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妞本就没走远,很?快便找到了，她?旁边还有甘氏和?麻氏，原是?看行象的时候撞到一起的。
人多的地方,怕被?冲散,两?人的手一直交握着，尽管这会儿已?经松开，还是?被?甘氏瞥到了,她?暗暗一笑，左手扯着麻氏右手拽着甜妞，径直往相反的方向走：“我还要给甜妞扯点衣裳料子,你们自去逛吧！”
冬小施知晓她?们的用意，不过也乐得有跟申长更独处的机会,毕竟有日子没见了。
两?人逛了一处又一处，逢着人潮拥挤的时候,申长更总会落后一步，伸出手臂替她?隔档开四周的人,乍一看像是?冬小施半个身子都被?他护在怀里。谁都没有就此说什么，却?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在默契中激荡，眼前的景真正成了走马灯，过目不入心。
在戏台子旁边不意外地看见了王兴,王兴肩上驮着石冬，石冬终于能一览众山小地看清戏台子上的人了,巴掌拍得通红。王兴对戏台子不感兴趣,扭脸只顾和?身侧的石秋说话,虽然石秋很?少回应，但他一个人自顾自也说得高兴。
这对王兴来说无疑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两?人没有不识相地前去打扰,相视一眼，拐去了另一条街道。
申长更看着街两?边花花绿绿地女?儿家用品，问冬小施有没有想要的，冬小施摇了摇头，她?真不缺什么，家里所需也都采买好了。
申长更忽然停步：“既没有需要采买的东西，天也不早了，不如咱们就打道回去吧。”
冬小施微感诧异：“不逛啦？你才来没多久，这就要走吗？这庙会一年一度，挺难得的，要不再玩玩？”
其实她?感兴趣的地方都已?经和?甜妞逛得差不多了，体力有些不支，靠吃食补充了一些能量，眼下也已?告罄，只是?想到申长更刚来庙会，再一想他以往肯定没什么闲逛的机会，这才咬着牙舍命陪君子。
却?不知申长更已?经透过她?略显疲沓的步伐看出了端倪，才会有此一问。
“不了。”他摇头，“刚从山里回来，有点乏累。”
冬小施一拍额头！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她?累，申长更也累呀！
两?人说着话往回走，街道拐弯的地方迎面走来几个人，其中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一直盯着申长更瞧，连精力不集中的冬小施都察觉到异样了，更何况是?申长更？他不动声色地回视，直到双方越走越近。
眼看就要擦肩而过了，那?人迟疑着问了句：“你是?长更吧？”
冬小施愣了一下，扭头。申长更冲她?摇了下头，显然他并不认识对方。
“是?我呀！你以前还叫我大江叔的，我也是?咱们青田村的人，后来才搬走的。”
不知道申长更是?真记起了，还是?仅出于礼节，他冲对方颔了下首。
“你——”那?人迟疑了一下，瞥了眼旁边的冬小施，“家里都还好吧？”
这明?显就是?有话要单独说的样子，冬小施便称自己要去旁边的摊子买个簪子，给两?人留出了谈话空间。
申长更犹豫了一下，叮嘱道：“别走远。”
“好。”
才走出几步，就听身后传来声音。
那?人拉着申长更感慨：“那?是?你媳妇？瞧发式，还没过门呢吧？唉，一眨眼，你也要成家了，想当初我和?你爹你大伯一起挖壕沟，只可惜你爹……”
冬小施脚步一顿，回头，瞥见申长更倏地皱起的长眉，心也跟着一缩。
既然说到了故人，必是?有许多话要聊的，冬小施刻意在首饰摊子那?磨蹭了许久，没想到申长更先一步来找她?了。
“聊完了？”
“嗯。”
见他神情?举止没什么异样，冬小施轻吁了口?气，道：“那?咱们快走吧。”
“买到喜欢的簪子了？”申长更问。
冬小施支吾了一下，摆手：“没有喜欢的。”总不能说她?的心神压根就没放在簪子上。
申长更又将?她?拉了回去，亲自给她?挑了个刺桐花型的银簪戴上，付了钱，这才算完。
赶到约定的汇合点，只有甜妞爹一人在，旁边的骡车上已?经堆了不少东西，都是?甘氏和?麻氏之前的战果。
阚广喜略显无奈道：“还没买完呢，漏了几样，补去了。要不我去催催？”
“不打紧，刚好我俩也歇歇脚。”
原地等了一会儿，人总算聚齐了，看着车上的大包小包，真真应了那?句“闻风而去，满载而归”。
幸好王兴是?驾车来的，避免太?拥挤，一行人分成两?拨，甘氏麻氏和?甜妞仍旧坐阚广喜的车，冬小施和?石秋姐弟则上了王兴与申长更那?辆。
石冬睡着了，王兴把人背进车棚，进去后就没有再出来的意思，赶车的活儿无疑落在了申长更身上。
冬小施也不想坏人好事，便没有进车棚，就在申长更身边盘腿坐下了。
身后一帘之隔，是?王兴透着兴奋的私语声，冬小施失笑，凑近申长更耳边说悄悄话：“他唠叨了一晚上，都不累的么？”
还是?石秋好耐性，就这一会儿工夫，她?耳朵都乏了。
申长更挥鞭赶车，听她?打了个呵欠，侧转头问：“困了？”
冬小施想说不困，结果呵欠一个接一个。
申长更扭头看向身后车帘。冬小施进去也歇不好，因为王兴未必愿意出来……想了想，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肩：“先靠着眯一会儿。”
冬小施抿嘴笑了笑，没有跟他客气的意思，直接挽住他臂弯，把头靠在了他肩上。
贴近冬小施这侧的那?只腿是?屈起的，胳膊搭在膝盖上，原是?最?自在不过的姿势，这会儿却?有些微的僵硬。冬小施呢，闭着眼，心里扑通扑通的，反而没了睡意。
今夜是?月亮地，不用油灯照明?也能看清路，看得还挺远。申长更似乎是?有意放慢了赶车的速度，骡车不至于太?颠簸，悠哉悠哉得像是?去郊游。
冬小施装了一会儿，硬是?睡不着，索性也不装了，睁开眼，和?申长更说起这三天的经历。
“……这庙会规模还挺大的，外地商贩比我想象中要多，各种手工艺、土特产，大开眼界。竟然还有从苏城、浈江和?嘉州那?边赶过来的行商，不过多是?来采买药材的……”
申长更目视前方，耳听着她?的絮语声，直到她?说完才问了句：“你想找的大客户，找到了？”
冬小施神秘一笑，五指张开冲他晃了晃。
申长更也替她?高兴：“那?还要接着做下去？”
“当然，不仅要做，还要往大了做。”
申长更沉吟片刻，道：“这次进山猎到的禽鸟，我们几人加在一起，用个把月不成问题，过几天我再……”
“不行！”冬小施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进山太?频繁了，你歇都歇不好，很?容易出问题。你不歇，山林鸟兽也要休养生息，对不对？”
“我倒是?无碍，不进山的话，你这边原料怎么办？那?几个庄子能收上来的羽毛越来越少了。”
那?些庄园再大也有限，天天围捕的情?况下，禽鸟骤减，能供给的自然就少，即便给阚香玉供货的那?几个庄子如今被?她?拉拢了过来，也不过杯水车薪，因为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但靠几个庄子都解决不了的难题，更不能都堆到申长更身上。
“这个我再想想，总之你这次回来，至少在家待半个月，哪都不许去，更不许再往山里去！”
申长更又不说话了，每当他有自己的坚持时就这样。
冬小施这次可没有那?么容易放弃，两?只手抱着他那?只胳膊不停摇：“好不好、好不好？”
心里想着，以前撒娇是?大鹏展翅，现在撒娇……即便算不上小鸟依人，至少没那?么违和?了吧？
申长更扭过头，对着她?眨巴眨巴的眼，知道自己再不答应，下一步又要给她?擦那?半真半假的眼泪了。
只得点了下头。
冬小施得偿所愿，再次靠回他肩膀上。
车厢里没了说话声，能让王兴闭嘴，定然是?石秋睡着了。
冬小施也沉默下来，许久之口?，她?开口?问：“你还好吗？”
尽管申长更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她?还是?能够感觉得出来，在见那?个老乡之前和?见那?个老乡之后，申长更的心情?明?显经历了两?个极端。周身弥漫着冷意，只是?在面对她?时掩饰得很?好。
他有心事，却?不肯说。
其实也不难理解，那?些所谓的老熟人相见，往往会用莫大的热情?、通过一遍遍地忆往昔，来把你的伤口?一次又一次地扒开来，露出血淋淋的腐肉，然后再向你致以同情?地慰问。不能说动机有问题，但这对当事人来说，实在算不得一件好事。
冬小施猜测，申长更突来地沉重感是?源于旧邻提起了父母的缘故。她?又不好再细问一遍，只能这样笼统而含糊的表达下自己的担心。
申长更腾出一只手，握住她?搁在自己腿上的那?只，握得很?紧。
“放心，没事。”
他这样说了，冬小施也便点了点头。
耳听着夜风刮过的声音，伴随着路边草丛窸窸窣窣的虫鸣，困意再次袭来，渐渐阖上了眼。
骡车进村后，先在石秋家门前停下，王兴把石秋摇醒后扶下车，又替她?将?睡得死死的石冬给抱进屋。
这么晚了，肯定是?没法留茶的，他很?快便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院子，虽有遗憾，却?已?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早知道庙会上有这等好时机，说啥我都不该跟你进山，不过还得感谢我那?未来的小舅子呀！”
石冬希望姐姐能重新找个归宿，经过几年的观察，王兴这个看着最?不靠谱的其实对姐姐最?为赤诚，所以今日庙会上种种巧合，其实都是?他有意撮合。若非他拽着王兴、让他驮自己看戏，石秋早牵着他走了，才不会让王兴有黏着的机会。
“这小子忒上道，明?儿给他做个新弹弓！”王兴搓着手，已?经要以人家姐夫自居了。
“你小点声。”申长更斥罢王兴，低头看了眼趴在自己怀里酣睡的冬小施。
王兴顿时被?泼了盆冷水。
自己这刚有点进展就高兴上天了，再瞧瞧人家……人比人，气死人。
骡车来到老屋，申长更把钥匙丢给王兴，让他先去开门，而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冬小施抱下车，一路抱到了东屋炕上。
王兴在旁边看着，后知后觉道：“我刚刚……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再看向摇醒石秋的那?只手，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等申长更从东屋出来，王兴已?经自我唾弃完，说起了正经事。
“你问小施了？她?和?申长昀咋碰上的？”
“没问。”
王兴急了：“你咋就没问呢？当时场景你也看到了，绝对有猫腻呀！”
是?他先看见的冬小施和?申长昀，申长更当时正在另一边寻人。
“我跟你说，那?小子不对劲，我当时远远看着，就见他那?双眼啊，放光！盯着小施跟狼盯着肉似的，他对小施绝对有想法！你心里也是?在意的，干嘛不问清楚，怕啥嘛？”
多年兄弟，他把申长更叫来后，他那?一瞬间的脸色转变，可瞒不过自己。
申长更拧眉。并非他不敢问，小施都说了是?偶然遇见的，那?就是?偶然遇见的，根本没有再问的必要。
“嗬！你倒是?真放心！不过也对，小施对他是?没那?意思，她?对你有意思，这个瞎子都看得出来。可老话说得好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想过没有，若是?申长昀今年真考中了秀才，到时再缠着小施不放——”王兴抱臂哼哼，“我不是?说小施会变心，只是?吧，人往高处走，对不对？咱们就是?个打猎的，怎么跟人秀才公比。换个说法，你难道就不想给小施更好的生活？虽说她?现在想过好日子也不需要靠……咳！我的意思是?，即便小施不需要，咱跟别人比的时候总不能输太?多。”
见申长更沉着脸不说话，王兴吭了吭，试探着问：“之前阚虎找你说的那?事，要不再考虑考虑？”
夜幕下，申长更负手站着，沉默良久后，这回总算是?有了回应，“我再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0821:39:39~2021-05-1001:1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川烟草2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