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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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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江返身指着申启仁,痛心疾首:“当?初你咋跟我说的?送你回来的路上,你拉着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你老爹正生着病,老娘身体不好,他俩最疼老二,知道了真相?肯定撑不住。你求我暂时帮你瞒着,等过些?时日,丧子之痛淡忘了,你再告诉二老。你还说你会把启信的儿子当?亲生的养,绝不会亏待了,你、你……”

他气?得说不出话,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只怪我蠢,信了你的邪!我爹娘早亡,一个光棍,在本地也没有?旁的靠头,半年后你建议我去投奔远房亲戚,我还觉得你是?一心为我好,就去了……亲戚没投奔着,自己也流落异乡,这些?年吃的苦受的罪不愿再提,若非老天开眼,让我时来运转、成家立业,我哪还有?重回青田村的可能?那样的话,你的秘密当?真要带到棺材里了!”

王大?江抹了把脸,摇头苦笑:“我这次回来除了采货,再就是?想顺道看看你这个老友,谁知先在庙会上遇见了长更,我这才知道……他和他爹长得可真像啊!你日日见着这张脸,难道就不会做噩梦?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一个孩子被你迫害成那样!你良心怎么安的?你就不曾后悔过吗?!”

人证都找来了,狡辩也无用?了。

悔?申启仁当?然悔,他悔的是?自己一时大?意,被那丫头激地失了方?寸,如若不然……

不,也不全是?。即便刚刚他没有?失态,还有?王大?江在这等着他呢。该来的总会来,不过他已?不似当?年那般因为心怀秘密而惶惶不可终日了。

“我当?初不应该劝你去投奔亲戚,我应该……”应该什么呢?应该一石头砸下去,绝了后患。只可惜他那时的身体不允许。

见他事到如今仍旧冥顽不灵,毫无悔改之意,王大?江失望到了极点,再无话可说。

里正总算明白申长更为啥要请他们到场了。

方?才在屋外听到的那些?已?经足够震惊。满村人,都以为苛待申长更的是?梁氏。她?一介妇人,丈夫倒了,自己支撑全家,还要替害了她?男人的小叔子养孩子,心里有?埋怨、有?不周到的地方?,也是?难免,大?家也愿意宽容看待。

却原来梁氏不算过分,真正过分的竟是?申启仁这个瘫在床上的人!利用?了申长更那么些?年,到现在还想着继续把人抓回来利用?,甚至连他未过门的媳妇都盯上了,这哪还像个长辈的样儿!

里正进来之前就已?经积得满腹火气?,谁料真正的惊雷还在后头。

“我问你。”里正哆嗦着手?指着他的腿,“你那腿常年要吃药也是?假的?血滞不通、气?血不足,还有?啥子梦魇、心绞痛,都是?假的?”

申启仁破罐子破摔,认得很干脆:“假的。”

“怪道你不找姚大?夫看病,姚大?夫跟启信相?熟……那长更的婚事也是?你搅合的了?你早年也是?进城做过学?徒的,可你不学?好,净和些?不三?不四鸡鸣狗盗的人混在一处,混了几年也没个成就,这才被你爹娘喊回来种地……那算命先生是?你找来的吧,我想起来了,那算命先生到咱们村之前不久,你让你家老大?用?板车拉着你赶了趟集……”

申启仁没否认,目光移向申长更:“你不是?都猜到了。”

申长更面上看不出什么,只声音冷肃非常:“我确实早有?怀疑。”

只不过他一直以为是?伯娘所为,一如冬小施转述严氏和陶氏的对话那样,梁氏怕他有?了好岳家就不听使唤、想把他绑在申家继续赚钱。

其实批命的事刚出不久他就意识到不对了,只不过那时的他觉得无所谓。他们一家欠大?伯的,理该给?大?伯卖命,别说他当?时根本就没有?成家的念头,就是?一辈子不成家也不是?不行。

没错,遇见冬小施之前,他确是?这么想的。

申启仁突然放声大?笑:“好侄儿,你可真是?我的好侄儿!我不如你爹,我头两个儿子也不如你,不如你能干,不如你孝顺。好在出了个长昀,不过哪怕是?他,恐怕也不能像你这样孝顺我!我的好侄儿哟!”

申长更森冷地看着他,眼底一片暗沉,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握成拳。

冬小施瞥见他青筋凸显的额角,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感受到这饱含温柔和关?心的触碰,似一片涓涓细流浸润进干涸的心田,申长更胸口凝聚起的那股风暴终于一点点消散。

回握住这抹柔软,如今的他并不是?一无所有?。

申长更的情绪控制住了,里正却出离震怒了。

“你、你,你无德无耻!丧心病狂!”

众乡老也跟着摇头指责。

申启仁哂笑:“他因我而死,说到底也不是?我害死的,我可没犯王法。”

“你确实没犯王法,但你做的事天理不容!王法管不了你,我可以将你逐出村去!”

“我儿子是?秀才,你要是?愿意把这个秀才拱手?让给?别的村,我们明日就阖家搬离。”

申启仁现在敢这么有?恃无恐,就是?仗着他有?申长昀这个筹码。

出了秀才的村子,不说千里挑一,那也是?百里挑一,在县城府城都挂了名的。突然将秀才一家子赶出去,上头的人询问且不提,对自己村庄来说也是?一大?损失。

里正私心当?然想不管不顾赶人走,但他在里正的位置上坐着,不得不为全村人考虑。即便他独自拍板做了决定,乡老们也不一定会同意。

“咱们村如今正在风头上,已?经没了一个阚守礼,若再赶走一个秀才公……”

“文?风兴盛,是?老祖宗的福泽,也是?后辈子孙的福气?……”

果然,那些?叔伯长辈意见并不能统一。

冬小施突然开口:“看来你很以自己的秀才儿子为荣,就不知他知道真相?后,会不会以你这个爹为荣?他的那些?同窗知道他有?你这么一个爹,又会不会再以和他同窗为荣呢?”

“你——”

申启仁意识到,他根本还是?小看了这个丫头。

“好伶俐的口齿,好阴毒的心思!”

冬小施还以一笑:“比不得你老人家万一。”

梁氏才从震惊中勉强回过神来,又听冬小施提到自家长昀,脸色煞白,噗通跪地,膝行到申长更跟前,紧紧抓住他的衣裳。

“长更、长更,伯娘求你!是?你大?伯对不住你,是?我们对不住你,可是?不干长昀的事啊!他好歹也是?你堂弟,从小跟你后面长大?的,你忍心毁了他吗?伯娘求求你,任打任骂,你想怎么着都行,只求你放了长昀!”

梁氏凄声哀求着,声泪俱下。见申长更不应,就要趴下给?他磕头。

申长更皱了皱眉,俯身将人拉起:“我可以放了申长昀,但有?一个要求。”

梁氏脸都顾不上擦,忙不迭点头:“你说!你只管说!别说一个,一千个一万个伯娘都答应。”

申长更牙关?紧咬,伸手?指向申启仁:“他,披麻戴孝,去我爹跟前认罪。”

梁氏愣住了,顺着他的手?看去,刚刚还镇定非常的申启仁,此时紫涨着脸,胸口急遽起伏:“我给?他披麻戴孝?我给?他赔罪?休想!”

“既这样,”申长更唇边勾起一抹嘲弄,“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言罢,拉着冬小施就要走。

“当?家的!”梁氏大?喊一声,扑到炕上,抓着申启仁的胳膊死命摇晃,“你自己造的孽,非要赔上长昀不可吗?你非要断送他的前程,无异于逼他去死!亏你还说长昀是?最给?你长脸的孩子,为了他,你去跟二弟认个错又怎样!本来就是?你错了啊!”

申启仁死死盯着申长更,胸口不断膨胀着,似乎马上就要炸开一般。然而并没有?,反像是?漏了气?的鱼泡,霎时间干瘪了下去。

“我去。”他说,一脸灰败。

申长更没再说什么,牵着冬小施离了申家。

里正、王大?江以及众乡老也相?继离去。

申家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不过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往日的宁静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为何啊,为何……”梁氏揪着心口,痛声质问,“当?家的,你为何这般糊涂,你为何要那么做啊!”

她?想起这些?年来,因为对申长更心怀芥蒂,便放任孩子们捉弄他、欺负他,自己也有?意无意的疏忽了他。小小的孩子,一身伤,冻得瑟瑟发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时,她?不是?没心软过!但想到若非他爹,自家不会变成这样,便一次次逼自己硬下心肠。久而久之,连伤害都变得理所应当?。

却原来欠债的是?他们!二弟为了救当?家的死了,二弟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后脚也跟着去了,就剩下一个长更,还被他们一家当?牛马使唤大?……

“为何?”颓靡的申启仁陡然坐直身体,手?指向呆若木鸡的大?房二房,“我瘫了,一个家都得靠你,若再背上害死二弟的名声,全家都抬不起头来!申长更身上发生的那些?就会发生在咱们孩子身上,你可愿意?再者你一个妇人,怎么撑起整个家?若不打小就让申长更以为他欠咱们的,长大?他如何肯为咱们这个家卖力气?乃至卖命,长昀还想读书?早下来跟他老子一样种田了!”

梁氏怔怔看着面前的男人。果然,她?自以为的了解都是?表象,她?还是?不够了解这个枕边人啊!

“对,你说得都对,你都是?为我们娘几个着想……就没有?旁的了?”

申启仁眼神一闪,扭头面向墙壁:“没有?。”

梁氏冷笑不止:“你当?时刚瘫,怎知就救不好?分明是?你怕担责,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把锅甩到二弟头上。

这几年,村里都传那门婚事是?我搅合的。没错,我是?有?私心不假,但我还没那么龌龊!你做的好事,脏水却泼我身上,我心里千般委屈也无处诉!

回想起来,每回都是?你有?意无意把火头往他身上引,而后再假模假式替他说两句话。因为你清楚,这样我会更加生气?,气?你里外不分……你连我都骗!

事到如今,连我们也成了你那冠冕堂皇的借口。不过也该当?的,一家人,这些?年都仰仗人家养活,都有?罪,谁也不干净。”

“滚!”面皮已?经被那冬小施和王大?江当?众撕撸了下来,连婆娘也当?着孩子的面这样揭自己的老底,申启仁再也绷不住了,指着门口厉声咆哮,“给?我滚!”

梁氏木然下了炕,鞋都没穿,游魂般出了东屋。

二房两口子交换了一个眼神,飞快开溜,大?房两口子也紧随其后。

申启仁气?急败坏地砸了一切他能碰到的东西。

随着夜色一点点加深,再没有?一个人来过这屋,他才渐渐意识到,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来人!来个人!人呢,都死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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