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人一辈子见过的猴子,都没有他们今日见到的多。那人目光一瞥,就知这周围大约有近千只猴子,不由得心中一沉。
他虽内力深厚,可是想要以一敌千,也是要吃些苦头的。更何况此处离峨眉弟子活动范围不远,若是泄露了消息,反而给灭绝那个老贼尼提供了杀他的机会。
想到这,他便收敛了气势,拖着阿眉慢慢后退。他的耳朵时时刻刻听着周围的动静,眼睛也紧紧盯着明显发号施令的那只猴子,但凡猴群有异动,他便打算出手。
可惜他不知阿眉同这些猴子的渊源,见他不仅没放了它们的朋友,反而拖着阿眉后退,猴群立即骚动起来。立在树上的数千只猴子纷纷吱吱叫起,声音又响又杂,仿如将头罩在大钟里敲击,耳朵脑子皆是一麻。
就这一恍神的功夫,他忽觉胸口一痛,那个在他眼里如棉花一般任人揉捏的小丫头,不知何时拔下了头上簪子,狠狠扎在了他胸口。
阿眉虽不会武功,可当年逃命之时,蒙邱义也教过她两手防身的招式。其中一招,便是这被人挟持时的反击之术。
事发突然,他下意识松手捂住伤。阿眉当机立断,头也不回地向另一边跑去。几乎是同时树上那些猴子纷纷将手里的石子,果子朝他丢过去。
这些石子果子的力道不重,可是呼啦啦一片丢来,却也让那人应接不暇。更何况他还受了伤,不一会儿就有几枚石子击中了他的伤口,手腕,甚至是脑袋。
本来瞧着风流潇洒的翩翩公子,顷刻间就被这些猴子的石子砸得狼狈不已,倒地不起。那群猴子也没有停手,又砸了好一会儿,见那人真是半点反应也无,这才慢慢停下。
与阿眉熟识的猴从树上悠悠闲闲荡下,轻巧落在阿眉肩膀,抱着她的脖子吱吱炫耀道:“你看,我厉害吧,这些可都是我的小弟,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只要一点点瓜子就好!”
它说起瓜子,眼睛都亮了不少。其他族群的猴王也都看在瓜子的面上没有揭穿它,而是暗中打量这个据说能听懂它们说话的两脚兽。
见她同其他两脚兽一样,光秃秃的不好看,不由有些怀疑。这样的寻常的两脚兽当真能听懂它们的话?
“猴大,这次真是谢谢你,下次我来时,定会记得带上许多瓜子。”阿眉一张口,就打消了它们的质疑。加之又提到了瓜子这个风靡猴群的大杀器,瞬间所有猴王都开始美滋滋畅想那时的美好生活。
猴群散去,那被一堆石子和野果覆盖的人仍旧没有反应。阿眉拾起掉落的锄头,小心走近查看。走到那人身边,阿眉先用锄头轻轻推了推他露在石头堆外的胳膊,见他没有动弹,胆子终于大了些在他身边蹲下了。
将那人脸上的石子轻轻扫开,阿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那人脸上此刻青一块红一块,还有不少划痕,看上去颇为凄惨。
阿眉顿了顿,伸手放在对方鼻尖,发现已经没了呼吸,知道对方大约是真的死透了。心中既松了口气,又说不出的迷惘。
这人是谁,他到底为什么要偷偷潜入峨眉?想到这,阿眉将他身上的石子扫开,用手在这人的胸口和腰间摸索一番,想找找是否有这人身份相关的物件。
摸到腰间时,原本已经死透的人忽然抓住她的手,身子一转,将她压倒在地。他的胸口还插着阿眉的银钗,脸上表情因为受伤青紫,也瞧不太分明。
只是那双眼睛,寒芒四射,危险又残酷,盯着阿眉缓缓眯成一条缝,道:“没想到我杨逍竟然也有看走眼的一天,原以为是只有些小聪明的兔子,原来竟是只深藏不露的狐狸。”
这次确实是大意了,他之前见这丫头生得娇弱又不会武功,便没将她放在心上。谁知她竟能驱使峨眉山的猴子为她所用,还能于临危不乱出手伤他,真真是让他吃了个大亏。
“我不也看走眼了吗,竟以为你已经死了。”阿眉双手被制,脖子再一次被对方捏在手里,心中对自己也是颇为气恼。
她对江湖的认知仅限于当初逃亡时的所见所闻,故而不知江湖上武功奇高之人,可以用内功闭住自己呼吸,停掉自己脉搏,同死人无异。是以今日被人囚住,也算不得冤枉。
见她面上虽闪过片刻的懊恼,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眼神清冷冷地望着他,仿佛在问:为什么还不动手。
这般机敏沉着不畏死的模样,真是让人忍不住惊叹。杨逍心里起了爱才之心,有些不忍杀她,便笑着道:“其实要我不杀你也可以,只要你同我入了明教,成了明教中人,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我不仅不杀你,还可以将毕生武功传授给你,如何?”
阿眉猛地抬眼看他,见他目光认真,显然并非戏耍之言,心下不由一愣。若是有人这般坏她好事,还想杀她,她可做不到饶了对方,还将对方带在身边传授武功。
思及此,她当真有片刻的心动。可惜,她却不能答应。并非她当真对峨眉有多深的情感,而是因为纪晓芙。那丫头待她不似主仆,更似亲人。
她经历几世,不是没有遇上过好的主家。可是真正拿她当亲人对待的,也就纪晓芙一个。所以,哪怕就为了这份感情,她也不能答应。否则纪晓芙在峨眉的处境,就会因她而举步维艰了。
反正死亡于她而言,已是稀疏平常之事,倒也不用太过害怕。
见她摇头拒绝,杨逍忍不住皱眉。心想这灭绝培养出来的丫鬟,当真和她一样固执愚蠢。她在峨眉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丫鬟,跟着自己入明教,不仅能活命,还能习得上乘武功,真是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想到这,他忍不住冷了脸,将手高高抬起,朝着阿眉的额头一掌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