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年,国朝就换了新?年号。
前朝的规矩,自小年之后罢朝、各官署阖门停笔。再次上朝,要到正月十五元宵节之后了。
薛晏清在朝会上的第一道谕旨就是:“科举春闱毋须因改朝而停止,一切照旧。”
百官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若是国丧则另说,可太上皇如今好端端地在广阳宫中带着呢,为他逊位而大动?干戈,实属不必。
而况,国丈虞大人长子?蔚兰也参加今科春闱的。
此子?年方十五,就已高中举子?,才气凛然逼人。更不提新?帝小舅子?这一重身?份,未来更是不可预期。
是以,不少心思玲珑之人不动?声色地争抢考官一职,都想混个虞蔚兰的房师、座师的名头?当当。
考前如此热闹了,大家都直觉春闱或许并不会太平。
但是预料之中的场景并未发生,虞蔚兰平静地通过了会试与殿试,二夺魁首。
一年之内接连大小登科,连中三元,不肖说,揭榜的那一日?,他就已经?成为了天下文人之望。
至于不少酸儒对于“裙带关?系”、“走后门”的质疑,考官在经?过虞蔚兰的同意之后,将他与榜眼?、探花的文章张贴在宣阳门门口。
文采流丽、才思斐然。面对如此锦绣华章,那些屡试不第的酸儒们才悻悻闭上了嘴。
而他也因这一举动?名声大噪。策马游街刚过不久,吏部还未正式授官之时,虞蔚兰的名字就成了京城诸多?高官心中女婿的头?一号人选。
虞蔚兰丝毫不知,他的正妻之位已经?被爱女心切的诸大人们盯上了。此时的三元郎君回?了虞府,端端正正地跪在父亲膝下。
“请父亲为我的婚事做主。”他这次学乖了一回?。
不再口口声声言必提及林小姐,只是话里的意思却是一模一样的。
虞振惟扶额:做主什么?这小子?桩桩件件都给他安排好了!
“见过你长姐了?她可同意?”他故意刁难道。
虞蔚兰平静道:“见过了,长姐并未反对。”只是说,父亲与林小姐两方需要自己去沟通。
上首的清瘦中年男子?闻言,不由更加气闷:新?帝践祚之后,他还没能见到这不孝顺的女儿一次,竟然被这小子?捷足先登了!
面对自家人,虞振惟说话没什么忌惮:“你长姐成了皇后,虞家封爵的旨意却迟迟不下,她竟还同意你娶……”
他本想说“寡妇”,陡然惊觉熙和帝还没去世呢,不由得半道闭起了嘴巴。
“父亲是觉得长姐是白眼?狼,不肯荫蔽家族么?”虞蔚兰问。
“是又?如何??”
跪在地上的少年这时却抬起头?来,直直看着父亲的眼?睛:“若是封承恩公……父亲觉得,您的礼部侍郎之位还坐得稳?”
虞振惟有些不悦,刚想说“有何?坐不稳”。细品儿子?的话意时,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虞蔚兰的分析还在继续:“父亲不妨一观林公。当了国丈不过三月有余,不仅丢了御史台的官职、故交尽断不说,身?边还围绕着一群蝇营狗苟的小人。”
“儿子?的状元之名已被质疑来路不正,幸好有各位师长心慈,乐意为我澄清。父亲今日?却渴盼着外戚之名。”
他缓缓说出?诛心之语:“是父亲嫌儿子?的未来路途坦荡,才刻意设置障碍么?”
虞振惟被这一席话怼得哑口无言,甚至有些不敢直面儿子?的眼?睛。
是啊,差一点他就走了歧路。这般看来,虞莞对他们的不管不问才是真正的施恩。
“罢了……”
虞蔚兰趁热打铁:“林公数日?之前已被撤了承恩公爵位,重回?御史台清流之列。这般来看,林小姐与我的门庭很是相衬。”
“可她到底是皇后,太上皇尚在,她怎会同意?”
“会的。”虞蔚兰定定地说。
林小姐……又?雨她绝非贪图宫中锦衣玉食的虚荣之人。如果有朝一日?能打破这个笼子?,她定然第一个冲出?。
虞振惟见儿子?态度坚定,有些不耐地搪塞道:“若是你能征得林大人与林小姐的同意,同时不损虞家清誉,这件事为父就不再置喙。”
其实,这也是因为虞蔚兰自己争气,三元及第的名望傍身?,又?是皇后亲弟。即使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老丈人,谁又?敢小瞧他半分。
虞振惟突然想起,仿佛就是林小姐进宫的前后,儿子?才开始闭门不出?,终日?苦读圣贤书,比从前努力千百倍不止。
这小子?,该不会是为了娶媳妇,才这么用?功罢?他心中嘀咕道。
这么说来,娶回?此女,蔚兰的劲头?说不得还能更向上些,倒也不亏。
想到这里,他的面色骤然平缓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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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男无故不得入宫禁,虞蔚兰属国朝八十余年来,破坏了此条规矩而不被处置的第一人。他一身?绯袍,缓缓跨过朱漆浓重的大门之后,环视了四?周。
第一次注视着这个未来妻子?与长姐住过的地方。
四?下不见一名宫娥与内侍,他猜测这些人许是被长姐率先告知过不能接近这一片。
这大大方便了虞蔚兰的行动?——他不想因为一己私情,给林又?雨的清名留下任何?把柄。
沿着事先画好的路线,他直奔坤宁宫而去。这里是太上皇后宫中唯一没有被收回?的宫殿,正是林又?雨的住处。
一路分花拂柳,虞蔚兰站定在坤宁宫前,抬头?望了一眼?上方的匾额。
这块匾额静静屹立数十年,不知目睹了多?少位皇后华丽的荣光与背后见不得人的肮脏、血腥与寂寥。
虞蔚兰想,今日?,我想让林小姐成为逃脱这里的第一个人。
坤宁宫中依旧悄寂,几乎到没有人气儿的地步。他好生左右找寻了一番,才在一处偏僻的小佛堂听到了几不可闻的声息。
他静静踱步过去。
小佛堂大敞着金丝楠木门,中间的蒲团上跪着一个白衣纤细的女子?。她背对着大门,垂着头?,虞蔚兰只能看见她白白的一截颈子?。
虞蔚兰屏住了呼吸。
念佛是宫中女子?最热衷的活动?之一。除去宝光璀璨、瑞气千条的衣饰外,她们也需要一副柔软的慈悲心肠把自己打扮成良善无害的模样。
只是,林又?雨与那些把信佛作为矫饰的女子?都不同。她气度端肃、神情却是宁和而慈悲的,眉宇之间平静而超脱。
轻轻对着佛像告了一声罪之后,她缓缓转身?,看着矗立在门口之人,神情无悲无喜。
“你来了。”她道。
平平无奇的三个字,虞蔚兰却品出?淡淡的蜜意:莫非林小姐料定了他会来?还是说,她心中,自己也是该来的?
心思百转,却笨口拙舌起来:“嗯。”
两人一时无话。
有风吹过,佛堂前面的经?书忽然翻动?了几页。
林又?雨环顾四?周,欲寻镇纸而不得,只好为难地用?自己的手压住书页。
“我来。”虞蔚兰大步向前,解下了腰间的玉佩充作镇纸,压在案几之上。
因他这一行动?,原本还有数步之遥的二人一时挨得极近。
林又?雨低下了头?。
她其实并不如表面上瞧着那般平静,吃斋念佛也只是为了按下心中滋生的妄念。
虞莞与薛晏清早已许了她出?宫的特权,她却恍若不觉一般待在坤宁宫,迟迟不肯动?身?。
在等什么?
林又?雨在回?头?看见眼?前男子?的样貌之时,才在心中填上了答案。
这回?见到虞蔚兰,她其实有许多?话想问他:譬如,他为何?特地前来坤宁宫?是为了见自己么?乃至更深一些的,家人知道他……么?会不会有其他的贵女相看中了他?
奈何?一个是三元及第的才子?,一个却是身?份尴尬的先后。
林又?雨想问,却问不出?口。
譬如此时,她只能没话找话地说:“这玉佩宝光莹润,当真好看。”
“你若是喜欢,这块送你当个镇纸也好。”虞蔚兰一时脑热,脱口而出?。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都是什么浑话?
林又?雨本想说“不可受外男之物?”,转念一想,若是两人未成,这枚玉佩还可留在手中当作纪念之物?。
她鬼使神差地没拒绝:“多?谢。”
虞蔚兰愣愣地张开了嘴,咧出?一条缝。他仿佛从眼?前女子?的态度中察觉了某种?可能。
“这种?玉佩,我家还有许多?。”
“你家?”林又?雨轻轻抬眼?。
“是……”虞蔚兰缓缓道:“若是林小姐感?兴趣,不妨来我家一观,随意挑选。”
“顺便,再去拜访过我的父亲与母亲。他们听过你的名字,很是欢迎。”
“自万寿宴一别,我一直想请林小姐去虞府做客。数月过去,这回?见小姐时终于有了当面问一声的机会,不知林小姐……可愿?”
他缓缓伸出?了手。
林又?雨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把自己拿着玉佩的手,轻轻搭在了虞蔚兰的手上。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个番外的后续我写着写着突然出现了时空错乱的bug,无奈放弃。大家只要知道前世的薛晏清在平行时空里被这辈子的阿莞遂了心愿就好啦。
第二个番外更完,这篇文就结束了。今天是是我在晋江注册笔名、写下这篇文整整两个月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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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放上文案:
【将军强制爱翻车事故,娇软甜成为黑莲花反杀】
都城被攻破那一日,江氏皇族们殉国的殉国,逃难的逃难。转眼间偌大皇宫空空荡荡,老臣们兜兜转转找了几圈,才在在米缸里翻出一个小公主。
被颤颤巍巍推上帝位,江止盈欲哭无泪。
呜呜,她不想当傀儡皇帝,她也想跑路。
霍骁是羌族最有野心的少将军。中原俾弱,他一声令下,刀戈铿鸣势如破竹。都城一破,他满身血煞,迈着大步闯入巍峨殿堂,一刀掀起层层珠帘。
缩在宽大帝王朝服的小姑娘鹿般的眸子含着泪,如一支湿了雨水的梨花:“朕愿以江山让之,只求将军垂怜。”
身段纤弱、神色无辜、雪白颈子上一滴血红小痣耀眼刺目……柔弱无依的模样不似帝王,倒像一只被豢养的娇雀。
霍骁忽然起了兴致,若是把这尊贵无匹的娇女养在怀里,皇宫为笼、金屋囚之……
自此,江止盈顶着女帝名头,成了大将军王的娇宠。
一代悍将沉湎红罗帐。霍骁起初不过意兴所致,越深了碰触越被迷了魂、勾了心,渐渐一日也离开不得。
某日情浓时,他搂着怀中软玉低声唤道:“止盈,止盈。”仿佛世间难寻的珍宝。
蓦地,胸口一阵刺痛,惨红淋漓。
他以为的纤弱女子稳稳拔出匕首,泪眼中杀意却如雪白刀锋般刺目。
温热鲜血溅了他一身,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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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早狗血味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