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为着啥呢?”甘氏和麻氏几人想不明白生?意为何就突然变差了,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难道是?咱们做的不行?出了漏子不知道?”
“出啥漏子?咱们东西好?着呢!”鲁阿婆第一个不同意,毕竟每一件货都?是?打她眼皮子底下过去?的,有没有纰漏她能不知道?
麻氏惯常骂起了阚香玉:“定是?她们影响了咱这?边,价越定越低,可?不奔着抢生?意来的?!”
冬小施摇头。货卖不动,固然有遍地?仿制品的冲击,但冲击有限,“阚香玉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甚至比咱们更早暴出问题,要不然也?就不会?一再降价了,尤其在价格定的本就不高的基础上。”
“她们那边也?卖不动了?”甜妞问。
“嗯,你小舅舅一直盯着,好?几家商铺已经陆续取消了跟她的合作,估计这?会?儿也?正着急上火呢。”冬小施没再多说,毕竟重点不在阚香玉。
“咱们要不要也?适当降低一下价格?”石秋试着提出建议。
“这?个我也?考虑过,但治标不治本,阚香玉那边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帮工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了。
冬小施拍了下手:“这?样?吧,我给大家放几天?假,大家先回去?休息几日,等我通知。”
也?只能如此了。
人散后,冬小施开始想下一步怎么走。
她很清楚,会?有今日的情况出现,算是?正常的生?意规律。但说到底,根本原因还在于市场狭小、受众有限。
正如她先前跟甘氏所说,手工艺品不同于快消品,首先不是?日常所必需,其次更新换代慢,再就是?小众。相?比较那些面向普罗大众的产品,利润虽高,但也?很容易陷入困境。
想要走出困境,就只能扩大市场、找到更多的新客户。可?是?去?哪找新的市场呢?
申长更得知冬小施给帮工放了假,问她:“鸟羽要不要暂时停收?”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危机远不止于市场和客户,还有个最致命的原料危机。
其实去?年申长更受伤那会?儿羽毛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好?在王兴那囤了不少。开春后,申长更重新进山,从前打猎都?是?随心所欲,这?回有目的地?将重点放在了各类飞鸟上。有他?和王兴的供应,再加上生?意刚起步,需求量没那么大,她在设计时也?着重将羽毛的疏密部分做了调整,倒也?勉强够用。
然而随着市场彻底打开,羽毛制品一度遭到哄抢,乃至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羽毛需求量也?因此激增,屡屡告缺。见此情况,申长更除了加快进山的频率,还去?找了曾跟他?进过山的那群人。
一直盯着老屋动向的阚香玉再次闻风而动。
阚家没有会?打猎的人,唯一的男丁阚司文连打弹弓都?不会?,是?不指望的,幸而闵氏娘家二叔在一个员外的庄子上做事,庄子里园林密布,逮雀捉鸟倒是?方便。然而再方便,到底不是?自己的地?方,闵氏二叔只是?个打杂的,并没有多少实权,捉鸟还得背着主家和管事,隔三差五才能送来一口袋。
论到原料,阚香玉比冬小施那边更缺,她也?想到了村里那些猎户,提着礼,紧随申长更身后就登了门。可?无一例外的,那些人都?把她拒了。他?们多是?跟着申长更学的打猎,有这?份交情在,申长更又事先打了招呼,他?们当然更倾向于把鸟羽留给申长更。
何况还不是?白给。在寻常人看?来,鸟毛嘛,值个甚么钱?以往只有扔掉的分,拿来做个顺水人情正好?。可?人冬小施说了,凡是?送过去?的鸟羽,只要是?合格留用的,分斤论两都?有钱拿。
这?是?众人所没想到的,欢喜自不必多言。相?比之下,阚香玉拿把子菜提两个蛋就想空手套白狼,多少有点吝啬,且缺德。
可?即便如此,鸟羽依旧紧缺。毕竟羽毛制品嘛,羽毛是?主体,设计上再怎么花心思,也?不能节省太多。
冬小施想到阚香玉的原料来源,心生?一计——没道理只能阚香玉给她添堵,她也?得回敬一番才是?。
闵氏二叔那边很快传来消息,说庄子上再不许私下猎鸟了,管事的弄了个猎鸟队,不管是?山上还是?树林,鸟雀都?被他?给承包了,鸟肉留着庄子里吃,鸟毛拿去?卖给别人。
这?个别人指的自然就是?冬小施了。
除了闵氏二叔所在的那个庄子,申长更还出面跑了好?几家庄园。富家大户的庄园多由庄头管事负责,山中无老虎,猴子就是?大王,一方只要鸟羽,一方有油水可?捞,皆大欢喜,何乐不为?
阚香玉那边被逼得没法子,只能忍痛拿钱出去?买……
想到这?,冬小施道:“继续收。如果阚香玉那边停止,她合作的那些庄子咱们去?联络一下,争取都?拉拢过来。”
生?意下滑的事申长更是?知晓的,虽有些替冬小施担心,但见她虽有愁绪,却不见慌乱,语气也?十分笃定,就知她心中大约是?有底的,没多问便应了下来,“那我这?几日先不进山。”
从蒸蒸日上到江河日下,阚家那边也?傻了眼。数钱数得正高兴,谁能想到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上月底开始,合作的商铺就陆续停止了收货,咬牙硬撑到这?个月,情况愈发不济,那些商铺不收货也?就罢了,竟还要求退货!
眼下阚香玉房内摆了十数个及膝深的藤筐,每个里面都?装满了仿制品,已经到了快要无处下脚的地?步。
闵氏满面愁云:“香玉啊,要不咱还是?停了吧。再不停,真要撑不住了。”
顾氏已经满脸不耐烦,不客气道:“再硬性子做下去?,全得砸手里!前阵子挣的都?得吐出来!这?么大个窟窿,得多少钱往里填?”
严氏是?外人,坐在一旁没有说话。不过从她发愁的样?子看?,大约也?觉得这?门生?意不能再继续了。好?不容易找了个财路,就这?么被堵了,也?难怪一副奔丧的表情。
“依我看?,干脆把这?个月的钱分了,咱们就此散伙吧!”顾氏倚着门框把手一伸,意思很明显。
阚香玉太了解这?个大嫂的揍性了,想起去?年她闭门那些日子顾氏的冷嘲热讽,心里就气恨不已。可?同一个屋檐下住着,她做仿制品的事瞒得了别人瞒不过自家人,顾氏得知她有了新的生?财之道,翻脸如翻书,若非缺人手又要堵顾氏的口,她才不会?同意顾氏掺和进来。眼下见她如此唱衰,也?不意外。
其实即便顾氏今日不提,阚香玉也?清楚不能再继续了。再继续下去?,不是?赚不赚钱的问题,而是?每天?都?要往里烧钱。她烧不起。
何况又不独她一家是?这?种情况,甘霖那边也?不咋景气,只不过问题出得比她们晚了些,想来也?拖不了多久,冬小施那边停工应该也?就在近前了。这?么一想,心里的那股不甘也?便散了。
“大嫂,你也?知道货卖不出去?,眼下又遭了退货,哪有钱再给你?”
顾氏可?不管这?些:“反正该我的钱,一文都?不能少!”生?意再亏,也?不能亏了她那份!
阚香玉往桌边一坐:“不信的话尽可?翻找,能找到的都?归你。”
顾氏当真不客气地?去?找了。
阚香玉看?向严氏:“严嫂子,你也?要结钱吗?”
严氏迟疑了一下,点头。
她也?不舍得,但眼下已经这?样?了……光出功,卖不了钱,再耗下去?也?是?徒劳。
前些日子阚香玉硬催着赶工,她在阚家待的时间?太长,被陶氏告了一状,婆婆还过问了。虽然找理由含糊了过去?,但自那以后每天?都?提心吊胆,深怕事情暴露,那样?赚到手的钱全得掏出去?不说,她在申家也?没法做人了。散伙也?好?,至少不用再活在重压之下,偷偷摸摸喘不过气。
阚香玉笑了笑,其实她早就想把严氏踢出局了。当初找梁氏合作,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该从哪里入门,又没钱去?县城买成品回来研究,加之石秋拒绝了她,她也?没有旁的更好?的人选。后来慢慢摸到了门路,严氏的存在就变得不那么必要了。
若只是?个普通帮工,倒也?无所谓,偏严氏不知足,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她给商铺的定价,跑来跟她闹,那时她急着出货,才不得不妥协。忙过了那段时间?,她就开始琢磨怎么甩掉严氏的事,没想到在行动之前生?意就黄了。到了这?步田地?,也?没必要再顾及情面。
“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是?分文没有,都?赔给商铺了。”阚香玉指着被顾氏翻得一团乱的屋子,话风一转道,“但我也?不能让严嫂子吃亏,这?样?吧,这?几筐东西你尽管拿走,全当抵债了。”
“不是?……”严氏目瞪口呆,“香玉啊,这?、这?怎么能行呢?”这?几筐东西搁在前阵子或许还值些钱,现在都?卖不出去?了,抵什?么债?再说她将这?些东西弄回家又该怎么解释?
然而不管她怎么说,阚香玉就是?咬死了没钱,那边顾氏也?已经把屋里院外翻了个底朝天?,仍旧一无所获,严氏只能认栽,几筐东西她也?没要,空手出了阚家。
严氏走后,顾氏也?气得回自己屋歇觉去?了。
闵氏一边帮着闺女收拾屋子一边忍不住叹气:“多少给她点,万一她到处跟人说嘴可?咋办?”
“她不敢。”阚香玉把被子叠好?放到一边,“她说出去?对她有何好?处?梁氏和陶氏都?不知道,她瞒还来不及。”
“那就好?。”闵氏迟疑了一会?儿,道,“你爹又带你大哥去?府城了,说是?请人吃饭……指定不少花钱,回来准得又管你伸手,这?回可?咋办?”
阚香玉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走到门口把门掩上,回过身小声道:“你别瞎担心,我存了些钱的。”
说罢蹑步走到墙角,蹲下拨弄了一会?儿,竟从土洞里捧了个木匣子出来。难怪顾氏方才遍寻不见,谁能想到她将钱埋在了地?下?打开细看?,有四五十两之多。
“若非上月严氏那一闹,补了她二十两……”她当然不可?能真跟严氏评分,便假称赚的钱只是?看?着多,实际一多半都?用来购买原材料了,还要打通那些庄子上的管事,所剩无几。
不管严氏信不信,她也?只能信,而且从没见过太多钱的人,一下子到手二十两,也?该知足了。
闵氏吃惊:“之前结的钱款不是?都?给你爹了?”
随即面容一喜,还以为闺女终于想通了,不再执着于她爹考举人的事,终于也?知道为自己打算了。
谁知阚香玉却道:“爹一心读书应举,不懂得银钱经济这?些琐事,没钱还好?,一旦有了钱,花用起来难免不太节制。乡试在即,该打点的都?打点了,等乡试结束,放了榜,需要应酬的地?方只会?更多,所以我截留了一小半下来,等爹考中举人再拿出来,爹必然惊喜。”
“你、你……”闵氏哑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以为经过去?年的事,她该冷了心,没想到她的执念非但没减,反而更深,“你忘了去?年那些人闹上门来,你爹和你大哥推你一个人去?应付的事了?香玉,你、你醒醒吧!”
“那事确实怪我。爹是?秀才公,重面子,是?我给他?丢脸了,害得村里人都?看?咱们家笑话。但是?,只要爹今秋中举,我那些事还有谁会?再提?”想到前景,阚香玉疲累的眼神?再次焕发神?采,“届时那些笑话过咱们的人上门巴结还不够,娘你就等着看?吧!”
“可?是?你爹,万一他?今年仍中不了……”
“不可?能!”阚香玉打断她,“爹一定会?中!一定会?中!”
阚香玉喃喃重复着这?句话,把钱匣紧紧抱在怀中:“一定会?中的……”
闵氏回到上房,扑在炕上闷声痛哭起来。
举人,举人!为了考这?个举人,司魁和司举生?病没钱医,硬生?生?在她怀里咽了气,小小软软的身子,一点点在她怀里变得僵硬,她的心都?碎了,到现在想起来都?淌血。还有香珊跟香琳,被牙婆子拉走的时候才六七岁,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至今还萦绕在她的梦里,也?不知两个苦命的丫头现如今是?在富贵人家为奴作婢,还是?被卖进了那烟花之地?,又或者……
闵氏不敢再想,她紧紧揪住心口的衣裳,已经痛彻心扉。
“娘对不起你们!娘对不起你们!娘是?个罪人啊!娘后悔了,娘清醒了……”
可?是?后悔有何用,她醒了又有何用?这?一大家子都?还在梦里,都?还在梦里,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2720:05:59~2021-04-2921:1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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