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骄傲的小姑娘。
楚留香心想,嘴边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打了大半天,去吃点东西吧,有肉有酒还有蜜瓜。”
“你是说龟滋营地?”
说完这一句,祝红尘表情僵住。
“怎么了?”
“我刚才满脑子石观音把这事忘了,石观音是从胡铁花帐篷里跑出来的。”
聪明人不需要解释太多,楚留香脑子里一过石观音那身嫁衣,还有祝红尘说的“他的新娘是石观音”,面色肃然起来。
不外乎两种可能,龟滋王与石观音勾结骗婚,石观音冒充公主,无论哪种,胡铁花处境不妙。
“胡公子恐怕有麻烦。”
“祝姑娘,我……”
“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好。”
两人不约而同用起了轻功,方向却不同,楚留香到了王帐外,金戈卫士见人从天而降,惊吓之下横戈便刺,被他不动声色的化解。
里面传来一道甜美的女声:“出什么事了?”
“是楚留香。”
“让他进来。”
这次响起的却是含着怒气的男人声音。
楚留香心中一沉,掀了帘子进去,王帐中热闹的装饰还没撤去,香醇的酒香也没散掉,老丈人和乖女婿的气氛却已经剑拔弩张。
原因就是躺在地上的那具女尸,脸部浮肿,丑陋无比,胸口被开了个洞,死状凄惨。
“现在我女儿的尸体就在这里,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坐在上面的龟滋王一张脸已经气红,怒吼出声。
“我说了我与她素不相识,就因为她在我床下你就硬要赖到我身上?”
胡铁花心中气闷,原以为他娶的是美貌动人的琵琶公主,谁知道竟然是石观音假冒的,而真正的公主还是个丑八怪,谁都吃不了这个哑巴亏。
楚留香说:“这就是王爷许给老胡的公主吗?”
龟滋王全然忘了自己不厚道在先,声音颤抖:“她生的是不如琵琶,但她也是我娇养的公主,哪里配不上你这个江湖草莽?你真是……”
琵琶公主侍立在龟滋王身侧,手放在他背上轻轻给他顺气,脸转向他们,换了冷笑模样,“父王不用动气,他杀了姐姐,便叫他偿命。”
这个走向就是姬冰雁都没有想到的,他原以为是龟滋王联合石观音给他们下套,正要兴师问罪,哪里知道人家真死了个公主,看来就是石观音杀的,他说出来他们不信,还嚷嚷石观音和他女儿有什么仇,干什么要杀她?简直说不通。
琵琶公主说了狠话,手上也不含糊,身法如风,五指如刀,然而胡铁花哪里将她的武功放在眼里,手掌一挥,公主摔倒在华贵的地毯上。
“你少来惹我!”胡铁花没什么好气。
龟滋王霍然站起来:“你还敢对琵琶动手,来人!”
人确实是进来了,不过是倒飞进来的,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帐篷口,只见一女子大踏步进来,走路带风,目光沉凝,随手把手上的人扔在地上。
她的容貌让人忽视她是提着个人进来的,也就是这个时候龟滋王和琵琶公主才回神,琵琶公主更是失声叫出了地上那人的名字。
“这是王妃的侍女,”龟滋王此刻是草木皆兵,看着女子的目光又惊又怒,“你把王妃怎么样了?”
侍女哭哭啼啼,跪在地上哀叫着:“王爷,公主,救我!”
她一嚎完,一只手摸到了她耳际,利落地撕下了她的易容,王妃的侍女转眼间换了张脸,龟滋王和琵琶公主面面相觑。
“这……这是怎么回事?”
侍女还在哭。
一只脚踩在她的背脊上,那只脚上套着黑靴,往上看是比雪还白几分的腿,笔直纤细,却充满力量,侍女哭声一滞。
祝红尘赶时间,抓了人就过来了,情况没有了解清楚,不过看地上女尸也知道了人家是真死了个公主。
她有话没有交代,现在说也不迟。
“别耍花样,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有半句假话谁也保不住你。”
侍女掩面作哭泣状,小心思却在不停的转,她怕石观音,怕到了极点,她说了,石观音肯定会杀了她的。然而那人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加重了脚上的力道,仿佛在传达你要是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祝红尘没有说石观音死了,说了她也不会信,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胁迫她,那就是命。侍女对石观音没有忠心,只想保住性命,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说了,祝红尘这才移开脚,抱着盒子站到一边。
石观音早就杀了王妃,以易容之法冒充,公主也是她杀的,为的是嫁祸胡铁花。
龟滋王无论如何不信,琵琶公主派人去看看王妃,回报却说卧床久病的王妃不见踪影,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人不信。
几人走出王帐,胡铁花满腔受冤的愤懑被沙漠夜风一吹消散,走远了还和他们感慨这龟滋王真是倒霉,臣子叛乱不说,一天之内闻得女儿妻子双双死亡的噩耗。
姬冰雁回去睡觉了,胡铁花无视姬冰雁疯狂使眼色,拉着祝红尘聊天,祝红尘在吃楚留香给她切的蜜瓜。
“我的事差不多都办完了,最迟后天就要走,你们呢?”
胡铁花说:“我们来找老臭虫三个红颜知己,找不到是不走的。”
红颜知己?还三个?祝红尘激动的捧起了她的蜜瓜,江湖传闻楚留香身边有三个女人,一个博文广知,一个烧得一手好菜,一个医术高超,江湖儿女的爱恨情仇最是动人,到底是齐人之福还是心有所属,她也是好奇的。
可稍微冷静下来,她知道这不是八卦的时候,问道:“她们被人掳到沙漠来了?”
楚留香说:“不错,她们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亲人,我一定要寻回她们。”
“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扎木合之女黑珍珠。”
祝红尘:“既然知道是谁做的,那就好办多了。”
“黑珍珠也不是什么坏人,大抵不会伤害她们性命。”楚留香说。
她揪出了潜藏在龟滋王身边的毒蛇,如此大恩,龟滋王不会吝啬一顶帐篷让她休息,祝红尘这些天日夜颠倒,如今石观音授首,她也该调整作息了。
然而她才睡下不到两个时辰就被吵醒了。
按住跳个没完的太阳穴,祝红尘背好弯刀一掀帘子出去了。天光乍现,晨风微凉,动静是从不远处的王帐前传来的,龟滋王想必是没什么睡意,撑着精神招待客人。
而被他招待的客人也很眼熟。
赵庄之、冷血还有一位俊朗的青年。
目前那个青年在和龟滋王交谈,冷血暗地里注意四周,赵庄之好奇地到处看,眼睛倏地一亮,捕捉到帐篷口的祝红尘。
祝红尘:“……”
脑壳疼,回去睡觉。
当然是不成的。
赵庄之和冷血把和龟滋王打太极的任务扔给青年,自己跑到帐篷里找祝红尘玩,青年无奈笑笑,对上祝红尘的视线对她微微颔首。
帐篷里不会像中原那样有桌子有椅子,祝红尘让他们随便坐,赵庄之看看床上散着的被子,没有坐,而冷血又是个能站着绝不坐着的人,搞得祝红尘也跟着站着。
“我都听龟滋王说了,姑娘打败了石观音是吗?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女,我还想带着冷捕头和铁捕头来帮你。”
原来那青年是四大名捕中的铁手铁二爷,一个冷血就头大了,又来一个,祝红尘决定要捂好自己的小马甲。
“你们怎么知道石观音在这?”她肯定自己没被跟踪啊。
冷血从怀中拿出一小块羊皮递给祝红尘,上面是一张简易地图,标注了龟滋王帐的大致地点还有方位,听冷血说是飞刀钉在门口的,托这块羊皮的福,他们还发现祝红尘不见了。
赵庄之当即想到她去找石观音了,这块羊皮地图简直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之所以晚了近两个时辰,是因为他们在等铁手赶到。
是石观音门下有内奸还是沙漠里有比石观音还大的势力?祝红尘心中想着,羊皮地图翻了个面,反面有两行字。
——冷四爷笑纳,画眉鸟敬赠。
祝红尘:“为什么你们认为这是真的?而不是个诈?”
这是赵庄之期待她问出来的问题,当她真正问出来,赵庄之忍不住微笑,解释道:“我失踪后,负责追查的崔捕头在客栈中收到了这个。”
这次是赵庄之从怀中拿出了一座小石塑观音像,底座上两排小字——崔三爷笑纳,画眉鸟敬赠。
石塑观音,石观音,简直就是在明示赵庄之是石观音拐走的,崔三爷是崔略商,四大名捕中行三的追命。
祝红尘呼吸一滞:“崔三爷也到沙漠里了?”
“是啊,不过他带人去端石观音老巢了。”
很好,四大名捕,三个都在沙漠里了。
她头疼一会,想着还要去石观音山谷中找人,等追命把那掀个底朝天,若是她找的人不小心被误杀,她该怎么和雇主交代?当下表示她也要去。
赵庄之看了她一会,“好啊。”
还顺走了龟滋王很想笼络的铁手冷血。
祝红尘走之前让龟滋王跟楚留香他们打个招呼,说话时避开众人,毕竟楚留香是盗帅,四大名捕是官兵,被他们听到了总归不好,龟滋王表示一定。
沙漠里可以养马,但是成本很高,不过龟滋王负担得起,为了结下一个善缘,愿意赠他们宝马供他们赶路。
祝红尘十动然拒,称自己轻功比马快,不必白费一匹马。
观察她许久的铁手突然开口:“是祝红尘,祝姑娘吧?”
祝红尘:“……”警觉。
铁手失笑:“江湖中人以武犯禁,打打杀杀的事情多了,只要不犯到平民百姓、天子官场,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祝姑娘不必怕我等。”
“再说祝姑娘诛杀假死在神水宫主手下的雄娘子,为武林除一大害,为多少受难的女子讨回公道,今日又除了石观音,实乃我辈侠义之道的楷模。”
这铁手铁游夏不愧是四大名捕中最具亲和力的,一通高帽下来让祝红尘忍不住怀疑是什么遮挡住自己的双眼,不过雄娘子的事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罢了,男子汉大丈夫,铁游夏还不至于骗她,照现在的形势看来,只要她不做什么大奸大恶的事,就不会惹上官府,呸,她本来就不做大奸大恶的事。
祝红尘和石观音打了一架累得不行,没恢复过来,骑马就骑马好了。
很快他们到了石峰林外。
祝红尘可以高来高去,其他人却不行,随便一座石峰都五丈来高,根本就不是一纵能跳上去的。
就在祝红尘又想当独行客的时候,冷血敏锐的察觉空气中有很重的血腥气,顺着进入了石峰林,拐了个弯,一会后让他们进来。
他们没有怀疑,跟着进去了,冷血脚边躺着一具尸体,没等细看,冷血让开位置:“你们看。”
这石峰中的蜿蜒小道窄得仅容得下一人行走,祝红尘为首,铁手断后,祝红尘过去一看,只见小道分了四条岔路,只有一条前躺着一具尸体。
也就是说……
事情和他们想的一样,杀人者极其残忍,不仅刮掉了死者的眉毛,还用他们的尸体来告诉他们哪一条路是对的,恐怕追命就是这么过的石峰林。
四人的脸色都不好,终于走到了出口,祝红尘在石壁上看到飞刀钉着的纸条。
——崔三爷笑纳,画眉鸟敬赠。
赵庄之看后笑了下:“真有意思,这画眉鸟竟如此了解我朝诸位名捕的行踪。”
出了石峰林,里面还是一地尸体,不见追命踪影,想也知道他是确定还有没有活口了。
“画眉鸟是在向我们示好?”铁游夏自语。
祝红尘:“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这位画眉鸟,恐怕所图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