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小施私下打探了近些天申长?更都接触了哪些人,逐一排除之后?，只剩下两个可疑人物，一个是阚虎,一个是申长?昀。
数日前,石冬亲眼看到申长?更和阚虎在河边说了许久的话，阚虎走后?，他又和申长?昀聊了会儿。
冬小施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差不?多就是在那之后?，申长?更才开始不?对劲的，然后?没过几天就跟她说了那通莫名其妙的话。
阚虎在县城置办了宅子,很?少回村，冷不?丁回来找申长?更,所为肯定?不?是小事，但?申长?更提都没提,很?有些可疑。可阚家兄弟俩不?止一次拿她和申长?更取笑，且一直催促他俩办事,应当不?会从中?挑拨……
剩下最可疑的就是申长?昀了。
半个月过去，又到了申长?更进山的时候。
头天跟冬小施提了一嘴，冬小施只是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晨起?，没看到精心准备好的各种馅儿饼肉包,也没见着冬小施人影。
为了不?与他相对，她最近没少去鲁阿婆那蹭饭,蹭早饭也是有过的。申长?更也没多想,自己胡乱装了些米面干粮,带上家伙什就打算出?发。
刚出?大门，遇见从茅厕回来的甜妞。
申长?更犹豫再三，还是叫住了她：“小施去哪了？”
甜妞响亮地?答：“去县学,找申长?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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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小施雇的是骡车，出?发的又早，到县学并没要多少时间。
似这?种神圣之地?，等闲人肯定?是进不?去的，尤其是女子。冬小施给了几个铜板让守门的去通传，而后?就安心在一旁等，也不?怕人看，她今日特意带了帏帽来的。
等没多久，就看到申长?昀脚步匆匆赶来。
“竟不?知来的是你，你，寻我何事？”
他胸口起?伏明显，额头有微汗，不?知是来得太急，还是给激动的。
冬小施没说话，递给他一方手帕。
他受宠若惊的接过，正擦拭额头的汗，冷不?丁听到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
申长?昀愣住，脸颊隐隐透出?些暗红来。
他没想到，冬小施竟这?般、这?般……一点迂回都没有。
咳了一声，伸手示意了一下，带着冬小施走到偏僻处，镇定?下来，这?才道?：“看来堂兄都转达给你了。没错，我是想娶你过门，也早有此意。”
呵，冬小施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恨不?得当场锤死这?个申长?昀。作妖的果然是他！
“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申长?昀握了握手中?的帕子。她亲自找来，先是关切的递帕子，又问这?样的话，必然是愿意得了。
他脸上暗红渐褪，眉眼间溢出?自信的光彩：“当然！”
冬小施突然轻笑出?声，申长?昀也跟着笑。
倏而，那悦耳的笑声一收，语调急速转冷：“你想娶我，可我不?想做下一个闵氏。”
申长?昀一怔，脑子里转了一圈，才把闵氏对上号。
“好好的，为何要把自己跟那苦命人作比？莫不?是你担心我也和阚老?秀才一样，科场蹉跎，半生不?中?，最后?拖累儿女、拖累你？”
冬小施磨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儿啊女啊的，呸！
“这?种事很?难说呀，我想就连你自己也不?敢保证究竟什么时候可以鱼跃龙门吧。”
申长?昀心里的喜悦被冲淡了不?少。冬小施的斤斤计较，让他有些失望。
如果一定?要自己考中?举人她才肯嫁给自己，那岂不?是贪慕富贵之辈？女人徒有颜色，而无贤德，终究有些不?尽人意；若只是怕最后?落得和闵氏一样的下场，倒还说得过去。
私心里申长?昀当然希望冬小施是后?一种，尽量柔和了语气安慰道?：“我虽无法保证一举即中?，对自己却也有一定?信心，只要你能像闵氏支持阚老?秀才那样全力支持我，不?出?十年，定?要那桂榜上有我名姓。你若实?在担心，我也可以在此立誓，若三十五岁仍未功成，我便再不?入那科场，索性寻一学塾教?书授业为生，亦绝不?让全家跟着受累。”
说得再花哨，冬小施还是一下便抓住了中?心意思——像闵氏那样全力支持他？不?愧是读书人啊，端的好算计！娶妻还得多功能才行，既要暖得了床，又要当得了保姆，还要能挣钱供他花销——闵氏当初可不?就是这?般支持阚老?秀才的吗？
“嗯……”冬小施假意思考了一番，“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要是嫁进申家的话，我的生意要整个留给申长?更。他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嘛，不?用以身相许，只能以财相报。我想你不?介意的哦？”
申长?昀犹豫了。
他要娶冬小施是真心实?意不?假，但?在娶之前也是分析过利弊的。
自己要在县学读书备考，短时间内养不?了家，还要时不?时交些杂费和孝敬，原以为小施过门后?能帮自己分担一二，谁知她竟有此打算。
生意整个留给申长?更？意思就是她要空着两手过门？
申长?昀踟蹰再三，本打算劝她再考虑一二，又恐她疑心自己贪她钱财。转念一想，空手就空手，挣钱的本事在，千金散去还复来。眼下让她点头答应最为重要。
“也好。”
冬小施挑了挑眉，心道?还挺沉得住气。
“你不?觉得咱俩这?样有些忘恩负义么？申长?更救了我，大家本来都默认我是要嫁给他的。”
“他又是你堂兄。前阵子你们县学是不?是要交钱来着？你可能不?知道?，他曾拿着五十两去找过里正，打算你们家要是实?在凑不?出?，就由里正出?面替你垫上。我问他为何这?么做，他说他知道?读书有多难，也知道?你能有今天的成就不?容易，他固然无法原谅你爹，却也不?想因为那些与你无关的恩怨毁了你的前程，你们毕竟都姓申。之所以借别人的名义，也是想让你少些心理负担。”
“虽然这?钱最后?也没用上，但?不?管怎么着，可见他心里还是有你这?个堂弟的。现在你突然跟他说要娶我……会不?会有点不?仗义呀？”
此事申长?昀并不?知晓，猝然听到，着实?有些百感?交集。
然而冷静过后?，理智又占了上风：“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情之一事，半点不?由人，谁让我对你……只能对不?起?堂兄了。他日待我出?人头地?，再还他这?份人情不?迟。”
好一个刀切豆腐两面光的秀才公，净说漂亮话，净干牲口事！
冬小施深吸一口气，尽量绷住不?露端倪：“那你娘呢？你要娶我这?件事，跟她说了没有。”
申长?昀笑了下：“咱们既已互相表明心意，我明日就请假还家，告知我娘。”
冬小施和申长?更纠葛了这?么久，村里人一直都当他们是一对，自己冷不?丁说要娶她，将要面对的阻力必然小不?了。家里人或许不?在乎冬小施好不?好看，她能带来什么价值才是最紧要的。好在冬小施能挣钱，且能挣很?多钱，光这?一点就能堵住她们的嘴。
娘那边，首先肯定?会反对，尤其在她觉得亏欠了申长?更的情况下。但?是没关系，无论什么事，到最后?她总是会为自己妥协的。
不?过想让她老?人家真正点头，还需再费些功夫，譬如找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给冬小施验验身子。毕竟孤男寡女在一个院儿里住了那么久，瓜田李下，很?容易被捕风捉影。他虽直觉两人并未发生什么，心里也还是有些疑影的，他都这?样想，何况悠悠众口？至少也得让娘心安才行。
如此少不?得还要委屈一下冬小施，不?过这?也是她自证清白的良机，想来她也不?会介怀。
冬小施心里冷笑连连。在这?个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没禀明父母，就贸贸然跑到姑娘家说要娶人家，全然不?考虑这?事要是传出?去最终又没成，她将要面临的后?果和指摘。
“申长?昀，可真有你的。”
明明是句夸赞的话，怎么听着味儿有些不?对，“怎么？”
“没什么。”冬小施话锋一转，歪了歪脑袋，“就是想问问，你还记得我初来申家时的样子吗？”
脑中?不?自禁回想起?那个把光线全挡在门外的小山般的身影，申长?昀摇了摇头，迫使自己抽离出?来。再看向面前人纤秾合度的身形，暗暗吐出?一口气，颇有种庆幸之感?。
嘴上却道?：“不?管你是何样貌，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外貌不?过是锦上添花，我更看中?的是你的秀外慧中?。”
“真的吗？”冬小施突然雀跃起?来。
女孩子果然喜欢听这?种话。申长?昀以饱含深情的语气，继续加码：“当然，即使有一天你容颜老?去，我也会待你如初。”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冬小施的声音有些激动，细听，似乎还有些微的哽咽。
申长?昀正疑惑，冬小施又以扭捏中?带着点羞涩的语调问道?：“来了这?么久，说了这?么多，还没实?打实?见上面呢，你想见我吗？”
想起?那白如细瓷的肌肤和似桃李初绽的面容，申长?昀一颗心开始怦怦然急剧跳动。
下意识看向四周，这?里僻静，没什么人来，心里的旖旎情思再忍不?住，“当然……”
话还没说完，冬小施就掀掉了帏帽。
这?一瞬间，申长?昀脸上的神情丰富极了，从呆滞转变成错愕，又由错愕转为惊悚。
“你！你你……”他指着冬小施明显浮肿且红斑遍布的脸，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你的脸怎么了？”
冬小施抬手抚面，泫然欲泣，“我初到申家时脸就是这?样的，不?，是比这?还严重。当时也没钱医治，后?来莫名其妙好了。等存了点钱，我就去镇上看了大夫。大夫说，我之所以会烂脸，是娘胎里带来的热毒所致，这?热毒是祛不?了的，所以我的烂脸也治不?了根，会周期性复发。”
申长?昀眼底的惊惧又深了一层，“也就是说，你的脸，你的脸会一直这?样烂下去？”
冬小施点了点头：“不?仅会一直烂下去，还会不?断蔓延，先是脸，继而是脖子，再然后?……不?止烂脸，还会发胖，你难道?就没发现我比前段时间又胖了些？随着溃烂的程度加深，我会越来越胖，不?过你放心，胖到去年那个样子就会停止，而后?再一点点瘦下来。”
申长?昀先前还不?觉得，听她一说，不?禁开始疑神疑鬼起?来，好像是胖了些，腰也比上次见到时粗了……
视线下意识上移，只瞥了一眼，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再还不?敢直视面前这?张脸，匆忙掉开了视线。
“你堂兄就是因为这?个才迟迟不?肯跟我成亲……”
申长?昀顿如醍醐灌顶！原来先前的猜测都是错的。
怪道?这?样一个美人摆在家里，申长?更能坐怀不?乱、迟迟不?娶，谁能忍受枕边人跟条蛇似得一年四季都要蜕皮？蛇蜕皮至少不?会全身溃烂，也不?会发胖。
冬小施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异常，满脸忧色很?快转为满脸憧憬，“只有肤浅之辈才注重外在，你们读书人果然不?一样，你不?仅不?嫌弃我，还……”
申长?昀听不?下去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那日河边，申长?更的愤怒和隐忍，如今再想竟是处处充满玄机。
申长?更是料定?了自己会跟他抢，故意引自己入坑的吧？想甩掉这?烫手山芋，让自己接手……这?就是他对申家的报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