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折突然笑了,伸出手握住了直指心脏的利刃,他的手慢慢用力,鲜血一滴一滴低落在地上,他道:“竟是如此吗?”
“是的,你不是不够像他,也不是不够爱我,你顶替了他的样子来到我的身边,与我结契后无时无刻不陪伴在我身边,你几乎是理想伴侣,甚至比我想的更加完美。”
“只是有些伤痛经受过一次就足够刻骨铭心了,我不能再让自己经受第二次。”林简竹的睫毛轻微颤了颤,看向宁折的眼神如同消融的冰雪,甚至有些温柔。
宁折仿佛恍然大悟道:“那你究竟是不爱我了,还是在害怕爱上我?”
林简竹的神色迅速转冷,他看向宁折的目光犹如一把出了鞘的利刃,仿佛之前的片刻温柔只是假象,他持剑立于空无人烟的离国,一袭青衣被微风卷起,姿态生出些许不近人情的冷漠。
“你说呢?”他眼中属于人的情绪在渐渐褪去,身形如同苦竹坚定而孤独。
“何不留在此地呢?”宁折露出了些许带着些许蛊惑与促狭的笑意,“他能给你的,我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我吗?”
“留在这里,然后渡劫失败吗?”林简竹嗤笑一声嘲讽道。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孰真孰假有时候你无法辨别,因为都是真的,或者也可以说都是假的,你刚来到此地时觉得是穿书,可后来呢?”
“你发现你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即便如此,你又如何能确定自己不是真的身处于一本书中呢?”宁折笑得神秘莫测,此时的他已经和真正的宁折完全不像了。
林简竹丝毫不信道:“如果你有能力让这个世界成真,我留在这里又何妨,但你做不到,你不是天道,创不了世,幻境永远成不了真实,活在这里除了自欺欺人又有何用?至于庄周梦蝶,在我无法察觉到的时候,又何必杞人忧天,为自己徒增烦恼。”
“你倒是豁达”宁折的姿态一变,他缓缓扬起唇角,笑得张扬而自信,身上却无意识地展露出久居高位的气势,一举一动无不带着迫人的气场。
“如此,简竹,你愿意与我在此地共度余生吗?”他微笑着问道。
林简竹漠然道:“你不是他,不过是我的心魔罢了,又何必执着于与我在一起?”
“不,我不是你的心魔,”那人一袭墨衣,眼神中带着缱绻,“修士重因果,你与他之间的因果缘分本来在你前一世死的时候就断了,但是偏偏你到死手里还紧紧攥着他送你的那片羽毛,才偷得了这一世的一丝因果,你现在还觉得我是你的心魔吗?”
林简竹紧握剑柄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抖,眼前那人露出了与宁折别无二致的神情。
“你是······”
“我就是宁折。”他的目光牢牢地盯着林简竹。
林简竹听了这句话,眉头紧皱道:“绝不可能。”
“你难道忘了吗,前一世你为了救我,甘愿成为炉鼎,为我疗伤,尽管你的大半精气都被我夺走了,但是我也在你身体里留下了一些东西。”他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容。
丝丝缕缕的魔气从宁折的身体里浮现而出,与林简竹周身的灵力相抗衡,他举起另一只手,其上释放了一缕无明之火。
“所以你的无情道修到哪里去了?”宁折开口嘲讽道,他握住剑刃的手随手向旁边移去,甚至没有废什么力气。
“你不愿意成为真正泯灭人性的无情道修士,又想要不被情爱所困,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能叫你占尽便宜?”
“你所修合的道杀戮与正义我都无话可说,唯有无情,你是徒有其表。”宁折的手慢慢抚摸着林简竹的脸颊,话语之中毫不留情。
林简竹的呼吸一窒,心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拿捏住了,持剑的手失去了往日的狠厉与果决,他只感受到宁折温热的指腹正在触碰自己的脸颊。
“你想起来了,可结果呢?你对我的爱没有一丝一毫的减退,甚至相隔一世更加热烈,这种感情强烈到你不得不选择无情道才能摆脱,但是你真的下定决心舍弃它了吗?你痛苦的经历和回忆造就了你现在的狠辣与果决,但你的心仍然贪恋那一丝不属于你的温暖,值得吗?”
林简竹眼神清明了一瞬,他一把推开宁折,重新抬起剑刃指向宁折,道:“不属于我的温暖?你不是宁折,也不代表我和他之间的因果,你只是极为了解我的心魔罢了,因为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如果你这么想,为什么不动手呢?”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林简竹,“你犹豫了这么久,又屡次试探,既然得出了结论,那便将我杀死。”
林简竹没有动,还是漠然地看着宁折。
“你怕了,哪怕我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你与他之间的因果,你都下不了手,你还是放不下他。”宁折笑得无奈至极。
为什么下不了手,只要将铭君剑向前几分,就可以杀了他,离开幻境,但他终究还是无法将剑刃刺入眼前这人的心脏之中,即便知道他是假的,即便他几乎不可能是两人之间的因果。
因为只要想到宁折因他而死,他的心就会痛到无法呼吸,杀了他,杀了他,你就解脱了,仿佛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林简竹,我给过你机会了。”宁折越发冷漠,眼睛里倒映出了林简竹的身影,如同一面镜子,“那就只好交给我了。”
“前一世也是这样,你宁愿自己去死都见不得他有半点不好,你满腔真情与爱意,他又何曾放在眼里过,如今的你比刚刚来到此地的你都不如,你捡起了回忆,捡起了修为,也捡起了曾经的软弱,在最为危难的关头,你忍不住想要依靠别人。”
可那不是别人,是前辈啊,是他前一世第一眼见到就再也移不开眼的丁前辈,他们即便不是恋人不是道侣,也是相交数百年的至交,是他喜欢上的第一个人,也是他此生唯一爱过的人,他怎么忍心动手杀了他。
“那就由我来动手。”宁折的手握紧了剑刃,一点一点将林简竹手中的铭君剑送入了心口之中。
林简竹极为震惊地看着宁折,他看见宁折的眸子里闪烁着难懂的光芒,带有些许熟悉的温柔和包容,他看着宁折握着剑刃的手将剑刃从自己的心口抽了出来,又将自己揽入怀中。
那拥抱湿热温暖,带着浓郁到令人无法呼吸的血腥味,也有着让人感到无比温暖与信任的力度,宁折将头靠在林简竹的怀里。
林简竹伸出了手,抱住了那具渐渐无力的身体。
“你······究竟是谁?”他的眸子里是一片萧瑟荒凉的离国,心却似乎被不停涌出的血捂热。
“我当然不是你的心魔······”
林简竹脑中闪过先前的每一幕,极为了解自己,懂得如何爱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缺点,和下意识握紧剑刃的手······
“原来你就是我自己。”
“我就是你啊。”
两人同时开口,声音重叠于一处。
林简竹怀中的人嘴角不停地溢出鲜血,但他还是努力对自己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让你睡觉的原因了,因为梦里你是我,梦外我是你。”
“你的心魔确实很强大,但是它早就被我们关押在水牢里了,其实我们对彼此了如指掌,只不过正是因为太过了解,才难以确定,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你的爱恨,你遭受过的痛苦还有你的理想与信念,只有自己才永远不会背叛自己,也只有自己才最值得依靠。”
“我们的爹说得对,你要学会爱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