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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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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事……”申长昀措辞了一番,徐徐开口,“都是我爹的错。他罪孽深重,对不起二?叔和婶娘,更对不起你。我亦深觉愧对,在此谨代全家向?你赔罪。”说罢拱手下拜。

申长更沉默片刻,回了句:“与?你无关。”

“既如此,”申长昀直起身来,将系发的飘带拂向?身后,“有一事还请堂兄成?全。”

“何事?”

“我想娶冬小施。”

这话突兀非常,但?字字铿锵,足见?说话人的心志坚决。

申长更眉心一攒,面色倏沉,“婚嫁之事并非儿戏,岂能随意出口?今日所言我当没听?过,你好好回县学读书吧。”

言外之意,是让他不要瞎想。

申长昀笑了下:“家里本就打算院试结束后给我成?家的,只是前不久家丑一扬,如今也不大有媒婆肯登门了。”

何止媒婆,村里人但?凡经过申家门口,恨不得都绕着道儿走。再出个秀才公又如何?爹老子心肠坏到底了,自家兄弟都坑害,谁还敢往跟前凑?除非是嫌命长。

外人避之不及,内部情况更糟。自坟地回来后爹就不怎么说话了,爹娘分?屋而居,他独自缩在东屋,时而暴怒,时而消沉,不见?人,不过也没人肯进去见?他就是了。

家不成?家,这些申长昀都不在乎;没有媒婆登门,他也不在乎,“不瞒堂哥你说,我中意小施已久。之前身无长物,怕唐突,如今好歹有了秀才的名衔,想来她不会介意……”

“你怎知她不会介意?”其实那日庙会上?申长昀的心思就现了端倪,只不过听?他亲口承认,仍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申长更眉目凛然,周身气势陡变,“打消这个念头,回去吧。”

隐忍着怒气说完,径自朝前走。

申长昀看着他的背影,索性把话挑明。

“你们要是能成?,早就成?了,何以还会拖到今日?不妨让我来猜猜。”

“听?二?嫂说,没分?家那会儿你就打算娶她的。以她那时的身形和容貌,我想你或许不讨厌她,但?绝对谈不上?喜欢,只是受当时名声所累,你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才不得不将就。”

“后来分?了家,她一天天蜕变,变成?一个越来越耀眼的存在。同?一屋檐下,又有共患难和朝夕相伴的情义,但?你们仍没有成?亲的迹象……”

“小施是个好姑娘,她一直存着报恩的心,百般对你好,这一点连我都看得出来。你要是跟她提了婚嫁之事,即便?她再不情愿,想来也不会拒绝。但?是你没有。”

“究竟是为何?莫不是在如今的她面前,堂兄自惭形秽了吧?”

诛心之言轻飘飘出口,虽是疑问,语气却无比笃定?。

垂于?身侧的双手缓缓握起,神?色越来越冷。申长更哑然开口,一字一句道:“我和她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堂兄莫气,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别忘了她的来历。”

申长昀上?前几步,与?他并立。

“娘跟我说了,她曾有意撮合你俩,但?小施当时就拒绝了,可知她对你并无……她的转变应是自你受伤后吧,心软是姑娘家的通病。”

“但?是堂兄,男女姻亲应当两心相许,挟恩图报亦或以弱势博人同?情,这可不是大丈夫所为。我想以堂兄你的为人,定?然也不屑如此卑劣行径。”

“即便?你不介意她因恩情或同?情嫁与?你,可别忘了她的来历。她应当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等有一日想起自己的身世,你确定?她和她的家人能接受一个猎户作女婿?真到了那一天,你留不住她的。我不同?,我若能踏入仕途,她的家人只会开心女儿寻了个好归宿。”

“我也不想和堂兄你抢什么,从?小到大你让了我无数次,这次我想凭自己本事拿。”申长昀侧目一笑,似已胜券在握,“何妨问问小施的心意?让她来做这个决定?。”

语毕,微一颔首,施施然走了。

也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胸腔里积蓄的怒气不断攀升,到了顶点,却突地散了。阚虎的话、申长昀的话,从?前的事、今后的事,千头万绪不停在脑中缭绕,忽而一切都归于?沉寂。

申长更望着不远处的家门,双目幽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

冬小施觉得申长更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劲。

直到这日,又有帮工拿他俩说笑,“小施啊,村里咋都在传你俩年底要办事呢?是不是真的啊?是真的那就太好了,有需要帮忙的只管招呼一声!”

冬小施也不知流言从?哪起的,怀疑又是王濑娘和阚六嫂那些人干得好事。

之前她们求上?门来,撒泼打滚冬小施也没用,后来扩大招工,满村人选了一多半,她们仍旧被拒之门外,心里怨气大发了,这样?的谣言三不五时就要来上?一回,要么暗指她没人要,要么内涵她嫌贫爱富,指望给冬小施难看。

冬小施辟谣辟多了,也烦了。吃瓜群众从?来都只信自己愿意信的,哪怕是当事人站出来,若说了她们不爱听?的话,那也是假的。

她懒怠再说什么,脸不红气不喘回了句:“谁说就是年底呢?年底那么忙。放心,甭管什么时候,喜糖总少不了你们的。”

“那必须的!”帮工们嘻嘻哈哈走了。

冬小施关上?院门,回过身,正对上?申长更沉沉的双眼。

方才的话他必然也听?到了,冬小施正想说些什么,申长更却避开了她的视线,转身进了灶房。

当天晚上?,都要睡了,申长更神?色肃穆的找到她,没头没尾来了句:“下次村里人若再拿婚嫁之事打趣,你切不可再像今日那样?……时间一长,解释不清,反累你声名。你以后还要嫁人。”

“哈?”冬小施不知他哪根线搭错了,又或是自己听?错了,亦或会错了意?

申长更绷着脸,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攥得紧紧的,“你没听?错。这段时间,我思前想后,觉得我们还是做兄妹得好。反正最初带你去里正那谈附籍时,名义上?就是兄妹……”而今不过是让一切回到原点,罢了。

冬小施双目充满了疑惑,她看着申长更,简直一脑门问号。

等把他的话消化完,确信自己没听?错,顿时就恼了,说话也顾不得矜持了,“咱俩可都一个炕上?躺过了,全村都当我是你媳妇儿,你现在跟我说要跟我做兄妹?”

申长更也清楚自己如今的行径有多不负责任,但?,“村里人不知内情,你我都很清楚……”

清楚什么?清楚他们即使在一张炕上?躺过,但?一清二?白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实质的是没有,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呢?难道都是她自作多情?

冬小施一直以为有些事是无需多说的,也是水到渠成?的。明白自己心意后,等自觉变得足够好能见?人了,不是没想过把那层窗户纸挑破,又怕太主?动吓着人家,就决定?入乡随俗等他先开口。甚至还偷偷为之苦恼过——他要是太早开口怎么办?她还不想那么早结婚,还想搞搞事业……如今想来真是笑话!人家想跟他当兄妹呢,何曾想过娶她。

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翻滚的怒气,和止也止不住的难堪。

她到底不是土生土长的青田村人,不会揪着同?处一室同?居一榻这个点,硬逼他娶自己。

虽说强扭的瓜未必不甜,但?她觉得没意思。何况她在意的也不是婚嫁本身,而是……

“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冬小施问。

申长更怔了一下,摇头:“没有?我这种?人,怎会有人看上?。”

“怎会没有?”

自打申启仁做的那些丑事被揭露出来,申长更命硬之说也便?不攻自破了。论相貌、论品行,论心肠、论能力,他从?来都是最理想的女婿人选,只是以往怕他克亲克妻,才望而却步。如今再没什么可忌讳的,不少人家又意动起来。

有替自家亲戚打听?的,也有外村人想通过本村人打探的……若非冬小施明晃晃在这霸着,大家以为申长更有“主?”了,加之还想从?她这领工钱,干不出掘她墙角的事,申长更这会儿说不得媳妇都娶回家了,速度再快点孩子都揣上?了。

冬小施越想越气闷得慌,半赌气道:“石秋不就喜欢你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申长更这下是结结实实愣住了,而后有些尴尬的垂下眼。

他并非完全迟钝之人,几年前,发生王濑那件事后,石秋以答谢的名义先后给他送过吃食和衣物鞋子。虽没有明言,他隐隐还是察觉出了什么。

两人一个克妻,一个望门寡,都是前后脚的事,这种?冥冥中的巧合,再加上?无助的处境和感动的情绪作祟,或许使石秋的心态发生了某种?转变。但?申长更当时没有任何心思,很干脆的拒绝了她的好意。

石秋是聪明人,一来二?去,明白了他对自己无意,也就没再私下找过他。

“那些东西?我一样?也没收。你、你别多想。”不知为何,即便?已经做了放手的决定?,申长更还是怕冬小施误会,“只是因为我阻止了王濑的恶行,她错把感激当成?了别的……那也是很早的事了,近两年我们没有任何往来,甚至不曾说过话。”

哼,果然。

“你那么着急做什么?我是你谁呀,你还怕我误会呀?”冬小施抱臂,不依不饶,“石秋那么好,你都舍得拒绝,是因为王兴吧!不想跟好兄弟相争,所以忍痛退出?”

申长更皱眉,差点就要指天发誓,“我那时还不清楚王兴的心思,又怎会……”

瞥见?冬小施憋着坏的眼神?,他倏地止住话头,有种?小辫子被揪住的窘迫,暗怪自己说多错多。

她黏缠人的功夫已是见?识过的,且见?识多次,不好招架,也招架不住。这次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在开口之前他就已经警醒过自己,万不能因为她的撒娇和眼泪而妥协,不能因为任何因素而前功尽弃。

眼下不禁有些后悔,还不如方才点了头,干脆承认自己心中有人。那样?的话,她应该会对自己失望透顶,继而彻底死心……想到这种?可能,申长更的心口蓦地一抽。

待那股窒闷缓解,他长吁一口气。当断则断。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她牵着鼻子走了。

“总之,我们不合适。”申长更定?了定?神?,正色道,“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也不想耽误你。今后再遇到这种?事,还是说清楚得为好,对咱们都好。短时间内或许仍有误会的人,但?时间一长,大家都会明白过来……”

他停下来,缓了口气,以尽量冷硬的口气道,“即便?你不打算嫁人,我也是要娶新妇的,老这样?含混不清,终归不是个事儿。”

冬小施不相信他突然的转变没有旁的原因,确实打算和往日一样?,耍些小心眼请他入瓮的。可他竟然连圈子都不兜了。

冬小施在感情上?没有很丰富的经验,和一个人组成?家庭厮守一生的想法也是头一次有。

可她再是个现代女性、再豁得出去,别人都当着面儿这么直白的告诉她对她没想法了……她也是要脸的。

“你确定?了?真的非这样?不可。”

面对冬小施的愤怒和质问,申长更一颗心不断蜷缩收紧,十分?煎熬。可当她突然没了表情,这么冷静相问,申长更又有种?说不出的空当和失落。明明没有任何伤口,偏偏窒闷的喘不过气,其痛堪比受刑。

“无比确定?。”

“好。”冬小施点头,“如你所愿。”

申长更脑中空白了一瞬,半晌,点了下头,“那就这样?吧。”

冬小施从?炕上?下来,木着脸,手一指,请他出门:“夜深了,孤男寡女搁一个炕上?闲聊不合适,便?是亲兄妹,长大了也得避嫌,你请吧。”

申长更讪讪起身,走到门口,想想还是得说点什么:“不管怎样?,我们总是一家人,你以后要是有了,有了……中意之人,告诉我一声,我帮你张罗,送你,送你……”

一番话说得极为艰难,“出门”两个字愣是说不出口。

就这冬小施已然气笑了:“我谢谢你啊!你心里没人,我心里有人了,不劳你操心!”

说罢,嘭一声关上?了房门。

申长更干站了一会儿,回到自己屋躺下,一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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