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均是告辞后,陈魏长子陈熹留下陪着他,父子二人一站一坐。陈魏正坐在木椅上扶额时?,隐藏在室内的暗门?打开,缓缓走?出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
“父亲。”若是陈娇在此,定会惊讶出声。此人原是她失踪已久的二哥,陈琯。陈琯曾经与陈太师大吵一架,愤而离家出走?至今未归。陈太师也放言自己就当这?个?逆子死在外面,父子就此断绝了关系。
可现?在,失踪已久的陈琯竟是在此。因此当年那场父子反目成仇的决裂戏码,是做戏还是真情就有待商榷了。
“嗯。”陈太师缓慢应了声,靠在椅子上询问道:“此事你?有何看法?”
“狡兔死走?狗烹。从龙之功如今反成杀身?之祸。”陈琯言简意赅,却语出惊人。
他字取琯,意寓弦乐,当初还有人不解陈太师怎会给次子取这?么个?名?字,就不怕陈琯热心?玩乐吗?后来陈琯果然喜爱乐器游山玩水,对政事朝堂毫无兴趣,更为此与陈太师多次吵架。成为了王都一个?著名?的趣事笑话,这?也是陈太师这?一身?中少有的败笔。
但如若那些曾经嘲笑过他们的人在此,定会为在这?番话惊诧。这?哪里?是只?知玩乐的陈琯?这?分明是颖悟绝伦啊!其智必不输七窍玲珑的唐石溪。其实众人不知,当初陈琯少时?聪明伶俐,是少有的天才,与唐石溪并称双绝。可后来却泯然众人矣,成为了反面教材。
“你?妹妹传密信来,说陆景一直暗中使她避孕,且对我们陈家早起杀心?。现?如今她怀上龙子后,更是加快了覆灭我们陈家的步伐…她在宫中已是四面楚歌了。”
陈琯不意外的点头,应道:“唐家已倒,剩下的就是我们陈家了。”
陈太师捏紧双拳松了又紧,很是克制,但最后仍是没有放下,拳头使劲砸在桌上发出巨响。他咬紧牙齿,恨声道:“我竟是不知他干的那些好事!忘恩负义的东西?。”
陈熹立刻安抚父亲:“父亲莫气。”片刻后他犹然不解询问:“可我们向?来安分守己,从不过多干涉朝政,他为何紧咬不放?”
“为人君哪管你?心?中几何,我们身?为臣子,树大招风便已是致死大状。”陈琯见怪不怪,瞥了他一眼后讥讽道:“皇室骨子里?就是这?样的血,当年父亲不就是看清了,才会选择把妹妹嫁给陆景吗。”
陈曦本来被他的眼神激起不满,可说到陈娇后他顿时?羞愧低头,陈太师也好似苍老了数十岁,头上的白发更加刺眼。他语气沉痛,后悔莫及道:“是我的错。本想着至少保下两?家性命,也算幸事。结果未料到还是躲不过这?命运,我对不起娇娇啊!”
“父亲。”陈熹出声,劝慰道:“当时?也算情势所迫,娇娇要是得知真相,也定是不会怪罪你?的。”
“不。”陈太师摇头否定:“是我害了他们两?人。我可怜的娇娇,却被陆景这?般对待…我扶持他坐上龙椅却从不僭越自大,平日里?小心?翼翼避免惹人眼,便是为了我们陈家能存活下去,为了我的娇娇在宫中能好过些。如今看来,全是我想岔了!”
他忽然又想到什么,转过头看向?陈琯道:“皇帝容不下世族里?太过出众的后生。唐石溪如今已成枯骨身?死他处,生生世世都要背负着骂名?。我实在是不得已!如若有半分机会,怎么会忍心?让你?如此颓废郁郁不得志…”
眼见这?个?荣耀半生的男人眼中含泪,陈琯心?中一梗,忙不停上前道:“儿子懂,都懂。父亲的良苦用心?,我明白。”
陈曦向?来嫉妒陈琯受父亲重视,可说到此他也不免难熬,家中已经有他撑大梁,二弟只?得委屈退隐幕后…
窗外的夕阳落下,无人在此刻点灯。书房变得昏暗起来,许久才有声音响起:“陈家危矣,但总得搏一搏。”
“他不想当皇帝了,那就换一个?人来。”
破釜沉舟,今夜注定有人不眠。
“国师出列。”次日朝堂上,陆景高坐在龙椅上命令。
新上任国师还没把朝服捂暖和,他立刻惶恐睁眼,摸摸额头并不存在的汗珠,上前道:“臣在。”
“今日起,南朝举国推行新神桃安。”陆景肃穆宣布,语气低沉不容人反驳质疑。
“陛下,司何神?”这?位才上任的国师还不了解皇帝习性,心?惊肉跳回答道。他本是在天师宫中一名?混吃等死的玄学门?徒,并无多少真才实学。玄机飞升后尚书府随便从中拉出来一个?人顶锅,那便是他。因实力不济,他更是如履薄冰时?刻害怕自己穿帮。
皇帝并不器重他,新国师知道这?个?事实却无反抗之心?。他知道自己能在一众弟子中出列,不过是因为南朝需要一个?国师,而新历法也需要有个?人来负责推行。
“姻缘。”陆景思量片刻后回答。
朝堂上的大臣立马左顾右盼起来,正与蛮军交战之际,皇帝派人变更供奉神明,这?举措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而由于昨天陆景对陈太师一派的打压对峙,这?件其实可大可小的事也成了有心?人眼中的文章。
张廷尉身?为陈太师一派,闻言立马出列反驳:“陛下,臣认为此举不妥。”附和声顿起。
他悄然瞥了陈魏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神色后,张廷尉又大着胆子如同往常一般指摘道:“大战在即,此时?更换供奉神明会使百姓心?思不稳。而且兴修庙宇,也格外劳民伤财。还望陛下三思。”
想了想张廷尉又补充:“臣听闻前些日子有人谣传宫中来了两?位神仙,更是点化了一位宫人成仙飞升。恕臣直言,这?些障眼法不过是哄骗稚子的把戏,陛下不会也相信了吧?”语气到最后已然是带着洋洋得意。
若是平日,陈魏不想与陆景作?对,早就出声斥责自己门?下党羽了。可如今,他回想陆景所作?所为,眼中神色更冷,并不阻拦张廷尉对陆景的讥讽。
这?场陈太师与皇帝的交锋,无人敢参与。满朝寂静,鸦雀无声。陆景被骂稚子后却不怒反笑,摇头问陈魏:“太师有何见解?”
晃悠的玉珠遮住了陆景的神色,陈太师抬头看了一眼便不再?试图窥探这?个?早已执政多年的皇帝。他低着头道:“臣认为张廷尉所言甚是。”
“所言甚是…”陆景声音带笑意,点头附和。随即他暴怒起身?将桌上的奏折往地下一摔,怒喝道:“好一个?所言甚是!稚子,朕乃南朝的皇帝,张廷尉你?意寓何?!”
众人均是被他的变脸吓住,陈魏却像是见惯了般,不紧不慢道:“臣惶恐,请陛下息怒。”
“朕看你?胆子大得很,哪里?有惶恐的样子。”陆景怒发冲冠继续道:“你?们对朕言行指摘着实有趣,我只?想推行新神,你?们却推三阻四!这?皇帝之位,不若你?们来做?”
“臣不敢。”众大臣皆纷纷下跪,惶恐求饶。
“你?们父女,一个?在宫中作?威作?福,一个?在宫外称王称霸。”陆景冷笑道:“陈贵妃在宫中不尊皇后以下犯上,对其他妃嫔更是多加苛责。朕看你?们陈家从根子就坏了!”听闻此话的人都把头紧贴在地面。皇帝这?是指着鼻子骂陈太师,说他家没有家教啊!得这?一句话,以后陈家的女子怕是难出嫁了…
陈魏想要说些什么,但陆景挥手让他闭嘴,接着道:“陈贵妃为人嚣张跋扈,贬去贵妃身?份罚半年俸禄,禁足宫中反思。陈魏对朕无人臣之礼,削去太师之位。张廷尉朝堂中出言不逊,削去官位,押入大理寺问罪…”
他念完这?一长串这?名?单,朝堂寂然无声。这?受处罚的皆是以陈太师为首,陈家一派的党羽。如今几乎被陆景一锅端了。看着眼皮底下那些惶恐慌张的臣子,陆景冷笑挥退太监,起身?站立俯视众人道:“秦迟出列。”
秦迟一介武夫,平日不争权夺利只?知效忠皇上,是最正直的保皇党一派。故此经此大变,他面色沉着不卑不亢上前,淡定出声:“臣在。”
“朕命你?为大将军,即日起带领五万大军前去边疆抵御蛮军。此次南朝皆系你?身?,朕对你?给予重望。如有差池,朕便唯你?是问!”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秦迟回答,坚定地声音在殿中回响。
“退朝!”言罢陆景快步出走?,伴随着张廷尉被禁卫军带走?时?的哀嚎与求饶,只?留下惶恐不安一地臣子和若有所思的陈魏。
御书房内。
左侍郎低着头恭敬道:“陛下太过心?急了,臣怕陈魏他们逼急了…”
陆景只?是沉默并不出声。这?些事他最明白,但他有办法吗?没有。
他也是发了狠,急着完成张尘镜的嘱托。陆景也不想自己离开后,陈家和陈娇掌握南朝,为了给大皇子铺路,他不得已只?能斩草除根。
不似以往那般你?来我的往交锋,他只?求让陈太师一党元气大伤。陆景也十分清楚,自己现?在过于激进,陈太师很可能狗急跳墙直接就逼宫反了。可他没有时?间了…
“朕没有时?间了。”最终他还是给了这?个?向?来效忠自己的臣子一个?答案。
“陛下?”左侍郎不解皱眉,显然他也想到朝堂上张廷尉的反驳话语了。陛下现?在实在是过于冒失,且行为令人费解。
但是陆景没有继续回答,他吩咐道:“安排下去看紧陈府,如若有异格杀勿论。”
“喏。”左侍郎恭敬退身?。伴君如伴虎,身?为臣子他学会的最重要的一课便是:不该问的别问,一旦有了好奇心?,那便离死不远了。
陆景对他的识相很是满意,待无人后,他靠在椅子上看着眼前成堆的奏折发呆,半响才轻声道:“如若可以做神,又有谁会想当寿命只?有数十年的皇帝呢?”
作者有话要说:陈娇与唐石溪的故事,应该是be...
张尘镜的番外我好像还欠下半章,但是hahahah不禁发出尴尬的笑声。
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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