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地有些微亮了。
但不是那种天光骤亮,明媚动人的阳光洒射大地的明亮，而是从恐怖的浓黑逐渐变成深灰,不用借灯便可以视物。只是这灰色仿佛笼罩在人心上?，或许原因在于那原本肉眼看不见的裂痕，正逐渐扩大，皲裂，变成一大片蛛网状的痕迹，只等待着最?后一击，将它?打破。
除了身居高位,别无所长?的基地高层身边都围着一圈的保镖，可这样又如何。如果蛋壳裂了，那么他们是会被丧尸杀死?，还是被愤怒的民众先干掉呢。不得而知。
硝烟的气味似乎悄悄散逸，旁边有个高层的胖子似乎以观看平民的痛苦为乐，他用启瓶器将一瓶灵植牌啤酒的盖子打开，黑啤带些苦涩的麦芽味飘了过来?，他就着瓶口大口豪饮。啤酒从嘴旁边溢出来?，他打着酒嗝痛骂着蛋壳外挤挤攘攘的平民。
“去死?！你们这些不知感恩的狗崽子！是谁收留了你们！这个时候不正是你们做贡献的时候吗！没有我?的收留，你们他妈的早就喂了丧尸了，还敢跑来?这里胡闹！”
胖子摇晃着脚步，不顾保镖的阻止,摇晃踉跄着向蛋壳的方向走去，他肥硕的肚皮极其有弹性地晃悠着,不知道里面灌了多少的酒液。
他继续在蛋壳前痛骂着这些不知感恩的狗崽子们,慷慨激昂，仿佛世间只有他说的话才?是一切的真理。说到激情处，他甚至挥出了手中的啤酒瓶子。
绿色的酒瓶子击打在蛋壳上?,碎成了偏偏锋锐的碎片，在蛋壳这一边滑落，也?有部分细小的碎片被淡黄的酒液黏在蛋壳上?。蛋壳的另一边，是一个平民被挤在蛋壳上?完全变形的脸，口鼻直接被身后的人压扁了，他油腻肮脏的脸艰难挪动，想要留出呼吸的余地。
“碎了。”周凡沉寂许久以后，说出了这样两个字。身后的保镖好像听到了这句话，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周凡视线所及的地方。
仿佛回应周凡的话语一般，被啤酒瓶击中的那块地方，蛋壳发?出巨大的，无机质的强硬玻璃制品会发?出的那种刺耳的，清脆开裂的声音。就像堵住洪水的堤坝，将一波波强横的巨流堵在外面，但若没有疏导分流，堤坝迟早会被冲毁。此时，正是堤坝即将崩塌的临界点。
“咔咔咔咔”，蛋壳碎裂的声音像是击打在所有人的心上?，一下，又一下。顺着裂开的位置，平民们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能量，更?加激烈地冲撞。原本隔绝在外的平民的怒吼声，仿佛在耳边放大了音量一般，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胖子像被施放了定身咒语，站在原地晃悠，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量，蛋壳是被他砸裂的吗？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比洪水更?加汹涌愤怒的人群，已经踏着蛋壳的碎块，冲了进?来?。胖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最?先进?来?的平民从他头上?跨了过去。随后他倒在了地上?，辗转哀嚎想要站起来?，却失败了。
并没有人回应他的挣扎和痛苦嚎叫，正如先前平民们的愤怒不被理睬一样。他被无意识的大批民众们踩死?了。最?终剩下的就只有被踩得鲜血淋漓，不成人形的一座肉形障碍物，散发?着充满盐分和脂肪味道的血腥肉泥。
还不断地有人继续踩过去，或许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踩着的是什么，即使知道也?无法停下，因为后面的人会不断地推搡着前面的人。
“真的有援军吗？”站在基地最?高楼的地方，周凡询问身边的基地长?。他似乎在一天的时间里就变得更?加老迈了。他狠狠地咳嗽着，撕心裂肺，最?后吐出血来?。
基地长?用雪白的丝帕擦去殷红的血，嘶哑得如同?砂纸上?划过的声音缓慢地说道：“基地已经不行了，可能等不到援军了。我?远以为防护罩可以支持两三天的，现在竟然就支持了一夜。”
“看防护罩的面积还有厚度，承受力?度顶多只有一万。基地有八万人，如果全部挤过来?，会碎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周凡观察了一下已经凶猛扑进?来?，手里拿着各种武器，比丧尸还要凶狠的平民们，转过头回应基地长?。
“所有人都出不去也?没有关系，基地沦陷也?只有几万人而已。”基地长?表情相?当?地冷静淡漠，“只要你离开就可以了，我?一直没有让实验室的人去研究你身体的数据资料，因为他们没有那种水平，研究了也?只是浪费。但是我?把样本交给了帝都新科技的研究所，那边还没有给我?答复。不过他们会有人来?接你。”
“这就是所谓的援军？”周凡没想到，基地长?对外所说的援军，竟然是为了来?接他的。
“没有援军，咳咳咳，”基地长?又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始咳嗽，大口的血被咳了出来?，“只有……来?接你的……人……”
“爷爷！”出去外面查看情况的江萌飞快地跑过来?，手足无措地轻抚基地长?的背部。
周凡有些惊讶，他完全不知道，江萌竟然是基地长?的孙女，对外两人都没有表明过这种亲属关系。
“我?这个孙女，是我?唯一放不下的人，没有我?的保护，她一定会遇到不可想象的危险，”基地长?一向挺直的脊梁，变得有些佝偻，鹰隼般的视线也?变得无力?，他祈求地看向周凡，“到时候，请将她一起带走。”
“爷爷，我?不要……我?要陪着爷爷……”江萌的大眼睛里不断地溢出泪水，那双明亮的眼睛哭得仿佛要融化了一般。
“这是我?一手建立的基地，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我?不会走的，我?要和它?一起共存亡。”基地长?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抚摸孙女有些泛黄的头发?，“萌萌，去将大门锁上?。”
江萌听从基地长?的话，将这里的门全部锁上?。门外人汹涌而来?的声音越来?越近。这种锁顶多只能支持一小会儿。江萌靠着基地长?，瑟瑟发?着抖看向门的方向。
可怖的嘈杂和脚步声，正一层一层地向上?传递。
这时候，周凡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机械马达嗡嗡的声音，发?动机金属部件运转时候特有的，有节奏的嗡嗡声。也?越来?越近。
基地长?在江萌的搀扶下来?到壁画的旁边，按下一个圆形的凸起按钮。基地最?顶层，竟然打开了，上?面出现一个宽阔的平台，非常的大非常的平整，足够让……天空中那台呼啸而来?的直升机停留。
直升机轰隆隆的声音让周遭的平民们更?加兴奋了。门被拍得砰砰作响，马上?就要被拍碎成一堆碎末的那种强大力?量，一下一下地撞击。
盘旋片刻后就降落下来?的直升机，在平台上?发?出呲呲的声音，终于顺利停下。片刻后，从驾驶位上?跃出一个人。身材瘦削，肩膀宽阔，行动敏捷有力?，对方穿着黑色贴身的战斗服，像只年轻而矫捷的黑豹。
在他伸手褪下防护头罩的那一瞬间，周凡仿佛听到自己的内心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头罩下的人，拥有着冰冷得仿佛冰块细致切割出来?的，锋锐的美貌。男人留着平头，五官深邃，深褐色的头发?如同?刷子，肌肤非常白，但并不是华国人那样带些奶油的白，而是异域特色的白得发?亮的感觉。他的眼睛并不是纯黑色，离得太远，周凡也?看不太清楚是什么颜色，不过他应该不是纯粹的华国人。
这是周凡第一次见到足以和秦越平分秋色的容貌。看着那样的人一步步地靠近，也?相?当?有震撼力?。
“我?是帝都神州基地警备队的凌越。”他微微抬起线条利落分明的下颚，用冷静几乎不带温度的声音问道，“是哪个？”
他的目光在周凡和江萌身上?扫视，让周凡有种被探照光扫视的感觉。江萌更?是紧紧地抓住基地长?的手臂。
“我?希望你能将他们两人都带走。”基地长?将两人都推到了凌越的面前。
“我?接到的命令只有一个人。”凌越冷硬刻板地说道。
“那么我?不会告诉你是哪一个。”基地长?再?次擦拭唇边溢出的鲜血，他的丝帕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
凌越那原本就凌厉的视线更?加冰冷，他应该也?听到了门板被敲得几乎破碎的声音，瞪视了基地长?片刻，他薄唇微启，“上?去。”
周凡这时候才?看清楚对方眼睛的颜色，深邃的祖母绿一般的绿色。凌越看都没有看两人一眼，径自坐上?驾驶座，再?次带上?头罩，系好安全带。
“爷爷，我?不走！我?不走！”江萌大声哭着，抱住基地长?不肯撒手。
“你不走，是要逼爷爷自杀在你的面前吗？”基地长?从口袋里掏出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他的眼神再?次变得坚定，“萌萌，走吧。”
江萌一路哭着，跟周凡上?了直升机。
凌越按下按钮，直升机的门自动关上?。
顶楼的门终于被冲开了，无数的无数的人蜂拥而出，那是充满求生欲的扭曲脸孔，无数咆哮的人冲到平台上?。基地长?扣动了扳机——朝着自己。
他的尸体被冲上?来?的平民踩过，江萌尖叫着昏厥过去。还未及起飞的直升机被平民们团团围住。
凌越丝毫不惧，甚至表情都没怎么变，他固执地发?动了直升机，螺旋桨轰地一声发?出强有力?的声响，直升机的四周出现一圈狰狞的枪口。
“哒哒哒哒哒”对准了围上?来?的平民，凌越冷酷的按下攻击的按钮，最?先围上?来?的人全部都倒在了血泊中。深蓝色的机身上?溅满了鲜血。
直升机轰鸣着冲向灰蒙蒙的天空，如果在电影的画面里，它?前进?的方向一定是天空碧蓝如洗，阳光明媚，充满希望的。只是在这末世里，哪里都没有曙光。
真是冷酷的人，行事风格并不像正统的军人。周凡坐在后座，盯着前面凌越的后脑勺想着。
“你杀过很多人？”周凡推开倒在他身上?的江萌，将她扶正在座位上?。杀人，尤其是杀戮平民，需要很大的心理建设，而这人，显然随意就动手了。
凌越好像并没有听到周凡的问话，或者是听到了，但是不屑于回答。周凡不再?搭话，他觉得可能是第二种，他玩味地笑笑，感受到机身不断上?升晃动的节奏。
在直升机的晃动中，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周凡看了下手表，确定了具体的时间，五十?三分钟。灰蒙蒙的空中出现了一只不详的生物，似乎是一只鸟，但它?飞行的轨迹却直直地冲着直升机而来?。
当?那只鸟越靠越近的时候，天空似乎起了一层薄雾，让本就昏暗的视线变得更?加模糊。大鸟的形态越来?越鲜明，凌越陡然让机翼向侧方一闪，躲开了大鸟的撞击。
周凡透过薄雾，勉强看清了“鸟”的模样，语气说是鸟，更?像是一直变异的蝙蝠，通体黑色，如同?鼠类一般尖锐的头部，竟然长?着突出的利齿和粗长?猩红的舌头。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只普通的鸟。
周凡注意到，凌越并没有像当?初他攻击平民时候那样冷酷干脆地攻击这只怪异的鸟，反而小心翼翼地躲开了。后面询问米沙后也?证实了周凡的猜想。
或许那只怪鸟只是一只出来?探头的，它?后面还跟着大部队。怪鸟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狡猾地跟着直升机，然后一路发?出尖锐高亢的鸣叫声。
“米沙，这是什么玩意？”周凡询问米沙。
【飞行类丧尸蝙蝠，等级一级，特点是群居，喜好是吃人的心脏。】
群居吗，凌越之前肯定遇到过这种怪物，所以才?小心翼翼的躲开。那只可能是侦察兵的怪鸟，看到直升机有降落的趋势，才?终于离去了。
视线所及之处，终于可以看到他即将前往的基地。帝都A级神州基地。江萌在前一刻醒来?了，她抽搐着抱紧了周凡的手臂。
等到终于降落的时候，直升机的机舱门终于打开，周凡呼吸到了神州基地的空气。和原本的星火基地并无差别。表面平静，暗藏着血腥和硫磺硝石的气味，甚至比星火基地更?加浓重，这里死?的人，会更?多。
作为华国最?大的基地，这里自然是星火基地比不上?的。不断地有车子开进?开出，多是越野车，冲刷得还算干净。基地的中心建筑，犹如横躺着的巨龙，巨大的半开形态大楼里面透出灯光，就好像仍然有月光洒射其上?一样的明亮。
真是了不起的建筑，不晓得防卫能力?会不会比蛋壳更?硬。
迎接他们的是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表情激动中带着惊喜。他们看着周凡还有江萌，那种眼神周凡太熟悉了。那并不像看着活人的眼神，而是作为科研工作者，看到珍贵实验物品的眼神。
“星火基地送来?的一号样品是男性，应该是左边那个。”周凡听到领头的男人伸出手对他指指点点，好像他们是等待解剖的牲畜。
“我?要见基地长?。”周凡穿着略贴身的运动服，他原本就身材瘦削，锻炼并没有让他变得更?加粗壮，反而让原本就不算胖的肉体变得更?加精粹，所以看上?去更?瘦了。旁边还挂着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萝莉，自然看上?去弱势无比。
并没有人理睬他的话，这些人已经开始讨论每天放多少血合适了。凌越停好直升机，将防护头罩扔在驾驶座上?，敏捷跃下，站在一边和科研室的人员进?行交接。
“我?要见基地长?。”周凡加大了声音重复了一遍。科研室的白大褂们轻蔑地看向周凡，都露出看小白鼠一般的笑容。
“你要见基地长?？等你的血研究出作用的时候，我?们会让你见他的，不过那时候不保证你的眼睛还在。”一个年轻的科研人员走上?前，双手抄在胸前，面带揶揄地嘲讽道。
周凡看了他一眼，毫无预兆地伸出手，像是抚摸一般，划开了对方的脖子。
年轻的科学家在对面周凡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如瀑喷涌的鲜血。
他惊愕难以置信地想要捂住伤口，跪倒在地。
冰冷的金属物抵住了周凡的太阳穴，是凌越。他的眼神已经脱去冰冷，充满愤怒和不解。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越来越冷了，码字的时候手抖，但是开了空调又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