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雨势连绵不断，庄稼都要?遭不住。
人们又开始祈福，身为圣女的俞朝皖，也同?样?忙碌起来?。
这天,俞朝皖刚从山上祈福回来?,直接被带入家?中祠堂。
“父亲，您找我有事吗。”俞朝皖问道。
俞朝皖的父亲今年四十有二,本也是个翩翩美?男子,但他常年习惯板着个脸，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便觉多两分狠意。
等俞朝皖进门，他才转身过来?,“最近雨势不减，你忙着上山祈福，我都没?时?间关心你。”
“劳父亲担心，朝皖没?事，最近很?好。”
“把斗笠卸下来?吧。”血缘亲属可以见圣女相貌。
俞朝皖心下一凛，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当?下只能提高警惕,她身上会犯错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蒋桐。
她将斗笠卸下,扬起笑容,“父亲可还?安好,最近一直下雨,家?里应该也挺忙的。”
俞父眉头微皱，“忙也罢了。最重要?的是雨势不减，所以…”
“所以，”俞朝皖漏出适当?的疑惑。
“所以,我怀疑是巫女犯了戒律。”俞父指责道，他紧紧盯着俞朝皖，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俞朝皖一脸疑惑像还?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俞父说的正是她自己，勃然大怒，眼中又有分隐隐悲伤，“父亲，您是怀疑我吗。”
俞父见她的确没?有半分心虚，难道是真误会了？
“父亲，我当?巫女这么多年，恪尽职守，从未出格。难道现?在因?为多雨，父亲就要?将责任归咎在女儿身上吗。”俞朝皖不可置信道。
然心底深处还?是有一些些愧疚，毕竟她的确是在说谎，但这些愧疚小到微不足道，因?为这事一旦说出来?，死的就是蒋桐。
“父亲，请您告诉我是谁在造谣，女儿愿与他对?峙，他定是拿了别家?好处，颠倒是非。”
俞父难得顿了下，眼神愈加复杂，“她不可能拿别人好处，她能这么说也只会是为了俞家?好。”
俞朝皖心下一怔，照这意思，证明说这话的人只可能是俞家?人。
“筱楠，出来?吧。”俞父话音落下，祠堂后走出来?个小姑娘，正是俞朝皖的妹妹，俞筱楠，也是命定的下任圣女。
俞筱楠走到俞朝皖面前，脆生生唤了句姐姐。
可那声音却像是根毒箭，直扎在俞朝皖心头。她知道，俞筱楠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报告父亲。
俞朝皖更加冷静，她必须稳住，为了蒋桐。
“筱楠，说说你看到什么。”
“上个月十五那天，我夜里睡不着，独自在院里逛，然后就看到姐姐被一个人送回来?。两人还?在窗口说了会话，那人才走。离得太远，我看不清那人相貌。”
俞父全程盯着俞朝皖。
俞朝皖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只在俞筱楠说完后，冷笑一声，“所以呢。”
“你这是承认了？”俞筱楠激动道。
俞父没?说话，静静看两人对?峙。
只听俞朝皖叹口气，“筱楠，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都想?成为圣女，但实在没?必要?撒这种谎来?污我。我什么都没?做，清清白白，问心无愧。”
她定定看向俞父，“再者，父亲也不会相信你这一面之词。”
“父亲，我说的都是真的。”俞筱楠立即应道，眼中带着三两分厉色，看向俞朝皖时?满是厌恶。
最终俞父视线落在俞筱楠身上，“筱楠，你出去吧，我有话和你姐说。”
这代?表他最终选择相信俞朝皖。
“父亲，我说的都是真的。相信我父亲，我真看到姐姐与别人私会，而且全程没?带斗笠，父亲，您信我。”俞筱楠努力辩解，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父亲不相信她。
“出去。”俞父怒斥道。
俞筱楠不敢再说，恶狠狠瞪了俞朝皖一眼，退身离去。
俞筱楠走后，房间里俞朝皖和俞父都没?有说话。
祠堂静悄悄，能听到屋外越来?越大的雨声。
“这雨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俞父先叹。
“女儿会尽力的。”俞朝皖答。
“朝皖，你要?明白你自己身份。”
“是，父亲。我是圣女，我会铭记自己职责。”俞朝皖低头道，她心里明白，父亲并不是相信自己，他只是因?为现?在只能选择相信自己。
“巫师算过，这场雨是犯老天忌讳，再这样?下去，可能就需要?开祭坛，送祭品以平息神怒。”
俞朝皖抬头看着俞父，不可置信，“父亲……”
祭品只有一个，那就是当?届圣女。
俞父一脸悲痛，他走过来?拍拍俞朝皖肩膀，“朝皖，我也不愿的，可这雨已下了一个多月，再这样?下去不行。”
“可，可是父亲，您也知道，我根本…”根本起不了什么实际作用，天下不下雨，是天的事。
和圣女死不死没?有半分关系。
“住嘴。俞朝皖，你还?记得你的职责吗。”
俞朝皖愣住，半响才低下头，“我错了，父亲。”
心下只觉一片荒谬。
她的职责？
她的职责就是每天背诵那些根本毫无意义的颂文，做好高高在上的圣女，为俞家?维持住地位。
其实俞父也不想?事情到这一步，怎么说俞朝皖都是她女儿，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朝皖，我也不想?这样?。但雨停不下来?，也没?别的办法。”
“可，可我死了，雨依旧停不下来?。”俞朝皖终于说出那句大逆不道的话。
这次，俞父没?有阻止，反而语重心长道，“但，你死了，能够平息所有人的怒气。”
说完他提起丝笑容，“朝皖，其实也还?没?到那个地步，只要?雨能停下来?，你不一定要?去送死。”
俞朝皖心下一片冰凉，因?为她感觉，这雨怕是停不下来?了。
三天后，雨依旧没?停。
这天，俞朝皖祷告结束回来?。
一开门，就见蒋桐窝在小塌上睡着了。她赶忙转身将门关上走过去。
最近她房子附近守卫明显增多，当?再看到蒋桐时?，她想?去斥责对?方，又想?说，你怎么就敢躺在这里，万一进来?的是别人，我又该怎么保你。
可话到嘴边，她盯着蒋桐睡颜，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拿个小被盖她身上。
半个时?辰后，蒋桐才醒来?，醒来?后她有些迷糊，坐起来?缓缓才清醒过来?。
见状俞朝皖不得不说道，“桐桐，你好歹小心点，万一进来?的不是我，可该怎么办。”
蒋桐抿嘴一笑，“不可能，你别看我睡着了，但还?是能感觉到，是你进来?了。也正因?为身边是你，我才会睡得这么香。”
俞朝皖挑了下油灯灯芯，“你昨晚干嘛去了，这么困。”
蒋桐苦着脸，“快别提，昨晚我姐一晚上都在说梦话，她睡的死沉，叫都叫不醒，我就没?怎么睡。早上又去林子里，还?遇见……”
“喂，俞朝皖，你在听吗？”
因?为外头下雨天阴，这会才刚过午后，房间里也要?点灯。
蒋桐趴在小桌上，见俞朝皖看着桌上油灯出神，火光映在她那双赤瞳中，眼里流露出来?的情绪带着点点哀伤。
你在为谁哀伤。
那双漂亮的赤瞳，在为谁露出这样?难过的情绪。
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时?，蒋桐身体已不自觉开始行动，她伸出右手，越过桌子，想?去触碰俞朝皖的眼睛。
俞朝皖终于从愣神中脱离出来?，见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手指，眼睛下意识闭上。
蒋桐食指指尖落在俞朝皖眼皮上，没?有移开，能感受到她眼皮在微微颤抖，眼球咕噜噜转。
下一秒，俞朝皖向后退去，蒋桐指尖落空。
“桐，桐桐，你在干嘛。”
“我……”
我只是不想?看见你那么悲伤的样?子，只是想?触碰到你那双好看的眼睛，不由自主?，便行动了，就也没?有什么原因?。
蒋桐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骤然出现?在心头的几个回答，她张张嘴始终没?有说出来?。
俞朝皖歪头还?在等蒋桐回答，房间里陷入寂静，只能听到打在窗户上的雨声。
两人四目相视，赤瞳对?上墨瞳，明明中间还?隔着张小桌子，可她们却都似乎在对?方瞳孔中，看到自己那小小倒影。
气氛一时?粘稠起来?，像蒋桐常带来?的蜂蜜般，黏糊糊一团，又夹杂着丝腻人的甜。
最终俞朝皖先移开视线，火光下，她脸颊似乎有一点点红，“所以，你干嘛突然戳我眼睛。”
说完觉得自己也没?错啊，愈发理直气壮，“万一戳瞎了，你赔的起嘛。”
蒋桐见俞朝皖恢复正常，心下松了口气。刚才两个人对?视时?，真的好奇怪，让人不自觉心跳加速，可一面心底里却有些查而不见的遗憾，也不知自己在遗憾什么。
她依旧半趴在桌上，举手抗议，“是你先跑神的，我好好和你讲话，你却看着灯发呆，我还?没?有灯好看吗。”
俞朝皖噗嗤一笑，“小姑娘才多大，还?知道好看不好看。”
蒋桐直起身来?，“我不小了好吗，别看不起我啊。”
“好吧，我承认，我是没?你长得好看。但咱俩不是一风格，没?得比。”
俞朝皖莞尔。
“所以你刚才在想?什么。”蒋桐又问。
俞朝皖愣了下，“没?想?什么，就发了会呆。”
“说谎。”蒋桐笃定道，她倾身向前，语气中是浓浓的担心，“俞朝皖，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要?告诉她吗，俞朝皖不知道。
要?告诉她，如果雨再继续下，那么我将会被献祭。
算了，这个悲伤的结局不一定会发生。
再者，就算发生，她也不想?让桐桐这么早知道，她一定会很?伤心的。
“真没?什么。”俞朝皖答。
蒋桐一脸无奈，显然根本没?信，但见俞朝皖不想?说，她也就没?问。
日子过得更快，转眼间又是一周。
七天过去，雨依旧没?有要?停的征兆。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