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冬小施所言,申家的流水席并不?会因?为少了?谁就办不?成,照样办得热闹无?比、风光无?双。
甘霖店里的小伙计来取蚊香,不?认识地儿,冬小施亲自带他?们去鲁阿婆那,途中必不?可免经过申家,还好死不?死碰到了?陶氏。
若是人也有尾巴,陶氏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眼睛更是长在了?头顶上,那个嘚瑟劲儿,仿佛考上秀才的不?是小叔子,而?是她亲儿子。
陶氏憋气已?久,才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踩冬小施的机会。如今她是再也不?眼馋冬小施的生意了?,商贾贱道,她们以?后可都是官员家眷!
冬小施任她蹦跶,心里却颇觉好笑。都说?“前鉴不?远,覆车继轨”,偏偏人们都喜欢在同一个河里番船。
阚守礼当?年过了?院试时想必也是如此风光的吧,他?的家人想必也如陶氏这般信心满满、踌躇满志,觉得要不?了?三年五载,考举人中进士都不?在话下,功名利禄更已?成囊中之物。再之后呢?几十年蹉跎,丧儿卖女,家都拖垮了?。
所以?说?啊,福兮祸之所伏,谁知道是祸是福?哀人之不?幸,却乐意相信自己是最幸运的那个,真是自我麻醉得冠冕堂皇。
陶氏的得意还只挂在脸上,从鲁阿婆那回来,在后角门处撞见梁氏,那高抬的下巴,懒怠一看的眼神,“扬眉吐气”四个字从骨子里透了?出来。
她不?屑于?跟冬小施说?一个字。不?用说?,这不?满绝大部分是冲着申长更去的。
倒是严氏在旁不?咸不?淡叹了?句:“人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长更兄弟若知道三弟这么快就……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初分家的决定。”
冬小施点头:“是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您大概再也不?必鬼祟行事、瞒钱藏银了?。无?私点供申长昀继续把书读下去吧,申长昀会给你们两?口子养老?的。”
寥寥数语,戳中两?个软肋,严氏陡然变了?脸色,再也说?不?出话来。
冬小施笑了?笑,负手走了?。
从巷子出来,一抬头,在斜对面巷口看到个熟悉的身影。阚香玉?
阚家苦等?的捷报迟迟未到,申家的风光正衬的阚家的凄凉,尤其阚香玉前不?久才奚落过梁氏婆媳,谁承想……
那日来申家送喜报的听差,听到青田村还有个考举人试的,为了?卖好,便?说?乡试不?出两?日大约也要放榜,届时说?不?得他?们还要再来一次。
好几天过去了?,闵氏和顾氏已?经再一次认命,阚香玉却不?愿接受现实。她一口咬定乡试还未放榜,父亲一直不?归不?是因?为没脸,是因?为他?要在府城等?第一手消息。
直到这天晚上,借着夜色掩映,阚守礼父子灰溜溜回了?家……
阚香玉的梦彻底碎了?。
父亲名落孙山,银子也花光了?。还不?止。
兄长阚司文在府城陪考期间常去赌馆消遣,一月未到,利滚利竟欠了?五百两?!这是一个乡下人穷极一生都无?法想象的数字。
阚司文跪在堂上痛哭流涕,直说?自己被人设套给骗了?。奈何那赌馆是知府小舅子开的,势力雄大,无?处说?理,只能认赔。
可阚香玉靠仿制羽毛制品赚的那些钱全都被父子两?个挥霍光了?,就连她刻意截留的那部分,也在阚守礼去府城前夕的一番“促其长谈”后拿了?出来,如今是分文也没有了?。
即便?那些钱都还在,翻个几倍也远不?够五百两?。可赌馆那边只给了?五日时间,时间一到,拿不?出钱,就要剁掉阚司文双手,而?后把阚家女眷卖入妓馆抵债。
顾氏闻言,直接收拾包袱回了?娘家。她早过够了?!公爹的再一次落榜也让她得以?看清,这个家是彻底没救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顾氏一走,家里唯一还有点价值的女性就剩下阚香玉。
闵氏被阚司文生拉硬拽了?出去。
阚守礼抽着手中烟袋,直到灰白的烟雾遮住他?那张灰败的老?脸,才开腔唤了?声香玉,一贯得语重心长。
“你哥他?纵然混账,可他?毕竟是咱家独苗,阚家香火不?能断,唯有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爹不?忍你入那腌臜之地,这些日子托了?几个老?友想辙,还真寻了?个良方。邻镇的潘员外?,明年要贺八十寿诞,老?话说?过九不?过十,寿诞要提前一年办,但他?仍怕闯不?了?这关,回头别被阎王拘了?去,便?想先纳房小妾。这小妾还不?是一般人能凑合的,八字须得压得住阵才行。爹把你的八字送过去一合,竟是合上了?!如今主事的是那家的大儿子,他?的孝心远近闻名,为了?尽孝,宁肯咬牙掏这五百两?……虽则潘员外?年岁大了?些,但家底殷实富庶,你嫁过去好歹吃喝不?愁,再不?必像在家里似的吃苦……你是个懂事孩子,这也是为父对你最后的疼惜了?。给你寻这么个归宿,总也算,对得起你。”
阚香玉看着面前这张沟壑纵横的脸。她第一次发现,这张曾让她无?比孺慕崇拜的面容,竟是那般丑陋,丑陋到让人作呕。
她更想不?到,她竭尽所能地讨好,一心为这个称之为爹的人的仕途铺路,结果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疼惜和归宿。
昔日娘亲苦口婆心劝她的那些话,她一字也未曾听进去,如今再想,一切竟是咎由?自取。
可她咎从何来?全因?为错信了?这个道貌岸然、窝囊无?能的爹!
阚香玉直起腰,一步步走到阚守礼跟前,“呸。”
阚守礼伸手抹了?把脸,看着掌心的唾沫,不?可置信,“孽、孽女,你竟敢……”
话未说?完,又?被当?面唾了?一口。
阚守礼面皮紫涨,浑身发抖,霍的起身,一巴掌挥向阚香玉。
阚香玉匍匐在地,犹自纵声大笑,笑得止也止不?住,犹如疯了?一般。
阚司文闻声跑进来:“咋回事啊爹,莫非这丫头不?肯?”
阚守礼怒火攻心,把手中烟袋杆子狠狠往桌上一抡,这个陪了?他?多年的“老?伙计”应声而?碎,如同他?尽丧的颜面和父威。
“肯不?肯由?不?得她!把她拖回房里,锁上门!我通知那边尽快来接人!”
阚香玉被锁了?起来,钥匙在阚司文手上,闵氏进不?去,她隔着门,听着屋里一递一声令人揪心的笑,嚎啕痛哭。
-
阚守礼落榜的事不?胫而?走,成为村里一大笑谈。
冬小施没空去笑话,她正忙着出货。
“驿馆现在往死了?要钱,忒不?上算。我找王家商行的人谈了?许久,他?们近日刚好要南下走货,索性走他?们的路子。”
甘霖近来一直在忙货运的事,这也是他?入伙后的头一个任务,总算办妥了?。回身,看了?眼正在院中验货的那几个外?地人,小声道,“按说?该他?们想办法才是……”
冬小施叹气:“货运咱们负责,途中所需花费双方各付一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第一桩生意是咱们上赶着呢。等?货送过去,卖得好的话,后面自然就有了?讨价还价的筹码,不?急于?一时。”
甘霖点了?点头:“也是。”
通过庙会,冬小施总共拿下了?五个订单,都是外?地的,最远的一处远在番禺州。那里临海,与一些异域岛国常有贸易往来,也是冬小施最看重的客户,为此不?惜在价钱上做了?一定的让步。
约定的取货日就在这几日,但路程有远近,今天只来了?苏城和浈江的两?家。先验货,验完就可以?拉去县城了?,然后再通过王家商行的渠道走水路南下。
甘霖事先已?经看过。新招了?这许多帮工,羽毛制品的种?类也随之增了?好多样。有些华而?奢,比先前在他?店里售卖的那些还要夺目;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在他?看来不?够上档次的,竟然也在冬小施列的出货单上。他?觉得有些奇怪。
“既是大客户,不?该给他?们最精美的?”
“一地有一地的水土,我列出来由?他?们自己选,他?们既然选了?,那自有其市场,用不?着咱们操心。”
甘霖咋舌:“你也忒大胆了?。”
冬小施摇头。她胆子并不?大,也怕赔得血本无?归,所以?才特意打听了?那几个进货商所在城市的风俗。
“捕梦网、羽毛笔、羽毛画这些固有种?类,自然是各地都合宜的。但羽毛插花、羽毛挂毯、羽毛屏风,很明显在雅风盛行的苏城受众最广;嘉州的话,百姓更倾向于?鹅毛扇、羽毛剑、羽毛团球等?趣致较浓的物件。番禺州那边,因?为他?们与海上诸国有生意往来,而?其中有不?少小国在重大节日都酷爱羽毛装饰,譬如羽毛面具。所有咱们目前经营的羽毛饰品、羽毛装饰品,在那边全年都有市场……你信不?信,即便?是作为批发赠品的那些鸡毛掸子,搞不?好都会成为‘明星’产品。”
当?然,这只是最好的构想。若是顺利的话,她也可以?来个古代版鸡毛飞上天。若是不?顺利……届时再说?吧。
甘霖冲她竖起了?拇指:“短短时间,你成长如此之快,刮目相看呐!”
冬小施摊手:“谁不?想做闺中娇花,还不?是生活所迫?岁月催人呗。”
甘霖拊掌大笑:“有道理。得亏我回头及时,不?然赶不?上这趟东风,过个一两?年,怕是跟你搭话的资格都不?够。”
冬小施懒理他?的取笑。
甘霖收了?笑:“我是认真的,还要多谢你让我参股。”
冬小施翘了?翘唇,“其实即便?你不?来找我,我也打算拉你入股的,若你实在不?愿与我合作,只愿做进货商之一,我也愿意给你优惠和优先权。”
原因?无?需多说?,甘霖明白。握拳捶了?下自己胸口:“不?谢了?,都在心里。”
两?人说?话这会儿功夫,院中几人已?经验货完毕,看神色应该没大问题。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冬小施小声道,“到了?县城,把人款待好,再送他?们上船。”
甘霖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忙忙碌碌又?到了?傍晚,帮工们都走后,冬小施正打算进灶房做饭,一个不?速之客突然到来。
冬小施看着与几日前判若两?人的阚香玉,挑了?挑眉:“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