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优秀这个评价,白衣少年不置可否,淡淡地说:“外面还有人。”
祝红尘:“我先打发了他,再来补这堵墙。”
她飞出窗外,远远地站了一个高大伟岸的男人持弓瞄准她,正是六分半堂十堂主鲁三箭,若是目标意图逃跑,那么就由他补上致命一击。
待注意到她身后没有追杀的身影,鲁三箭目光一沉,箭矢破空而去,算准祝红尘在空中来不及闪避他巨箭将军的箭。
江湖人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两个成名绝技,但见那一箭内有乾坤,从箭头分出两簇来,疾取祝红尘要害,几丈距离转瞬拉近。
鲁三箭冷冷一笑,似乎已经看到她死后青黑的脸,从一开始她刺杀史天王就注定不得善终,更别说还踩着六分半堂的脸扬名,聪明点的加入金风细雨楼寻求庇护或许能保住一条命,可惜年轻气盛,不是那么聪明。
任是武功再高明的人也无法下冲时停下,无论左右都会撞上箭头分出来的箭簇,仓促后退箭头会先一步追上。
祝红尘没有这个顾虑,她也没打算停,看上去仿佛硬生生往箭上撞一般。
西门吹雪已穿戴整齐站在窗前,看她如何破局,在她身形诡异消失的瞬间,他一贯冷淡的眼神闪过奇异的光彩。
下一秒祝红尘已经站在了鲁三箭身后,背对着他,手上轻轻一甩,从弯刀上飞溅出的血液洒落在泥土中。
鲁三箭冷笑的表情僵硬在脸上,一串血珠从他脖子飞溅出来,影子在墙上演绎一场无声的皮影,甚是可怕。
伤口若是开在脖颈前的动脉,那他一定会死,若是再深一寸,他也一定会死,然而两种情况都不是。
他还活着。
恐惧却几乎杀死了他。
因为造成这一切的人还站在他身后。
“我今日不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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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红尘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飞了回去,红嫣走了,那几个被她踢成重伤的江湖人也不在了,祝红尘蹲在大洞旁边,在花钱赔偿和自己补中选择了前者。
西门吹雪站在洞边良久,突然问:“这一招叫什么名字?”
祝红尘:“它该有个名字?”
西门吹雪肃然:“它当然该有个名字。”
若说天下第一剑客,是个江湖人都会说是薛衣人,若论起天下最强的剑招,无可争议是白云城城主叶孤城的天外飞仙,至于为什么天下最强剑招的主人不是天下第一剑客,是因为薛衣人是前辈,叶孤城是后辈,两人没有交手记录。
即便如此,天外飞仙仍被誉为破无可破的剑招。
此招居高而击,剑势辉煌迅疾,绝顶剑法与绝妙轻功的融合,无瑕无垢,随心所欲,仅仅是看收集而来的消息,西门吹雪就不胜心向往之。
那一幕与天外飞仙极为相似,同样居高临下,光芒璀璨,其身法之快,以西门吹雪如今的眼力竟然无法捕捉到她的行动轨迹。
祝红尘喜欢别人称赞她的武功,因为那是她师门传给她的。
她说了名字给他听。
西门吹雪点头,随即一本正经地问:“你要沐浴吗?”
祝红尘:“……”
祝红尘:“???”
她纠结地看过去,西门吹雪冷淡地看回来,祝红尘福至心灵,这白衣少年看穿她对于他有漂亮姑娘服侍沐浴的羡慕了,她笑着回答:“四位济南城最美的姑娘,我可付不起钱。”
西门吹雪:“我包下她们一天。”
意思就是说服侍完他沐浴,还可以服侍她,他付过钱,他请。
祝红尘沉默片刻,说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四位美丽的姑娘,一个依照祝红尘的话取她留在大通钱庄后院的衣服,另外三位准备澡豆花瓣热水,根据她的需求把洗头的茉莉花汁换成木槿花汁。
小二给她和西门吹雪换了房间,看到墙上的洞时也没有说什么,只要别在客房里杀人那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祝红尘先洗了头发,她的头发很长,一个人洗要很久,那她也没有叫人帮忙的意思,毕竟头这个部位至关重要,暴露在人手下简直是蠢。洗好后进了热气腾腾的浴桶,没叫人添热水,水冷了再用内力加热,多大点事,泡了大半个时辰才出来,叫小二收拾屋子。
她站在楼上往下看,白衣少年端坐着,手边一柄乌鞘长剑,他白衣胜雪,背脊挺直像皑皑雪松。
江湖不怎么安定,祝红尘现下还得罪了人,她知道自己处在六分半堂的监视之下,难保不会出现洗着澡一群人冲进来的情况,白衣少年也正是看穿这一点,所谓请她沐浴不是让四个美人服侍,而是他本人待在附近,令宵小不敢擅动。
一坐大半个时辰,真信者啊。
祝红尘发现了个值得交的朋友,表情立刻飞扬了起来,楼梯也不走了,从二楼上飘下来,与此同时,白衣少年放下茶杯,拿起手边造型奇古的长剑起身。
“天晚了,你还要出门?”
“我要杀一个人。”
“谁?”
“白玉魔。”
“那你来晚了,一个时辰前,他就死了,城外大明湖,现在去还能看到尸体。”
西门吹雪霍然转身,看到她时眼底闪过难以捕捉的错愕,白底蓝边,金玉琳琅,无袖长裙,异域风格扑面而来,他垂了垂眸,抬起时恢复往日的平静无波。
“是谁杀了他?”
“中原一点红,”祝红尘坐了下来,也招呼着他坐下,“反正人都死了,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杀他吗?”
“赵月、柳如意、紫燕……”
他面无表情开始报名字,祝红尘结合一下楚留香的科普,猜测这都是十余年前姑苏虎丘遇害的姑娘,求证后,她想的果然没错。
“她们中有你的亲戚。”
“没有。”
“有你的……”祝红尘想说心上人,又觉得冒犯,一时间语塞。
西门吹雪不等她说完,问:“无耻之尤,杀之还需要理由?”
祝红尘一怔,笑道:“你说得对。”
西门吹雪:“你要去大漠杀石观音?”
内力深厚之人,便是隔着一堵墙都能听到隔壁呼吸声,更何况交谈之声,他听完了前因后果,便有此一问。
祝红尘:“不错,你知道她的事吗?”
西门吹雪:“我本不想说她做的事。”
祝红尘:“为什么?”
西门吹雪冷声道:“恶心。”
祝红尘拎起茶壶给他填满了水:“可是我想你还是会说给我听。”
西门吹雪:“我会,因为你不信一家之言。”
他不仅听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还听出了祝红尘是个什么人,对她来说,银钱还在其次,杀当杀之人排在第一,所以即便红嫣的故事再可怜不过,她依旧保留态度,不愿轻易挥刀。
尽管是个杀手,心有正气,尊重生命,那么就是同道中人。
西门吹雪年少,却已经是塞北万梅山庄的主人,有完备的情报线,石观音做的事桩桩件件没有遗漏,毁了昔年第一美人秋灵素的容貌,折磨曾经华山七剑之首的皇甫高,武功高强,心狠手辣,绝非善类。
听完西门吹雪的科普,就仿佛是拼图终于拼上了最后一块,祝红尘终于可以没有任何犹豫地去杀石观音了。
西门吹雪看她神色,突然开口:“石观音武功奇高。”
祝红尘从短短七个字里琢磨出他的潜台词,他是担心她不是对手。
她轻轻一笑,眸中异彩连连。
“我的刀从不轻出,出则不惧。”
西门吹雪沉默片刻,问道:“可否借我一观?”
于是一个学刀的一个学剑的聊了大半夜武道心得,无论刀剑,都可归于一个武字,由于每一代都会诞生惊艳江湖的剑客,故而江湖风气崇剑抑刀,其实非常狭隘。
翌日,一大早祝红尘就起来了,伙计给她准备了干粮和水,她放在包袱里,背好,准备去买一匹好马,济南一路出关到沙漠路途遥远,她许诺三个月内让雇主看到石观音人头,不该在这方面掉链子。
她一踏出客栈,便看到白衣少年背着朝阳走来,手上牵着一匹通身雪白如缎子的马,祝红尘眼睛一亮,所有的赞叹化作一句:“你这马真好。”
“你看得出来?”虽然是问句,但是他语气极淡,听起来更像陈述。
祝红尘:“家师带我读过伯乐的《相马经》,从头、眼、耳、口、形观马之优劣,我看不到口,然而其他四点这匹马已是极佳。”
好羡慕,这人过得好滋润啊,美人服侍也就算了,还有这种好马,穿越以后她就好久没见过品相这么好的马了。
西门吹雪把缰绳往她的方向一递:“你的了。”
祝红尘:“???”
顿时有种被馅饼砸到的飘飘然。
“真的?”
“嗯。”
“可是为什么啊?”又请她洗澡又送她好马。
“我不送别人东西,除了朋友。”
“……”
“你怎么了?”
“我很高兴。”
狮虎虎,你看到了吗?换了江湖闯荡后我终于交到第二个朋友啦。
她高兴起来唇角翘起,笑靥如花,眼底波光潋滟,让世间一切光彩化作黑白。
西门吹雪慢慢垂下眼眸。
**
半月后。
汴京,六分半堂。
十堂主鲁三箭惴惴不安地站在总堂主雷损身后,当天去找麻烦的弟兄全体身受重伤,他的脖子上也被狠狠来了一刀,都成了扇在六分半堂脸上的一耳光,让他心里没什么底气。
雷损:“她去了关外,若是在路上……”
“不妥。”
听到这嗓音鲁三箭就是一抖,声音不难听,相反极其悦耳,能在总堂主雷损说话时打断他的除了大堂主狄飞惊不做第二人想。
雷损也不生气,看向坐在阴影里的男子,等着他的看法,他垂着头,收敛一身风华,显得温润无害。
顾盼白首无相知,天下唯有狄飞惊。
他能知天下人。
“她说今日不杀你?”
鲁三箭不敢让他等,急忙回答:“对,她就这么说。”
“今日不杀,不代表明日不杀。”若是六分半堂步步紧逼,吃的亏一定比现在大,丢的人也是。
“她倒是能杀,区区一个女人。”雷损冷笑。
狄飞惊态度平静:“能不能,且看关外动静。”
别人便罢了,雷损知道她出关是去找石观音麻烦去了,石观音武功深不可测,兼之沙漠里经营了十几年,势力不小,若是祝红尘能杀了石观音并且全身而退,那么就是雷损都不能说出区区一个女人这种话,他会尽弃前嫌,把她当作拉拢的对象。
不过雷损还是怀疑:“她年纪轻轻,能在沙漠里杀了石观音?”
狄飞惊:“静观其变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