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玳瑁出去,找阿无。但阿无可不好说话。
任她什么道?理都讲了,他就是不肯动,坐在门槛上默不?出声,别看长得秀秀气气漂漂亮亮,可倔得和牛似的。
“听魏郎君的语气,你似乎身上有什么伤?也是怕你路上经不住。早早地把你送到蓬莱洲去,才是对你好呀。”
“我?要?和姐姐一起。”阿无只说。
林玳瑁忍无可忍:“你要?是死在路上呢?”
“我?要?和姐姐在一起。”阿无眼睛清澈如山溪,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林玳瑁简直怀疑,他知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
“魏郎君叫我送你回蓬莱洲,想必你与宗主是有些渊源的,既然如此,我?也不?能放任你任性而为,害了自己。”
“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一个字也没在听?……”
林玳瑁无语,有些不?耐烦地伸手向他抓去,在触碰到他肩膀的瞬间,却像摸到了一块烙铁似的被灼伤,飞速弹开低头看,手指上有半个残缺的灼伤,隐约可见颂字的形状。
他有护体罡气?或者是强行驱动了颂法?
“你是修士?”林玳瑁愕然。
她一直可以感知到陶九九是修士,却对阿无的存在没有半点察觉,明明应该只是普通人才对。魏拾骨刚才让她带阿无去蓬莱洲,她也只以为,阿无是桃氏什么人,生了病要?向宗门求医。
她正想驱灵,去探查阿无的内宇,伸出手的瞬间阿无突然说:“姐姐说,不?可以让别人察探我。我?不?想伤你,你最好不要?伸手过?来。”
林玳瑁怔了一下,犹豫着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她现在比刚到这小城来时,又谨慎得多?。
可无法强迫对方的话,魏拾骨交代她的事就很不?好办了。正犹豫着,身后的门突然被拉开。
魏拾骨手里端着药材皱眉看向林玳瑁:“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林玳瑁踌躇:“他不?肯走。”
魏拾骨瞥眼看向阿无。
阿无站起来,直视于他。半点也不?退缩。似乎自己安危也全不放在心上。所以一点也不?怕触怒他。
两人就这样相视,气氛压抑得林玳瑁全身不?自在。
许久魏拾骨猛然开口:“你不?走,我?就杀了她。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她的吗?那你可想清楚了,你现在走,以后还可以再见她,要?是你现在不肯走,那就永远也见不?到她了。世界上再没有小桃儿,你再没有姐姐。”
阿无表情瞬间惊惶。
魏拾骨笑得眼弯弯:“去吧。”扭头示意林玳瑁去收拾东西:“他会听话的。”
林玳瑁领着阿无下去,阿无果然没有再执拗。
两人去收好了东西,林玳瑁上楼来与魏拾骨作别,他正坐在廊下煮药。
瓦罐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下头炭火正旺,翩翩公子挽袖坐在炉前照看炉火,十分有烟火味。
林玳瑁临走有些迟疑:“若是阿无不?肯听从,尊驾……真心会对桃娘子不?利?”
“你觉得呢?”魏拾骨反问。
“我?……我觉得不?会吧……”林玳瑁迟疑:“尊驾大约是吓唬他的。”
小孩子不?服管教,自然得用些非常的手段。
魏拾骨连熬药这种事都不假手于人,明明对那位桃娘子好得很。他那话,也就能唬唬阿无这小孩子罢了。
魏拾骨没有回答,只说:“记好了,人要由你亲自交到蓬莱洲国宗宗主手上。绝不?可以经别人的手。不?然他万一有个好歹,或被人给杀了,可有你受的。不?说宗主了,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语气严厉。
林玳瑁一时有些错乱,分辨不清他到底对阿无是敌是友,但也不?想再多?问了,总之把这件事办了做数。礼道:“是。尊驾放心。我?会小心行事。”
下楼便带着阿无出客舍去,阿无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可再磨磨蹭蹭也没有办法。最后耷拉着脑袋不?得不?跟上了她的脚步。
林玳瑁怕他身上的伤受不住缩地之术,只能召来鹤车。
鹤车腾空时,阿无有些好奇,但也只是那片刻,之后便郁郁静坐。
林玳瑁试探着问他,姓什么,哪里人,他也并不理会。
真是古怪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他还默默坐着开始掉眼泪了。
小孩倔强怕她看见,只扭头看向窗外的云海避开她的视线来遮掩。
林玳瑁有些不?过?意:“你放心,魏郎君我?看并不是坏人。再说桃娘子身份非同?一般。他不?会真的拿桃娘子如何的。”
阿无不?理会,也不?回头,固执地保持着那个姿势,沉默地坐着。因?身姿单薄看上去实在有些可怜巴巴。
“等几日后,我?们就到蓬莱洲了,到时候我?领你见过?宗主治好了你的伤,你想见谁还不?容易吗?左右她是浮畈桃氏,如此大姓,还能失散了不?成?”
阿无心中却是忐忑。
他不?知道蓬莱洲是哪里,也不?知道所谓的国宗是什么地方。除了陶九九其他人对他而言都是陌生人。
不?过?他之前听陶九九说起过?要?送他去某处的话。听她当时的语气,似乎本来也是要送他去那个蓬莱洲的。
“你姐姐病了。你乖一些听从安排,她也更能安心将养些呀”林玳瑁不?知道阿无是什么人,只是单纯地感觉到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得罪他。所以格外地有耐心:“等下次相见时,你们身体都好了。那多好呀。”她伸手想摸摸小孩的头。但阿无飞快地避开了。
林玳瑁不?以为意,收回手说:“你才多?大点?她年纪也小,你们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不?急在眼前这片刻朝夕。”
阿无虽然还是没有说话,但似乎表情有所缓和。似乎也觉得早点治好伤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只是……即使道?理是懂得的,可心里却还是有些难受的样子。
林玳瑁见他情绪稳定了很多?,松了口气,一路赶往蓬莱洲半路没有多?停留片刻。
几天后终于进岛,只拿出腰上坠的羽毛,便直接往内岛去。
只是她也发现,似乎以前热情和睦的同?门,对她的态度有些不?同?了。目光中有些不?屑,大概也是因为那一片羽毛和她身上官服的原因?。
现在内宫和蓬莱洲之间的关系恶化,以至于羽翼卫的人夹在中间,处境也显得尴尬起来。她是从属于内宫的,完全听令于皇帝陛下。可身份上又是国宗弟子,在内岛拜过?亲师。
左右不是人。
终于到了内岛宗主理事的罡天斋外,林玳瑁带着阿无坐在外面的小厅等候召唤时,到是听着端茶水的仆役扯了些闲话。
说是琉璃殿痛下杀手,停云院出事了,现在守心殿中挂着的属于停云院的魂灯都亮不?起来了,只剩下一缕微弱的火苗。似有坠道?之势。
见她是来见宗主的,小声告诫她:“大人,若不是要紧的事,改日能办就改日再来,能不见宗主就别去了吧,少触霉头。”停云院是现任国宗宗主的师弟,两人在同一个亲师座下长成。再说停云院本来是最有望登仙的,宗主对他寄与厚望。
因?为琉璃殿而成了这样,宗主心中不悦,可这事本来就是停云院自己应下的,又找不到琉璃殿的错处,一团邪火憋在心里。难免殃及池鱼。
“似乎与皇帝陛下都翻脸大吵了一架的。”侍人小声嘀咕着,把手里的茶双手奉到林玳瑁身前。羽翼卫出手大方,又能时常在外走动,岛上有些仆役为了外面的家人,会特别亲近羽翼卫,这种仆役虽然给不?了大便利,不?可能背叛内岛帮羽翼卫做什么事,但这些消息是给得非常殷勤的。
林玳瑁接过来小声问:“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事?”
“那谁知道呢。但我?听说琉璃殿那边在闹,说要搬家。”
“搬家?”
“说不想在蓬莱洲了,想搬到内陆哪个山上去。”仆役啧啧:“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国宗向来一体,哪里有上尊外居的先例?大家私底下都在传,说是因为停云院不在,宗主无力弹压。于是各殿、院、楼、斋的上尊们,心思活络起来。”
“闹得厉害?”
“虽然并没有摊开来说,但连仆役间都知道,这次和普通人家子女太多?,想分家各过?各的没什么差别,内岛诸位上尊,已有诸侯分疆的意思在里头。”
林玳瑁惊出一身冷汗,怎么会这样?
蓬莱洲一边与内宫互生龃龉,一边自己内部暗涌如潮,这可不是好兆头。
“就算停云院不在,宗主修为也不?低,何至于上尊们这样起事?”
“可日前,昆仑印崩了。大人不?知道吗?就在前几天的时候发生的事。大人也知道昆仑印与宗主一样,都是与蓬莱洲灵脉为一体的。那边印崩,不?止影响到蓬莱洲的灵脉,更影响到宗主内息。为修补昆仑印,宗主这几天耗费的修为的程度非同?小可。”
“昆仑印干系到整个天下,也干系到天下灵脉,其它上尊们却一点也不?管吗?”天下崩了灵脉乱了对他们也没有好处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可不是说嘛。之前我?去上三院送东西,遇到几位上尊在喝茶,似乎是在说什么‘法不?责众’的。约莫各自找了过?硬的借口。总之沆瀣一气都不肯前去修补,但宗主却是不能不管。他的命与印、脉是为一体的,总不能真的看着昆仑印就这样崩了,灵脉就这样崩解了。要?我?说,其它人也无非是顶着他罢了。”下仆也说得唏嘘起来。
林玳瑁问:“皇帝陛下那边,也没有说法?”面对这样的大事,总该弹压几句。
仆役摇头:“这就不知道。不?过?昨日来了个内官,拿了旨意在入岛的大门处,当众斥骂了我?们国宗半天,引处全是看热闹的香客。说各地域异事频生,是国宗不?肯做为所致。又说了……”
说着猛然停住,有些讪讪的。
“说了什么?”林玳瑁放下茶:“说吧,我?不?怪你。”
仆役这才敢开口:“提了新晋羽翼卫的事,说国宗敷衍了事,让一些……不足一用的弟子入内宫听差,分明是道心沦丧,转而有了觊觎世俗权力之心。所以才巴不得天下不?太平,害得皇帝无人可用,弄得国境内四处祸乱横生,挟以自重。”
林玳瑁皱眉。
仆役向外面望了一眼,庭院内安静得很,没有人走动,这才小声继续说:“今年大考,恐怕气氛会格外紧张。内宫皇帝陛下似乎很支持琉璃殿那边。大概是因为琉璃殿私下对内宫有所许诺,已经投了诚吧。”
“其它人怎么样?”
仆役小声说:“其它各位上尊,自然也都有意争夺最好的弟子。既然都打算自立门户,那更希望得到最有天赋的苗子,以壮大其势力。”
林玳瑁心情沉重。
“大人,要?早做打算呀。”仆役认真道?。
林玳瑁哪怕并没有太多的人生经验,这时候也知道实在不妙了。
再回味起魏拾骨所说的话,更觉得忐忑不?安。
他是不是早知道,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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