拿去卖,且做出的东西跟她这个捕梦网一样,必然是亲见过的,娘是被她骗了,还是也参与其中?
太?阳快落山了,梁氏从阚香玉家?回来,今天该她做饭。
陶氏串门子没个影,申苗主动进屋烧锅。
梁氏正欣慰着,冷不?丁听到她问:“娘,你是不?是在?跟阚香玉合伙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